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兩全法
坐在沙發上的風尊清楚的感覺到距離自己離開這個世界還有不到十分鐘的時間。
此刻的他，心亂如麻。
過往的悠久歲月中，他自覺已經參悟了世間的真理...
或者說，最起碼自己的人生他已經做了到了完全通透。
擁有漫長壽命的他下到尋常人家的柴米油鹽，上到影響世界格局的莫大辛秘，控制這個世界運轉的道理他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甚至所有人都翹首以盼的未來，也盡收於他的眼底。
說句不好聽的，很多時候他心中都會堆疊起一股他人難以理解和想像的古怪情緒。
他有點...
活膩了。
過往的塵埃，現世的運轉，未來的到來，這些都已經無法絲毫引動他古井無波的意志。
唯一讓他還彌留在這世間，保有殘軀的理由就是期待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在做些什麼。
說的直觀一點，他想儘可能多活一些時間，哪怕一分鐘，一秒鐘都可以。
因為每多活一秒，他就可以多一點可能接收到新的“提示”。
他也就能為華國，為聖人創立的華國多做一點事情。
但直到他突然想為自己過去的得意弟子秦志懷卜一卦的瞬間，他才明白自己類似鞠躬盡瘁的想法才是束縛自己的本身，也是自己心中所有遺憾誕生的根源。
被自己一直視為崇高理想的做法或許於國來說是正確的，聖人的教誨一向如此。
但這崇高的理想於自己而言，是責任，也是枷鎖。
這或許就是微觀與宏觀之間的衝突，也是個人與集體之間的分歧。
終究是...
難兩全。
心中生出莫大明悟的風尊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天術力和星力同時涌動了起來。
這瀰漫在體內的風暴讓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已經觸摸到了那扇往日期待已久卻不曾面見的大門！
“大道”的至理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一把完美契合鎖孔的鑰匙正在他的手中顯現！
此時此刻。
耀陽境的大門正在為他緩緩打開！
風尊笑了。
他滿是褶皺的臉龐此刻浮現着一股瘋狂的笑容！
他悟了！
他終於悟了！
自己的“大道”於此刻終於突破了囹圄，展現於自己的眼前。
對於這獨屬於自己的“大道”，風尊在瞬間就將其全部理解透徹，畢竟這本來就是隱藏在他內心深處已久的東西。
“大道”的真名也同時鐫刻在他的精神世界中，看着那散發著刺眼光芒的三個大字，風尊不用等那光芒消散也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獨屬於自己的三字箴言！
風尊枯槁的右手緊緊握拳砸在了自己的心口，口中將那自己期盼已久的三字箴言緩緩呢喃而出。
“【兩全法】”
呢喃的聲音落下，風尊將手緩緩伸起，順着自己抬起的手掌，逐漸渙散的目光看向潔白的天花板，肢體動作和那渴望的眼神像極了一個祈求神明憐愛的忠誠信徒。
亦如他之前渴望找到大門，推開大門時的嚮往。
可隨着他剛才還滿是瘋狂的笑容逐漸轉變為苦澀的微笑，抽動的嘴角將他心底的想法展露的一覽無餘。
晚了。
已經...
太晚了。
風尊心中的火苗熄滅了。
那扇已經打開一絲縫隙的大門也隨之緩緩合上，名為【兩全法】的箴言鑰匙也被風尊如敝履般隨意丟棄。
他放棄了。
這扇自己曾經付出畢生精力去追求的大門終於在自己面前打開了，風尊心中滿是理想達成后的歡喜。
但...
這就夠了。
再往前已經沒必要了。
或許推開大門邁入其中的自己會獲得新的力量，新的感悟。
門后的世界也許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更加輝煌，更加壯麗。
華國會出現一個新的擎天巨柱，頂尖力量再度擴充！
他也會翻開新的人生篇章，迎來久違的活力！
但是...
自己已經走不動了啊。
思緒通達，做出了最終選擇的風尊毫不避諱地將心中的想法用自言自語的呢喃訴說於這片天地。
“我...”
“真的活夠了。”
“那幾個哥哥要是知道了我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一定會嘲笑我的吧。”
“聖人，前輩，哥哥們。”
“我讓你們失望了。”
“但請允許我逃避一次吧。”
“因為只有這樣...”
“我才能感覺到自己，真正存在。”
在風尊生命的最後五分鐘內，推開耀陽境大門這件事情其實只是佔據了他一瞬的時間。
對於此刻的風尊而言，遲來的希望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他腦海中依然全是秦志懷的臉龐。
從他入學時的稚嫩，到離開時的神采飛揚。
緊接着是陷入危局時的彷徨與最後處於苦難時的昂揚。
結束了與老師歡快的交流，秦志懷不知道的是...
風尊說謊了。
他隱瞞了，那本質上毫無意義，但卻令他本人難以接受的事實。
真相究竟是什麼呢？
只有風尊心裏清楚，就在他即將在生命的盡頭打破自己堅守了一生的規矩，再沒有任何“提示”出現的時機，主動去為自己心中的愛徒秦志懷去卜上那麼一卦。
明明...
明明自己已經做出了決定，並且在決定出現的瞬間就有了一股打破桎梏的感覺。
但那以往自己無比期盼的“提示”卻在此刻像是詛咒一般一同出現了！
自己跨越意志本身所作出的決定在那一瞬間立刻變得分文不值！
一切都像註定一般，自己好像從來都不曾參與其中。
這看似并行，一舉兩得的結果卻給予的風尊巨大的打擊。
作為卦者，一向最信天命的他那時卻在心中生出了對天命最大的惡意！
天命像是玩笑，又像是針對自己惡作劇的行為在那一刻將風尊一生的堅持徹底打碎！
即使他最後依然沉穩地完成了原有的計劃，但本質意義上的改變讓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糾纏的牽念讓風尊心亂如麻。
他想不通，但也沒法繼續想了。
意識到自己終究無法善終，風尊在迅速前往陝府與秦志懷完成最後交流后，他便不去多想了。
反正到地下有的是時間。
在沙發上留下暫時秘不發喪的遺願，風尊閉上了眼睛。
溘然長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