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一章
“夜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低下傳來林爾臻有些低啞的嗓音。林又嫃抬頭看了看,雖然還是被擋住視線,但還是可以看到亮光照射下來。
今晚的月色應該挺美好。
“二哥,你會不會比我看得清些?”剛被網住的時候他們還聊些話,後來日頭越來越高,他們也越來越熱,最後都只剩下喘息散熱的份,直至夜色出來了才好些。
“我眼睛一睜開,看見的就是馬毛,我頭也只能偏一點點,好讓我不被臭死……”林爾臻有些抱怨,“我們都一天沒有回去了,他們怎麼不知道出來找找!”
“可能是沒想到我們在這裏吧……”林又嫃看着透過縫隙的光束,輕聲說。
天熱了之後她和二哥就沒有說話了,再說話的時候他們都沒有再提到余好。好似都有意在裝傻。
其實,好兒應該是喜歡月色的。天氣好時,每次練字好兒都會開着窗戶,累的時候就趴在窗子上看看外邊。心情好是好兒還會告訴她月亮上有天宮,裏面住着嫦娥美人,還有玉兔和桂樹……有些故事好兒會隔些時候就再重複的說,每次她都聽得很認真。
只是林又嫃沒有和余好說過,在越度,月宮主叫覓紗,不叫嫦娥。被覓紗帶上月宮的也不是玉兔,而是一隻全身通紅的狐狸。
“嫃兒,我僵了……”林爾臻又說,“而且全身都是臭味……”聽上去像是很嫌棄的樣子。
“一樣的……”林又嫃淡淡的說,她現在連脖子都動不了了,稍稍用勁就刺骨的疼。“回去了之後就讓你洗個三天三夜。”
“……還能回去嗎?”林爾臻也沉寂了下來。
“才半天而已。”林又嫃安慰着,也寬慰自己。
“是啊,就半天。我還有去找好兒,讓她再考考我呢……”林爾臻突然提到余好,讓林又嫃的心很應景的一縮,她抿抿唇,沒有答話。
“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心緒總有些不寧……”林爾臻接著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看到好兒的緣故。”
林又嫃想說,她也是。
“二哥,這次要是戰起,是爹爹領帥嗎?”林又嫃試着轉移林爾臻的注意力。
“是啊,我們在這裏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這個么。”林爾臻有些痞氣的說,“那仁和帝,也只是名字叫仁和而已。”
“我聽老兵說,仁和帝本不應該是皇帝的。”有次休息的時候,一個上了年紀的伙夫閑來無事和她話家常的時候說的。
“唉,我們也只能在這樣的情況下說說不敬的話。”林爾臻寬慰了自己后開始告訴林又嫃他所知道的當年往事。
“……仁智帝駕崩的時候才三十又六,正當壯年。當時是說准太子下的毒手毒死了仁智帝,剩下的一些皇子也斷斷續續的被害,只剩下幾位還年幼的公主……准太子後來畏罪自殺了,仁智帝後繼無人。當時國師的師弟、也就是現在的國師算出仁和帝有紫龍環繞,右丞相也力挺仁和帝繼位,仙芝帝後主動帶領仁智帝的嬪妃和公主搬到了冷宮,騰出了主殿,然後仁和帝就擇了日子登基了……”
“當時的國師,他怎麼沒有算出來?”林又嫃有些奇怪。國師的推卦術會輸給自己的師弟嗎?
“一脈皇嗣一派國師,仁和帝後繼無人,無叱國師沒有算出來這個變故就等於不再是國師,也沒有資格再進入國師殿了。”林爾臻解釋道,“聽說他一句話都沒有辯解就收拾東西走了,應該是雲遊四海去了吧……”
“無叱……”林又嫃喃喃,“那現在這個國師叫什麼?”
“無執。”林爾臻很是了解,“我前段時間剛拿到一本書叫《觀星》,就是無執的。”
“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一些圖一些字,告訴你叫什麼,為什麼有這個名字,然後還附贈傳說……”
“傳說?”林又嫃想起了余好對她說“我給你講個神話故事”的樣子。“回去給我看看。”等她看來了,也告訴余好說“我來你給講個傳說”。
“好啊,就在我以前的屋子裏,我還記得我放在裏面的第三格……”林爾臻有些感慨,“也不知道還要在這裏掛幾天……嫃兒,你的刀子也在暗袋嗎?不能拿到嗎?”
“你都問了不下六次了,我都不知道現在自己是坐在什麼地方……再說了,我的刀子給好兒了,小黑那裏有好幾個暗袋……”林又嫃很是無奈,“二哥,會沒事的……”她從不覺得自己會死在這裏。
“現在是六月天啊,日頭足的時候曬死人,落雨的時候淋死人,要是他們晚點來,我們還會餓死渴死……”林爾臻越說越激動,“嫃兒,二哥真的不想死在這裏啊!”
“不會的,不會的……”林又嫃壓住湧上來的不安,安慰道。
好兒……
夜深了,沒多久天又亮了。
林又嫃和林爾臻已經掛在樹上兩天了。
林爾臻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林又嫃嗓子也乾熱的發疼,嘴唇也開裂的厲害,舌頭舔過更是疼痛。她轉着眼珠子看了看,如果沒有算錯的話,快正午了……
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難道,真的會死在這裏嗎……林又嫃又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眠,這樣或許還能再撐得久一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感覺到網有輕微的動蕩,再細細聽的時候,林又嫃好似聽見了林爾臻叫她的沙啞音。
“怎麼了?”一直以來都是林爾臻說話多,林又嫃相對好些,發音也不像林爾臻那般痛苦。
“……我……聽到……一些……聲……”林爾臻小聲的一句一頓,林又嫃聽得很吃力,但好歹還是挺清楚了。她連忙側耳仔細聽周圍的聲音。
果然,雖然還是很模糊,但真的有人聲,而且還是大部隊般的。只是聽着還在很遠……她搖了搖舌尖,刺痛后她又重新聽了聽,聲音還在,不是幻覺……
“二哥,等下他們進了我們就大聲喊,你現在就不要再動了,省些力氣。”林又嫃冷靜下來,“聽上去人還挺多,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到時候我們小心應付……”
“嗯……”林爾臻發出一聲鼻音,便安安靜靜的側着耳朵聽。
林又嫃一直注意着那些聲音,在漸漸進了之後,在能聽到一些清晰的話語之後,一顆懸着的心也放下了些。這些人說的是越度腔調,還好不是池故的。
“……那裏又有一個網呢!”
又過了許久,林又嫃聽到了一句無比清晰的話。
“這個林子裏怎麼儘是網掛在樹上?”另一個聲音說道,“難道是池故的癖好?”
儘是網?林又嫃有些奇怪,但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她用盡全身力氣,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救命……”
林子本就大,這一聲拼了勁的喊被反覆回蕩,終還是被人聽見了,一小隊人訓着聲音找了過來,看見了林家兄妹和兩匹馬。
“喲,還是咱們越度的……”一個像是小頭目的人一眼就認出了林家兄妹身上的衣服,“快快快,救人……”
本來那小頭目想用飛刀直接隔斷了繩子,可是樹上那兩人一馬的樣子,摔下來估計會暈過去,便叫了三個人爬上樹去,割斷了繩子之後慢慢的放下來,下面的人也拖着頂着,等差不多高的時候隔開了側邊先拖出了已經不能直不能彎的林爾臻,接着是早已經癱了的馬,最後是林又嫃。
兩個人走進林又嫃,想要替她活絡經脈,林又嫃在拒絕的時候才看見他們身上的衣着,是越度的兵服,難怪能一眼就認出他們的。
“你們怎麼會被困在這裏?”那個小頭目好奇的問道。
“去採藥,馬兒受了驚……”林又嫃忍着全身的酸痛,慢慢的動着四肢。她那天出來的時候帶了盔帽,把頭髮都塞在裏面,鼓這些人還不知道她是女子。
“那你們……”那個小頭目好像還要說什麼,就被林又嫃而打斷了:“這位兵爺,可還救到其他的人?”
“我這正要說呢,前面一段我們救到一個昏迷的姑娘,要不是她的馬兒聰穎我們還發現不了呢……”小頭目好似對小黑很是喜歡,說了不少誇讚的話。
“那,她現在在哪?”林又嫃聽到昏迷兩字就有些急。
“監軍的馬車上。”小頭目很乾脆的回道。
“監軍?”林又嫃一愣,難道是上京派來的監軍,那他們怎麼會往這裏走?
“誒,你那兄弟體質真弱,着身板,怎麼能是軍人呢!”小頭目看到林爾臻還是半死不活的躺在那裏任由他們幫忙捏着四肢,有些無奈,“齊吉,你背上他。”說完看了看林又嫃,對另一個人說,“你背這個兄弟。”
“不用了。”林又嫃連忙拒絕,“我能走,我走後頭……”
小頭目見她態度堅決,便也不再磨嘰,帶頭走在前面,一行人彎了幾個道來到一片相對空曠些的地。林又嫃盡量跟上他們,但還是拉開了距離,等她到的時候,那個小頭目已經和上頭交代完畢。
一個看上去文質彬彬的男子看到林又嫃來,笑了笑:“你們應該是林家兵吧?我們正好也要過去,這林子有些大,可以麻煩你們帶路么?”
林又嫃點點頭:“只是我沒法騎馬。”她和林爾臻的馬雖說也被弄醒了跟在後面,但是她如今的身體……
“沒事,我備有馬車,你就告訴車夫怎麼走就好了,正好車上也有位你們的同伴……”那男子依舊溫潤。
“謝謝。”林又嫃點點頭,看了看一旁被人扶着的林爾臻問道,“家兄可以一同么?”
“自然。”男子點點頭,那個士兵就扶着林爾臻走向前頭的馬車。
林又嫃正要跟上,卻聽那男子說:“聽聞林家兵沒有女眷,那馬車上的女子是……”
林又嫃心裏一緊,沉穩道:“家兄新婚不過半月,那是家嫂,亦是軍醫之女。”
“原是如此……”男子笑着點點頭,做了個手勢,“請。”
“多謝,”林又嫃看着男子的笑臉,也笑着說,“搭救之恩……”
“自家人,不必多言。“男子乾脆的袖子一揮。
林又嫃點點頭不再說話,盡量快的走向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