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十二國記(十)
君洛只稍微慫恿了幾句,輕輕一推,麥州侯眼看便要忍不住了。儘管瑛州和麥州是鄰州,軍隊調遣過來還是需要一定時間,因此,在君洛傳來消息說長山已經動搖的時候,趙上元便已經向寧兆城內夏官長佈下的眼線傳遞了消息。
早在發現麥州侯這邊可能有異動的時候,夏官長便先行一步,派了自己的下屬過來。這名下屬本來是麥州戶籍,他裝成因為在瑛州生意失敗、因此回到麥州發展的樣子,看上去天衣無縫,沒有引起任何人懷疑。
於是,在這一天,有個人離開了寧兆,前往瑛州堯天探望原本生意上的朋友。一個小小人物的離開,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這即將成為一場風波的開端。
城中人頭攢動,往來不息。寧兆身為麥州州都,自然是整個麥州最繁華的地段。寧兆的城牆,也是修的最為高大的,有七八丈高,牆身黃中透灰,看起來古樸有致。
此時,方衡艾正坐在高高的城牆之上,背對着城外,遙望城下人群,手中托着一隻小鳥,青羽白翎,小巧可愛。
“……事情就是這樣,我以景王的身份請求協助,請務必調兵前來,配合行動,平定麥州之亂。”
她正小聲對它說著話,細細將麥州之事述說完畢,方衡艾揚起手,青鳥從她手中撲騰而起,扇着翅膀飛向了遠處,不一會兒便不見了蹤影。
“這是什麼?”伴隨着腳步聲,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一個人影背着光線,向她緩緩走來,方衡艾看不清楚他的臉,只能看到他的身形輪廓,因為角度問題,在她眼中顯得愈發修長而挺拔。
意料之內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雖然看不清臉,方衡艾卻知道來人是誰。她看着趙上元沿着城牆緩緩走來,不由朝他笑了笑,道:“這是風系的進階法術,青鳥傳信,這隻鳥可以把聲音錄下來,然後飛到收信者的身邊,將信息傳遞給那個人。我怕夏官長的那個人路上出意外,傳不到消息。事關重大,所以我用法術再傳一次信,保險一點。”
“唔,這樣也好。”趙上元道,向她點了點頭,“你的法術,偶爾還是有用處的。”
不滿地皺起眉頭,方衡艾撇了撇嘴,惱怒地反駁道,“什麼嘛,我的法術一直很有用!尤其是風系進階以後,出了很多輔助法術,浮空術、御風術,還有青鳥傳信,個個都很有用!”頓了會兒,她想了想措辭,嘲笑他道,“你這分明、分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我是劍修,確實不怎麼會法術。比較常用的,也就禁咒了,能禁言禁行動,你見識過的。雖然我法術學的不多,不過效果都很好。”趙上元淡淡答道,在方衡艾炸毛之前,輕輕巧巧轉移了話題,“怎麼樣,這次平定叛亂的任務,你有信心嗎?”
被他這麼轉移話題,方衡艾果然忘了聲討他在死神對自己下的狠手,接着他的話道,“還好,預先把軍隊埋伏起來,等麥州侯打出旗號,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寧兆圍困起來。等那個時候,長山就變成一隻瓮中之鱉了,我們想怎麼對他下手都可以。然後,我們再想辦法騙走兵符,讓人收服城西軍隊,便大局在握。”
“真高興你還記得我們的計劃。”趙上元不着痕迹地瞥了方衡艾一眼,看見她瞪起了眼睛,便馬上裝作只是隨口一提,神色絲毫不變,只有唇角微微彎了彎,“希望一切按照計劃來,順利完成任務。”
什麼叫真高興她還記得計劃……自己看起來就這麼靠不住?!方衡艾狠狠剜了趙上元一眼,見他表情無辜無比,一時又懷疑他只是順口說說,沒有其他意思,只得又瞪了他幾眼,氣呼呼道,“會順利的,你難道不相信你自己?”
“呵。”在方衡艾看不到的角度,趙上元再次微微彎了彎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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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衡艾很快接到了夏官長的回信。夏官長說,他已派遣出瑛州州軍,讓士兵們化整為零潛入麥州境內,他們只需靜待聯絡便可。
數天之後,兩人果然收到了聯絡,瑛州州軍將領已經帶着軍隊抵達寧兆附近,目前大部分人已經在城北郊外駐紮休整,而部分精英則喬裝改扮后潛入寧兆內,聽候景王與宰輔差遣,助他們行事。
在兩人成功與寧兆城內潛入的士兵取得聯絡后,君洛見時機成熟,向麥州侯進言,說兩天後便是吉日,正適合起事,宣告天下,勸說麥州侯將日子定在兩天之後。得君洛預言,麥州侯長山欣然同意。
兩天之後,麥州侯長山穿上自製的冕服,宣告天下,自己才是真正的景王,堯天金波宮現任景王橫艾乃是偽王,眾人均為其矇騙。他宣稱,大家需得看清現任偽王真面目,而自己就在這裏等着大家前來投奔,與大家共同推翻偽朝,建立新的朝代,讓民眾安居樂業。
“本王受命於天,乃是真正的景王!今日告知天下,勸諸位百官州侯,切莫為偽王所欺!待景麒見過本王,定會認出本王乃是他真正的主上!”
麥州侯長山站在州侯府的大院中,宣告天下,一副躊躇滿志之態,並接受着麥州下屬官員的伏拜。方衡艾作為護衛,站在麥州侯身後靠房屋柱子后的陰暗處,悄悄翻了個白眼。
這個傢伙啊,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要是讓他知道,慶國的現任景王和景麒,就在他的身後給他當護衛,還不知道他會是個什麼表情。
和趙上元交換了一個眼神,方衡艾再次召喚出青鳥,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揚手將鳥放飛。她這是傳信給外面待命的士兵,讓他們趁機展開行動,務必要遣散民眾,將州侯府包圍,並在盡量減少傷亡的情況下,拿下州侯府。
因為方衡艾站在暗處,動作又隱蔽,大家的注意力全在麥州侯身上,沒有一個人發現方衡艾正在悄悄傳消息。成功放飛青鳥,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方衡艾悄悄鬆了口氣,朝趙上元點了點頭,兩人的表情均慢慢嚴肅了起來。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們對景王表示敬畏,而只有他們才知道,他們這是繃緊心神,為接下來的事情做準備。
寧兆城裏現在已經鬧翻了天,大家議論紛紛,大多數人覺得麥州侯已經瘋了,竟然對一個已經領了天敕、白雉鳴啼宣佈登基的景王表示懷疑。只有小部分不明就裏的人被煽動了起來,認為景麒的確看走了眼,麥州侯馬上就可以成為景王,而麥州人民的好日子也要來臨了。
趁着混亂,喬裝的士兵們擠到了州侯府前,將州侯府重重圍困住,領頭之人高聲朝看熱鬧的民眾宣佈道:“我等乃是王師兵將,奉命前來捉拿麥州侯長山,平定麥州之亂!閑雜人等請速速離開,避免誤傷!”
在民眾們紛紛退避三舍、閉門不出的時候,麥州侯也已經得到了州侯府有人闖入的消息。他根本沒想到,景王竟然這麼快就得知他打算反抗偽朝,派人前來包圍了他的州侯府,一時不由慌了手腳。在他的計劃里,應當是他將真相公佈天下后,眾人來投,共同推翻偽朝,偽王眾叛親離,束手就擒,而他得到景麒承認,正式登基為王。
不料事情才剛剛開了個頭,就起了措手不及的變化。他沒想到的是,偽王竟然提前得知消息,派出士兵搶先動手,而這些愚昧的士兵竟然不相信他才是真正的景王,還圍住了他的州侯府,揚言要殺進州侯府前來捉拿自己。
此時,州侯府外的士兵已經跟州侯府內的護衛交戰了起來,正在緩慢地逼近內院。麥州侯心知,他無法依靠自己的護衛脫困,如果想要解圍的話,就得將軍隊調遣過來,反圍這些愚昧的士兵,逼迫他們投降。
然而,問題就在於,面對重重包圍,若要突圍而出,傳遞消息,根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要做到這一切的話,必須得要極佳的身手才行,而州侯府內,這樣的高手,根本少之又少……
這顯然也在方衡艾和趙上元的計劃之內。彷彿看出了麥州侯的猶豫,趙上元走到他面前,主動請纓:“景王陛下,相信您也知道,我和方蘅乃是您身邊身手最好的人了。因此,方蘅留下來保護你,我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突圍送信,還請陛下將重任交付於我。”
方衡艾也走上前來,點頭附和:“正是。我定會全力保護陛下,決不讓陛下受到絲毫傷害。如今之計,唯有讓趙元突圍傳信,調兵前來,解除眼前危機過後,陛下再對愚民們加以感化,勝利定然就在眼前。”
“你們說的很對,如今只有依靠你們二人了,還望你們不要辜負我的期望。”麥州侯點了點頭,同意了兩人的說法。他知道,當日選拔賽,正是這兩人身手最為出色,而看他們的來歷也沒有任何問題,平日裏表現也算十分忠心,並無任何不妥之舉。
此時不賭,更待何時?麥州侯很快下定了決心,走進自己的屋內,片刻后又出來了,手裏拿着一枚令牌,“這是調兵令,趙元,你且拿去,往城西北軍隊駐紮處,找到李將軍,向他說明情況。有此為信物,他會聽從你的調遣。”
“領命。”趙上元接過令牌,收入懷中,向麥州侯抱拳一禮后,走至院牆邊,縱身躍起,輕輕巧巧跳上了兩丈多高的院牆,然後消失不見。
看到趙上元的輕功,麥州侯愣了愣,感慨道,“如此身手,看來我等脫困有望了。”
見成功騙到了調兵令,方衡艾露齒一笑,總算拿到了想要的東西,去解決西北駐紮的麥州州軍,現在這個冒牌的景王,似乎沒必要繼續留着了呢……
迅疾無比地抽出赤霄劍,將劍身橫在麥州侯脖頸之上,方衡艾朝他微笑:“不好意思啊陛下,你的叛亂行動,可是註定要失敗的哦。”
“你!你竟然……!”麥州侯完全沒想到,剛打算信任他們兩個,交出了調兵令,轉眼就被背叛,不由大驚失色,“弒王乃是重罪!勸你速速放手,用人之際,本王暫不與你計較,等你戴罪立功,瀆王之罪尚可抵消!”
“哼,誰管你啊~”拿捏住麥州侯的要害,方衡艾挾持着他往前院走去,赤霄劍在他的脖頸上壓出淺淺的血痕,“你說你是景王,你就是景王?別開玩笑了!”
“預言裏分明已經說過,我就是景王!神石也早已顯現過我未來登基的場景!”
“預言?你是說君洛嗎?不好意思,你可以去問問他,他會告訴你,他是騙你的。”方衡艾笑了笑,“至於那塊神石……更加可笑了,你竟然把自己內心的**,當做了未來的現實?所謂白日做夢,就是你這樣的了!”
“你……不可能!絕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說了不算。”
說罷,方衡艾懶得再理他,拖着他一路走到前院,掃了眼躲在廳后發抖的麥州官員以及院前交戰的中人們,揚起眉,驀然出聲大喝道:
“都給我住手!”
“我乃慶國玄黓朝景王橫艾,現已親自捉拿叛亂罪臣麥州侯長山,勸你們速速收手投降,尚可減輕罪責,若要頑抗到底,休怪我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