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時也，命也，運也
李青深吸一口氣，道：“嚴大學士回去后，可如實闡述我的政治意圖。”
“……”嚴嵩內心苦楚。
他明白，自己的作態讓李國師不滿意了，可……沒辦法啊。
錢花的太多，一旦不符合預期，肯定要有人來擔責。
李國師初生牛犢，他嚴嵩可不想死。
老嚴家還指望着他來光耀門楣呢。
嚴嵩嘆道：“李國師放心，你收回草原的政治意圖與下官，與列位臣公的理念並不衝突，不會因此遭受攻訐。”
李青哪裏聽不出弦外之音。
政治意圖停留在意圖就好了，可千萬別上綱上線的實施，我不想蹚這個渾水。
李青一笑置之，“時間不早了，就不留嚴大學士了。”
“哎，”嚴嵩起身一揖，“下官告辭，國師留步。”
…
李青立在檐下，眺望絢爛晚霞，自語道：“商鞅變法成功，王安石變法失敗，還不足以體現變法時機的重要性嗎？
必須要在國力上升期，才能變法成功！
一旦國力無法持續攀升，甚至下滑……必然失敗啊。”
收回草原不是變法，卻與變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李青深刻明白，大明不可能一直興盛下去，離觸碰上限……不遠了。
再之後，就看能保持多久，多久之後才會下滑，下滑的速度快慢……
而且，收回草原的進度，比之普及教育，只會更慢，不會更快。
這是最好的時機，不能錯過！
“只可惜啊，這個道理嚴嵩不明白，諸多臣公不明白，皇帝也不會明白。”李青嘆道，“這些人啊，都過於在意眼前的利益了，又摻雜了濃重的私慾……”
談不上惱恨，時代的局限性註定了會如此，李青只是無奈，心累……
收回草原，皇帝想，群臣也想，可他們卻都不想為此付出巨大的成本。
屬於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
我天朝上國，能向你們敞開懷抱，你們就偷着樂吧，還想我們倒貼，做夢去吧……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這種觀念，李青改變不了。
只能用非常規的手段！
“以長生誘之，以帝王之勢壓之，再分化治之……”李青呢喃道，“總之，此事勢在必行，沒有任何商量餘地，也不能拖沓了。果子成熟了不摘，可是會爛掉的……”
“你嘀咕啥呢？”黃錦擦了擦臉上的口水，問。
李青收回心神，斜睨了他一眼，哼道：“天都快黑了，再不回去宮門可就要落鎖了。”
黃錦打了個哈欠，慘兮兮道：“我兩手空空，哪有臉回去啊？”
“今日來不及了。”
“明個也成，等你煉了丹我再回去。”黃錦甩着發麻的胳膊，走上前問，“心情好些了嗎？”
李青無言。
黃錦撓撓頭：“我看東廚有酒，要不我陪你喝兩杯，聊聊天，說說話，可能就好了。”
“你想喝酒啊？”
黃錦嘿嘿道：“閑着也是閑着嘛。”
“那成吧。”
“你去哪兒？”
“家裏可沒什麼下酒菜，我去買點，很快就回來。”
“多買一些，我餓的發慌。”黃錦連忙喊。
……
黃錦對政治可謂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李青的主張完全是對牛彈琴，不過這不重要，反正也不是說給黃錦聽，主要是讓朱厚熜知道。
嘉靖的秉性李青摸得透透的，普及教育這麼大花費的政策剛展開，又要他投入更多的錢‘開發新項目’，絕對炸鍋！
煉丹也不好使。
何況，李青剛揍了人家一頓。
索性通過黃錦先試探一波，再針對性的做出應對之法。
這點，就不如朱厚照，若皇位上的是他，李青根本不用這麼麻煩，只需詳細闡述利害即可。
可話說回來，朱厚熜也是有優點的，性格內斂、沉穩，不像朱厚照那般大開大合。與群臣的關係不融洽，卻也沒正德皇帝那般差。
除了大禮重議之事，嘉靖朝的朝局，比正德朝平穩太多了。
拋開個人喜好不談，嘉靖確稱的上一個不錯的皇帝。
至少就當下而言，說優秀都不為過。
“都記下了？”
“記住了！”黃錦點頭道，“你就放心吧，我雖不如你們聰明，可我記性好，都記住了。”
“嗯。”李青仰脖飲下杯中酒水，說道，“無論太祖、太宗，還是之後的仁宣二宗……都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間接的為大融合做了準備、鋪墊，才得以有今日光景。時也，命也，運也；這是他的幸運。”
黃錦笑呵呵地點頭，開心的不行。
他再傻，也知道將草原納入大明版圖意味着什麼，是怎樣的功績。
“皇上肯定會答應的。”黃錦說。
李青笑問：“若是要付出很大代價呢？比如……錢。”
“大明有錢，國庫有，內帑也有。”黃錦小聲說，“具體數額我不能告訴你，可肯定用不完。”
李青忍俊不禁，“這是實話，可問題是……你家主子他摳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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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錦有些不開心，可又無法反駁，悻悻道：“皇上是愛財，可皇上愛財，更多是為了社稷、百姓，又不沉迷奢靡生活。皇上沒啥不良嗜好，也就修個仙，求個長生啥的，可這不是有你嘛，花不了幾個錢兒，皇上真的不鋪張。”
李青嗤笑道：“你也說了有我，如若沒有我呢？”
“說這些沒啥意義。”黃錦飲下一口酒，咂咂嘴，道，“你放心，我會幫着勸勸皇上的，這可是件大好事，花些錢也是值得的，大明花得起，皇上沒理由不願意。”
“不用，你轉述即可。”李青懶懶道，“省得他氣急敗壞，拿你出氣。”
“皇上沒這麼凶。”
“……那你就試試吧。”李青壞笑着說。
黃錦不一樣，不會試試就逝世，頂多挨一頓揍罷了。
況且，就黃錦這一身膘，也是不痛不癢的。
“包在我身上了。”黃錦豪氣干雲的說，“對了，今日你為啥心情不好啊，是那個小年輕說了什麼？”
李青笑容斂去，默了下，說：“跟他沒啥關係，只是想到一個……對不起的人。”
“你還有對不起的人？”黃錦詫異。
“嗯，問心有愧。”
“誰呀？”
李青又飲了一杯，呼着酒氣說：“一個女子，草原上的女子……”
黃錦坐的板板正正，凈顧着吃瓜，都顧不上吃喝了。
許久許久……
黃錦擦了擦眼角，吸溜着大蒜鼻頭，抽抽搭搭的說道：“可惜了了，你要不做負心漢，興許草原早就納入大明版圖了。”
李青苦笑：“時也，命也，運也。”
又是一杯酒下肚，李青喟然嘆道：“不過啊，這跟草原納入大明版圖沒啥關係，當初若是留下她，就沒有草原女王了。”
黃錦怔了怔，“也是哦……要是有機會再重選一次，你就不放她走了吧？”
李青搖搖頭：“說這些沒啥意義。”
“也是哈…。”黃錦乾笑笑，道，“誰讓你這般俊俏呢，又有本事，哪個女子不迷糊？”
“……你這是安慰？”
“當然啊。”黃錦說道，“我要是你，三妻四妾都少了，非得找一大群，生他個百八十個。這麼好的血脈，可不能浪費了。”
李青：“然後呢？”
“然後……”黃錦先是雄心壯志，后又悻悻無言。
末了，找補道：“興許你的血脈也能如你一樣呢？”
“沒可能的……”李青搖頭嘆息，“我的血啊……沒用的。”
“這樣啊……”黃錦訕訕，突然問，“我要是老死了，你會不會難過啊？”
“不會！”
“……一點點呢？”
“也不會！”
“真傷心……”黃錦白了他一眼，隨即樂呵道，“不難過才好，難過也活不過來，還難過個啥，反正所有人都要死，死了就死了唄。真要控制不住……就小難過一下。”
李青無語：“你這話……真難評。”
“酒後閑聊嘛，什麼好評難評的……”黃錦又吃上了，酒沒喝幾杯，下酒菜卻多半進了他的肚子。
“你夠胖了，”李青搶過黃錦偷摸拽下的雞腿，道，“多少控制一下，別真胖成球了，連走路都費勁兒。”
黃錦悻悻放棄，訕訕解釋：“其實，我到這個體型就不會再胖了，真的，你每次回來說我有長進，其實……是因為你在其他地方沒見過我這麼胖的，並非是我又胖了。”
“你想啊，我要是一直有長進，這會兒還能腿腳靈便嗎？”黃錦嘿嘿道，“你教皇上的切西瓜，我早就學會了，每天早起都會切一遍……我也想多活啊，多陪陪皇上，還有你，還有陸炳……”
“行了行了，喝酒喝酒。”李青沒好氣道，“你不會真以為你很胖吧？”
“不是你說我胖的嗎？”黃錦納悶兒。
“……喝酒吧你。”
黃錦一頭霧水，見李青只顧喝酒，只好放下追問的念頭，給自己倒酒。
“我酒量不咋好，就隨意了哈。”
李青輕哼揶揄：“人家都是能吃能喝，咋到你這就不行了？”
“喝湯我也行，喝酒就不行了。”黃錦訕然道，“再說，喝吐了不是白白糟蹋糧食嘛。”
“……”
“你放心，明個回宮，話我一定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