第二章 弟弟,餓不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高陽在床榻上的震動喚醒了睡在身邊的人,鑒於沒有人可以分辨一個已經腫成豬頭的人是不是睜開了眼睛,那人很自然地推了推高陽。
考慮到每一個中國人正常的思考迴路,以及明顯的兩對相同的音節。高陽大概辨認出了全部五個音節的意思:“弟弟,餓不餓?”
姐弟倆,那就是說劉盈的可能性再加二十個百分點。
之前大腦飛速運轉的時候沒有考慮這個問題,等到被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劉盈感受了一下,腹中自然是不負眾望的發出了咕咕的聲響。
用不着看弟弟在那猛地點頭了,魯元公主劉盎拎起了弟弟的手,翻身下床。
高陽藉著漏光的屋頂,分辨出來面前的這個女孩至少有自己一個半高,之前判斷的差不多質量並不准確。
雖然相比於肥嘟嘟的自己來說,面前的女孩還算削瘦。
但是畢竟身高擺在那裏,重量上比自己多個十斤還是有的。被拋出本來就是一個複雜的受力過程。扔麻袋的人很容易判斷麻袋的重量,兩個碰在一起的麻袋很就難感受相互質量。
一下床,女孩就忍不住弓起了身子,握着弟弟的手還牢牢牽着。
高陽轉到正面,仔細看了一下,女孩的面色有些蒼白,但是並沒有汗水流下,當下瞭然。
不出意外的話,自己不愧是叫劉盈,身體豐盈。餓了至少大半天之後肚子只是咕咕叫,老姐直接就餓到肚子痛了。
果然,在高陽學着之前的發音發出了“餓”聲之後,女孩也趕緊點了點頭,面上的痛苦之色很快緩解,“那咱們趕趟兒找吃的去”,十個音節繼續被高陽咀嚼。
按理來講,劉邦是沛人,呂雉是山東菏澤人搬到沛縣的,自己姐弟兩個按籍貫算還是沛人,也就是江蘇徐州,離高陽自己原身的老家江蘇南京實在是不算遠。
很少很少的情況,自己是曹家那邊的,曹操用的人比較雜。不過曹操自己也可以稱為沛人,沛國人,安徽省淮北市,記不得是玩《三國無雙》還是哪個遊戲的時候看到過的。這兩個地方其實也不遠,和南京構成一個三角形。
不利之處是兩個沛說的都是中原官話徐淮片,而南京方言屬於江淮官話,對不上。
方言作為流傳時間更長和運用範圍更廣的語言,比起普通話在古代是更有優勢的。尤其是一些方言活化石,對保護身份有很好的幫助。
在這個時代一口京片子出去,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不過“趟兒”這詞不應該就是北京往北的話嗎?簡直是一團亂麻。
高陽已經決定在自己沒有摸清楚這門方言之前盡量不說話,說話往少了說,免得有什麼不豫。
別人家魂穿都能吸收到原主的記憶,自己睡了一天什麼都沒想起來,甚至連自己的身份都沒法確認。
至少是五歲的孩子已經會說話了,自己得想辦法把嘴腫的久一點。說話大舌頭不是什麼壞事,就算自己換成了近現代的語言理解大意還是容易的。
等到自己基本掌握了這門語言之後,聲帶沒有變化,只是發音方式的變動就不會對聲音造成太大的變化。
五歲的孩子對發音有一些小毛病太正常不過了。高陽自己上小學的時候就因為方言口音被足足糾正了近兩年。別人學完了拼音他還要繼續練。
何況天下大亂的時節,小孩子在五湖四海的軍營里長大,又被帶着四處奔走,那很難把話學好學正。
高陽此時已經猜出“趟兒”是怎麼回事了,看樣子自己長姐和渤海郡的人說的話不少。所以自己的話語沒有十全十美也完全不用太擔心。
走出卧室只是一瞬間,左側的陽光晃到了高陽已經習慣了暗光的眼睛。
古往今來房屋營造的規矩都是坐北朝南。左側的陽光意味着太陽處於偏東方,日出上午。
自己被拋下的時候沒法仔細估量時間,按照躺在地上時對太陽的回憶大概也是上午到中午。
也就是說自己餓了一整天,甚至是兩天。三天不太可能,那得餓水腫了,自己不腫姐姐肯定腫。
自己從馬車上落下的時候沒有很好用的參照物,倒也不能做出十全十的把握。八九不離十吧。
TMD,自己的主家就是個弱智,看起來之前那場敗仗根本沒打多少時間。
古代平民吃肉少,缺乏維生素A。無論是秦末還是漢末,都是農民起義軍大會戰,沒有足夠夜襲的精銳人馬。
打仗最多也就是清晨集結,踏入戰場,打了不到三四個時辰就敗了。
這不是廢物是什麼?
古代哪個名將不是哪怕打了敗仗也能堅持到日落,隨後星夜撤退的。留一個下午給人家追擊意味着建制全給人打散了,收攏來的也是殘兵敗將。
被姐姐帶着行走,高陽迅速掃視四周,判斷周圍的環境。自己居住的是冒出了稻草的土坯房,窗戶很小,而且是漏的。
完蛋!蔡倫造紙是東漢啊,自己居住的房屋已經算是屋樑高挑,長姐出門不帶低頭的。哪怕是兩個小孩子,這也是古代的大戶人家才有的居所了。
不是磚房很正常,武侯家裏都帶小童了,住的還是草廬。但這裏多半是搶來的最好的屋子之一了,這樣的屋子不糊紙窗的解釋只有兩個。
前一個是對這戶人家來說紙太貴,這一點很快就可以確認了,只要確認了自己的高貴程度,戰場上搶來的住所水平也就有了下限確認。
后一個就是這個時代還沒有紙糊的窗子,帛糊窗子那是王侯的享受。后一個可能性要遠大於前者。歷史上紙張自從被發明出來就不算太貴重的東西了,所以能很快的取代掉竹簡木櫝。
等到姐姐拉着自己到了廚房,給自己開了小灶的時候,高陽已經把心放穩了。
敗軍之中的小女孩還可以指使着人給自己安排單獨的小灶。哪怕是依靠自己這個小男孩的身份,也足以說明不凡了。
大多數情況下,只有主帥的家屬才會隨軍。裨將的家小一不適合上戰場,二是最好擺在大後方充當人質,以免一旦兵敗,就劫了家屬投靠去。只有主帥如果敗了,家小是不可能有活路的。
其實也不用思考太多了。因為姐姐是個話癆,沒有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抱着一碗羊湯泡糜子面吸溜吸溜灌下去大半碗之後就活了,然後就開始嘰嘰喳喳。
高陽很不開心,自己還沒有能力這麼快全聽懂這些話。學着姐姐的樣子將羊湯用銅勺灌進半碗糜子面里去,也不吹,直接把頭埋了進去。然後就一臉痛苦的樣子抬起了頭。
熱敷之後大概腫的能多堅持兩三天。高陽不在意火辣辣的嘴唇,但是面上還是很輕鬆地哭了出來。
該聽的都聽到了,自己這位長姐確實是歷史上藉藉無名的魯元公主,而自己就是漢孝惠帝劉盈,一個身份尊貴但比較悲催的皇帝。
吹着羊湯上的油花一口口慢慢吞吃。草飼羊確實不算膻。就算膻也沒辦法,肚子實在受不了了,已經有一團火一樣在灼燒了。糜子面喇嗓子,泡了湯之後稍微好一點。
將來自己是得磨些精米白面出來,目前也就算了,沒有石子細沙在古代這已經是上等的糧食了。粗糧能防腳氣病,不是壞東西。
看着姐姐因為自己再次腫大的嘴唇笑出了眼淚,從臉上流過去又成了一個大花臉。
新的劉盈就覺得這個時代還不算太壞,且活着唄。想要幹什麼大事也簡單,自己十六歲就是皇帝了。呂后不是武則天,就算是武則天,廢了自己兒子之後還不是得扶上去。
高陽覺得狄仁傑的話說的很對,宗廟裏有供自己老媽的,沒有供自己老姑的。所以自己沒必要擔心太多。整個西漢前期是一堆妖孽的時代。蕭何韓信張良漢初三傑哪一個都不是自己能收服的。
韓信沒多久就要被劉邦殺了,蕭何張良在呂太后管治下還是相當老實的。
如果自己和歷史上一樣死在呂太后前面,那說什麼都沒用。要是活得長久一些,反正蕭何死在自己前面,張良比自己也沒多活多久。這三個熬死了後面的事還是大有可為的。
至於大有可為的第一步,高陽已經決定了,找頭驢子來把麥子磨一磨,糜子面以後就少吃為妙。
至於更習慣的稻米,魯迅先生教過我們,在蒸汽機大行其道之前,槓桿原理是舂米的好幫手。
文帝景帝的文景之治不過是輕徭薄賦,本質上是放棄一部分政府稅收權的同時也丟棄了相當的政府義務。讓老百姓沒有官府也能過得還行。
在王朝初期這種方法絕不能說是錯的。不過多了兩千多年經驗的高陽覺得漢初不到兩千萬的人口只靠發展生產力就有可能讓每個人都吃飽了。
高陽已經迅速蛻變進入了統治者的角色,不僅考慮到自己的餓,還考慮到萬民的餓。
不過這種考慮完全是p社式的。讓人口像牛羊一樣自由繁衍,那就得七十多年之後才能積累到足以打擊匈奴的實力了。
高陽覺得不需要讓劉徹出現了,自己應該能在四十年內完成文景武三代皇帝的功業。
只要有足夠的糧食,農業社會初期1-2-4的正序人口結構完全是可能的,甚至更高。
15年的世代繼替率。一個孩子十五歲成年,到45歲老死,而女性在35歲后基本就會失去生育能力。
單單是一對夫妻就可能培育出四個以上的成年人,這四個成年人很快會產出他們各自的下一代。
祖父母死去的時候,很可能有十數倍具有生育能力的男女接替他們。
第一步就是從吃開始,西漢的土地開發率低的驚人,耕作手段也原始的驚人。
這使得地主完全不是後世那種概念,尤其是在烽火四起,戰事不斷之後,佔據了大部分土地的是封建王朝成長的中堅力量——小自耕農。
對應於現代的小資產階級,只不過封建社會下小自耕農更綿軟無力,別說政治口號了,這群人沒有能力習得文字,也無法將自己的思想相互傳遞。只是一代代繼續着牧羊人的故事。而上層統治階級也像驅使牛馬一樣放牧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