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前情
康熙二十二年秋。
陳年被福姑姑派人叫到承乾宮的時候，還沒有反應過來。
當看到候在大殿之外的角落裏的其他幾個宮女的時候，才隱約猜測到自己之前撒出去的那筆銀子是起效果了。
等了有一個多時辰，陳年眼觀鼻鼻觀心，動也不敢動，但因為內心的緊張，雙腿仍然是止不住的顫抖，可每當陳年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腦海中那個始終揮之不去的血肉模糊的影像就會讓陳年瞬間警醒。
那是今年和陳年同一批小選進宮的一個小宮女，是自幼嬌寵長大，又出落得花容月貌，就陳年看來，比那什麼選美比賽的冠軍也不差。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那個小宮女總是天真的認為自己有那麼一些與眾不同，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就算當時留下了一條命，卻也不知道後來結局如何。
自從康熙十八年烏雅氏晉為德嬪之後，不少上三旗的包衣之家都將家中顏色好的女兒送入宮中，以求搏一個富貴，這股熱潮在烏雅氏又生下一子並於二十年晉為德妃之後，不但沒有漸漸消退，反而愈加高漲起來。
可惜榮華富貴迷人眼，這麼多年這麼多女孩，也就出了一個德妃而已。
自從二月進宮，如今已經近半年的時間，足夠陳年認清後宮的殘酷了。
陳年從來都不是多麼聰明的人，但是她有一個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斤兩，所以從來也不去妄想。
在現代的時候，陳年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大學生，特長念書、愛好宅腐、鍾愛萌物，剛穿越來到清朝的時候，陳年也曾激動過幻想過，但是現實給了陳年一個重重的響錘，告訴陳年，這是真正的歷史上的清朝，而不是小說中的世界。
正是因為這樣，陳年才不停地告誡自己，一定不能在此時犯錯，一定要被佟佳皇貴妃選上，一定要抱緊四阿哥的粗大腿，一定要遠離宮闈鬥爭保住一條小命。
就在陳年思緒飄飛的時候，進去稟報的福姑姑終於回來，開口道：“都跟緊我。”隨後就朝着正殿走去。
陳年沉下思緒，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和其他的宮女一起排成一列，快步無聲地前進。
人們常形容古代宮廷，說宮闈深深，進了這紫禁城之後，陳年才真正明白了這個涵義。深宮之中的大殿總是廣而深，然而雕花的窗戶採光並不好，是以殿內總是昏昏暗暗的，即便是日中之時，也是要點上燈燭的。
從偏門進了正殿之後，陳年一行都低着頭，在距離佟佳皇貴妃十步之外的地方就停了下來，餘光也只能掃到佟佳皇貴妃的裙擺。
在聽到福姑姑道：“主子，奴婢將人都帶來了”之後，陳年按照在進宮時學的規矩，和一行人一起深深蹲下，道：“奴婢見過皇貴妃娘娘。”
“都起來吧。”佟佳皇貴妃倚在榻上，如珠落玉盤的聲音中有着明顯的中氣不足的感覺，不知是不是生產與喪女的雙重作用，整個人的周身都散發著明顯的病弱的氛圍。
“說說你們原來都是哪裏伺候的。”低着頭的陳年一行人不知道佟貴妃與福姑姑有着怎麼樣的互動，只聽到福姑姑如此吩咐之後，便依言按照順序從左至右依次自我介紹起來。
“奴婢芳菲，原本在咸福宮伺候。”
“奴婢雙兒，原本在啟祥宮伺候。”
……
“奴婢陳年，原本在內務府伺候。”
“奴婢惜時，原本在慈安宮伺候。”
話音落下，宮內沉默了一段時間，即使是陳年，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覺，直到佟佳皇貴妃再次開口，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就左數第五個，第七個，第八個吧，惜時不錯，不用改了，剩下兩個就改作惜韶、惜年，取韶光易逝，惜取少年時的意思，再加上我身邊的朝雲，撥去伺候吧，福兒你好好教教她們。”吩咐完之後，佟佳皇貴妃再未開口說過一字，陳年一行再次行禮之後就跟着福姑姑告退了。
“皇貴妃娘娘賜名，是你們的榮耀，日後謹記要對主子忠心。”除了被選出來的三個人，其他的人已經離開了，陳年三人並着朝雲一起，聽着福姑姑的敲打。
“奴婢等人一定謹記娘娘的恩德，一定將四阿哥伺候好，絕對忠心四阿哥。”惜韶趕緊表忠心道。
陳年聽着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心想惜韶這個大傻妞，人家說的主子可不是四阿哥，而是佟佳皇貴妃啊！
果然，福姑姑聽到惜韶信誓旦旦的表忠心之後，嘴角也疑似抽搐了一下，還是朝雲伺候的久，最先明白福姑姑的意思，連忙道：“奴婢心裏一直記得皇貴妃娘娘的恩典，一定為皇貴妃娘娘照顧好四阿哥。”
聽到這話，惜時也瞬間反應了過來，連忙接着道：“奴婢也會好好伺候四阿哥，以全娘娘一片愛子之心，為娘娘分憂。”
惜韶能被選進來，自然也不是笨的，發現自己剛剛的失誤之後，連忙找補回來道：“娘娘一心為了四阿哥，奴婢也會好好聽娘娘的吩咐，這才是對四阿哥的忠心。”
惜韶的話雖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卻怎麼聽着都不好聽，但是福姑姑也沒有計較太多，而是微微點頭之後轉而將目光投注到一直沒有說話的陳年身上。
陳年能感覺到福姑姑有如實質的目光，按照自己一貫內向少言的樣子回答道：“奴婢的心和各位姐姐是一樣的。”才勉強通過了這一關。
聽到宮女們識相的回答，福姑姑才滿意道：“既然如此，朝雲你就向她們介紹一下四阿哥的一些習慣，然後去領好牌子，就直接去西五所先熟悉一下那裏吧，娘娘捨不得四阿哥，還要多留幾天。”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留下朝雲對着三雙眼睛，微微笑道：“以後大家姐妹們就要一起服侍主子了，正好趁着這個機會，咱們好好親香一下，大家配合默契，才能將主子伺候得更好不是？”說著引起話題，讓氣氛一直保持着熱絡，但是直到一行人走入阿哥所，除了一些不能犯的禁忌，朝雲到了也沒說出些關於四阿哥的更多的信息。
福姑姑說的佟佳皇貴妃捨不得四阿哥，要多留四阿哥幾天，這一留，就是十來天，才讓四阿哥搬進了阿哥所。
這十來天的時間，也足夠陳年大致了解伺候四阿哥的人有着哪些性格了。
不知道四阿哥有過多少任奶嬤嬤，但是跟着他進阿哥所的，一共兩人，分別是陳嬤嬤和魏嬤嬤，這兩人目前還跟着四阿哥伺候，未曾見過面，只是聽聞陳嬤嬤想來嚴厲守規矩，而魏嬤嬤隨和好說話，至於真假，也不盡清楚。
貼身伺候的太監也一共只有三個，兩大一小，兩個有二三十歲，小的則是和陳年差不多的年紀，聽說原本是挑了幾個給四阿哥做玩伴，但如今只剩了一個，就是後世大名鼎鼎的蘇培盛。
這些太監如何，陳年並不十分清楚，想是宮女和太監二者之間的競爭關係並不大，所以周邊的宮女們打聽的消息也不多，陳年無從得知，也只能扼腕。
再然後，就是陳年這四個貼身伺候的宮女了。
據說是原本伺候四阿哥的貼身宮女和幾個太監犯了什麼事，都被攆了出去，因此才有了陳年這次機會。
朝雲是老人了，今年有二十歲，平時行事無一處不妥帖，只是事事爭先，因為原本是佟佳皇貴妃身邊伺候的，處處都要壓三個惜字的一頭。
惜時有十六七歲，原本伺候的是一個太妃，只是太妃年初的時候就過世了，想來是找了關係，來到四阿哥身邊，為人很是有眼色，處處以朝雲的馬首是瞻。
惜韶和陳年竟是一批選進宮的包衣，今年有十五歲，雖然心眼不少，卻很是不會說話，原本家裏在內務府的關係很是不錯，想來原本就是以德妃為榜樣入得宮，只是不知被人使了什麼絆子，家裏無奈之下將她調到阿哥的身邊伺候。
陳年有時能感覺惜韶對皇上的熱切和隱約透露出的家裏有人的姿態，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惜韶對朝雲並不是很服氣，雖然未做些什麼，但暗地裏偶爾看着朝雲流露出的眼神令人發驚。
至於陳年，一直都是以沉默內向的性格示人，從未曾和別人爭過什麼，別人也多以為她年紀小又老實，使了銀子進阿哥所只是為了安穩，倒是不曾為難過她。
剩下的就是一些粗使的宮女和太監，足有二十餘人，還有伺候着整個阿哥所的膳房等，簡單的一算，一個年幼的阿哥，伺候的人就有三十多人，陳年不由地在心中感嘆，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