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驚天霹靂
陸可兒透過門縫隙悄悄望去。
房內,陸天寧和紀麗娘一個躺着,一個站着。那碗粥潑灑在地上,碗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躺着的人緊閉雙眼,站着的人淚水漣漣。
“天寧哥,為什麼你不吃飯?是覺得這粥做得不好吃么?我……我立刻去重新做一碗。”說完,紀氏抹着眼淚,彎下腰去撿地上的碎碗。
“我說了,我不吃!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吃!你沒聽到?”陸天寧猛地睜開眼,怒瞪着紀氏。
低下頭的紀氏沒有看到陸天寧隱藏在眼底的那抹心疼和痛苦。她被陸天寧再一次的怒吼聲嚇了一跳,心慌之下,手指被碎瓷片割出一道口子。
“啊——”她捂着手指,直起身,驚慌地看向陸天寧。
陸天寧看到紀氏流血的手指,心中大慟,本能地想起身去安撫自己的妻子。然而,他只能抬起上半身,下半身如往常一樣毫無知覺,一分一毫都動不了。
他又急又慟又怒又悲,只恨自己當時墜崖時未能當場死去。
受傷后,他生活不能自理,全靠老婆孩子照顧,否則,他哪能活到現在。
只是,他終究拖累了他們。
前兩天那鋪天蓋地的絕望將他淹沒。
那天雷家媳婦在可兒房中吵鬧,他一字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當時他恨不得能衝過去,將老婆孩子護在身後。他掙扎着爬起身,卻摔到了床下。他拚命掙扎,可是身體卻像不是自己的,無法指揮半分,別說是走到門口了,就是前進兩步都無法成功。
當時他又急又怒,又悲又痛,那種內心的煎熬幾乎撕裂了他的心房。
自從受傷癱瘓后,他也痛苦過,無助過,悲傷過,卻沒有真正放棄過。可那一刻,他內心萌生出了強烈的自暴自棄的想法。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他最終活成了一個活死人,活成了一個笑話!
他還能站起來么?他現在就是廢物一個!別說保護家人,就是自己想爬兩步,都做不到!
那時,忽然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如果……如果他不在了,她們娘三個,是不是能過得更好?
這個念頭一鑽了出來,就再也壓不下去,不時地在他腦中閃現。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麗娘為了他,前前後後找了不少大夫來醫治,村裏的,鎮上的,縣城裏的,甚至還有府城的,花了無數的錢財,將家底全掏空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可是,所有的大夫都對他的傷束手無策。
他早就該死心的。
這樣重的傷,怎麼治得好呢?
只有麗娘這個傻女人,還痴痴地等着他能重新站起的那一天。她傾盡所有,只為了他有痊癒的那一天。
為了他,她不再有新衣服穿,不再有新首飾戴;為了他,她原本白皙柔軟的雙手佈滿了厚厚的一層繭;為了他,她忍受着村裡人的鄙視和謾罵;為了他,她從一名端莊美麗的女子生生熬成了別人口中的黃臉婆。她每天寸步不離地照顧他,幫他翻身擦背,幫他端屎倒尿,幫他喂飯穿衣,幫他洗衣潔被……夜晚,她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完整的覺。無數次,她從夢中驚醒,為他擔憂,為他害怕。
不能了,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
麗娘才三十來歲。她還年輕,餘生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她應該在一個健康男子的懷抱中,享受着愛護和溫柔;她應該如從前一般嬌艷美麗;她應該如從前一般幸福安寧。
陸天寧終於下定了決心。他忍住心中強烈的不舍和痛苦,冷聲對紀氏說道:“我不想再吃你做的飯了!我要和你和離!”
“和離?!”這兩字不啻於一個驚天霹靂,將紀氏劈得頭昏眼花,兩耳轟鳴。
門外,陸可兒聞言也是一驚。
“姐,什麼是和離?”陸明皙小聲問她。
“和離就是分開。”陸可兒小聲回答他,“意思是爹娘不在一起過日子了。”
“為什麼不在一起過日子?”陸明皙還是不明白,“不一起過日子是怎麼過日子?”
“唉呀,小孩子家家的,你搞這麼懂幹什麼?”陸可兒一時也沒法解釋清楚,“你先別說話。等會他們聽到了,會生氣的。”
“哦。”小豆丁老實地閉上嘴。
屋內。
“和離吧。”這兩字說出口,陸天寧只覺得心中那塊大石開始鬆動,餘下的傷人的話再無阻礙地就說出了口,“久病床前都無孝子,何況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夫妻。麗娘,你一定早就忍受不了我了吧?我這個廢人既不能保護你,也不能照顧孩子。你心中一定很恨我。”
“天寧哥,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麗娘難以置信地看着他,臉色蒼白如雪,哆嗦着嘴唇,身體微微顫抖,“你應該知道,我……我從來就沒有怨過你,怪過你。我只恨自己不能替你受傷、受痛……”
“別說了!”陸天寧慌忙扭過頭,強壓下眼中出現的淚意。他不敢看麗娘悲戚的臉龐,他怕自己的心會軟。
“我意已決!你再說什麼也沒有用!我討厭你,我不再想和你在一起!你帶着孩子走吧,遠遠地走吧!”
“天寧哥……”
正在這時,門忽然打開了,陸可兒帶着陸明皙走了進來。
“爹爹,娘,你們為什麼吵架?嗚嗚,是不是小皙做得不好?你們因為小皙在吵架?”人剛進來,陸明皙就扯着嗓子嚎叫起來。
陸可兒嘴角抽了抽。
剛才在門外,眼見着這夫妻二人陷入困局,陸可兒趕忙給小豆丁支招,讓他闖進去轉移這兩人的注意力。
沒想到這個小豆丁還是個小戲精,不但領會到位,而且一進屋立刻就聲情並茂地開始了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