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女與蝶
野東躲在峭壁后,縮着脖子,動作不敢太明顯,眼前的一幕完全超出他的預料。
不說那神來一箭,就是車夫那高深的拳法就不是他倆可以招架的。
“娘的,這次點子硬啊。”
“怎麼樣,被你說中了,還真來個大的,這下吃不吃得下?”蘇逸笑着問道。
野東沒好氣道:“吃多了撐死。”轉而一臉嚮往道:“乖乖,罡氣暗罩,腹化霜雪為刀劍,這他娘可是武入先天的手段,咱們渭城何時來過這等大人物。”
野東可是地道的渭城人,對這可謂知根知底,偌大的渭城除了土皇帝一般的龐都統,哪還有別的先天高手。
“就是龐都統,比起這位來,拳腳都要粗糙多了,先天高手給人做車夫,逸哥兒,你說這車裏坐的是誰,皇親國戚還是大族子弟?”
野東嘴上說著,心中卻有些觸動,打小練功,如今在渭城守軍也算小有名氣,可離先天還相差甚遠,本以為能有龐都統那樣的修為,一輩子也就衣食無憂,但眼前這一幕忽然讓他有點難過。
蘇逸默然,武入先天仍脫不了世俗範疇,比起玄之又玄的修道可謂天差地別,青城外那柄桃木劍,大明崖上那架龍舟,說出來都未必有人相信。
……
桃笙兒有點討厭眼前的老者。
老者平日裏不顯山露水,一出手便氣勢駭人。
飛劍如有靈性,在他膝間遊走。
世俗武術煉血肉,練筋骨,講究肉身成聖,這老者身贏體弱,顯然不是習武之人,那便只有一種可能。
修道者!
這三字在大乾可是禁忌,大乾立國之初,廢道立佛,鐵騎之下無人不服,就連號稱天下道門第一的羽仙宮都避其鋒芒,掌教以無上神通將羽仙宮移出中州,遠離世俗。
前朝太上教禍亂朝綱,亡國亡君,後人豈不警惕?
桃笙兒見識過老者的手段,所以不敢輕舉妄動,旁人不知道,恐怕要吃個大虧。
當然,如果讓朝中知道修道者的下落,也會不竭餘力的圍剿。
老者身着灰袍,袖口寬敞,袍身無風自動,緊閉雙目,彷彿置身事外。
車外。
車夫嚴守以待,留意着周圍的動靜。
先前的只是一次試探,真正的刺殺還在後面,這點他明白,對方也明白,而且對方身在暗處,不止一人,不過想到車裏坐着的老者,他就安心了不少。
地面沙石有點多,颳得人睜不開眼,這裏離渭城不遠,接到消息的守軍應該會很快趕來,這一路受到的攔截還真不少,只是不知是誰透露了消息。
“武入先天卻為人走狗,幹些雞鳴狗盜的勾當,車上的東西留下,饒你一命。”
來人是一個中年人,隱約看不清面龐,身負箭囊,手裏握的弩箭足有兒臂粗細。
“你是何人?”車夫面色微冷,沉聲道。
那人恍若未聞,依舊走來。
天地間似乎只剩他的腳步聲,腳步不輕不重,卻能讓人心頭一顫。
不僅車夫有這樣的感受,周圍的護衛都紛紛臉色煞白。
“哼!”
一聲冷哼將眾人驚醒,護衛們已經散倒一地,車夫也是一口鮮血入喉,臉色駭然。
還未交手,竟已不知不覺着了他的道。
中年人驚訝的盯着那節黑色車廂,眯眼說到:“好大的手筆,入宮一趟竟然還帶着修道者,就不怕事情敗露連累了你家主子嗎?”
聖上納妃,普天告知的大事,朝臣將相、王侯世家都在揣摩聖意,費盡心思的往宮裏送人。
他奉命攔截這路車隊,本來萬無一失的行動,沒想到車廂里還有個修道者。
車廂里,老者靜坐。
遊走的飛劍忽然顫了顫,劍尖一晃,如有靈性般,探出車廂。
“劍修。”中年人面色一沉。
飛劍在空中遊走一周,悍然朝他飛去。
修道者手法詭異,以劍修最為悍戰,與修道者交手,唯有先發制人。
空中劍氣凜然。
能讓武入先天的車夫着道,中年人的修為顯然遠高於此。
這時飛劍刺來,已經感覺眉心隱隱作痛。
傳說修為高深的,有人在暗處用箭瞄準,都能感覺到,眉心發痛,從而躲避暗殺,中年人顯然已經到了這種境界。
武術修鍊無非三大境界,武入先天,練竅入微,肉身成聖。
車廂里老者眉頭一緊,說到:“坐下!”
桃笙兒停下不安分的舉動,蹲在昏暗的車廂里,看老者手指在膝間飛動。
中年人見飛劍刺來,也不避讓,一聲低喝,渾身氣勁翻騰,縷縷狼煙從穴竅中湧出,汗毛炸起,如同鋼針一般,飛劍斬在上面,竟擦出陣陣火花。
竅生狼煙,汗毛如鋼針,這是練竅入微的境界,肉身修鍊到這種地步,渾身上下都是武器,難怪並不畏懼飛劍。
中年人從背後抽出一隻弩箭,砸向黑色車廂。
一個護衛連人帶甲被釘死在車廂上,箭頭沒入車廂,卻無法再前進半步。
車中老者身子一晃,臉色稍白。
“疾!”
老者雙指畫符,飛劍一聲輕吟,在中年人身上留下一道傷口。
練竅入微終究比不過飛劍詭異,不成武聖,肉身仍有缺陷。
老者以自身精元催動飛劍,走的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路子,這一劍完成,臉色更白了幾分。
老者一心操縱飛劍,無心其他,桃笙兒一雙靈動的眼睛轉動,想着怎麼逃出去,車廂四面封死,唯一的出口就在車頂。
“這老頭好像自顧不暇,要不推他一把,讓他走火入魔?萬一外面也是壞人,那不是剛出狼群又入虎口?”
“不行不行,本姑娘怎麼可以干這麼傻的事。”
伸手在老頭眼親比劃了幾下,見他沒有反應,吐舌做了個鬼臉。
桃笙兒退後兩步,提起嗓子,大叫一聲。
“救命啊!非禮啊!”
老頭身子一歪,險些被氣得走火入魔。
……
蘇逸碰了碰野東,疑惑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麼?”
“你也聽到了?”
“嗯,好像是個姑娘。”
“一群禽獸,光天化日強搶民女,眼裏還有王法嗎!”野東憤憤道。
蘇逸無言,還王法,這小子全當自己乾的是正經營生。
“這些人打來打去,為了搶這個姑娘?”
“我看就是。”野東附和道:“要不我們去救那位姑娘?”
“可以,你先沖,我墊后。”
野東搓了搓手,瞧了眼架勢,頭又縮了回來,尷尬的笑了笑:“算了,這年頭好人做不得。”
“算你小子識相。”蘇逸敲了敲他的頭說到:“你看看那些車軸上的印記。”
“龍蛇印記!”野東接過筒子鏡,仔細觀察了下,這一看可不得了,竟然是大乾皇室特有的龍蛇印記。
“竟然這麼大的來頭。”野東嘖嘖道。
往日渭城裏難得一見的人物,今天全讓他倆碰上了,不知該哭該笑。
蘇逸忽然想起前幾日茶樓聽到的事,皇帝納妃,諸侯進貢,眼前這批人,似乎就是往乾京方向去啊。
中年人步步逼近,身上鮮血淋漓,飛劍留下數道深淺傷口。
修道者固然可怕,但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肉身,修道歸根到底是修鍊神魂,斬去肉身,神魂無處寄託,自然身死道消。
中年人避開車夫來到車頂,一掌拍下。
枯坐的老者終於睜開雙眼,抬頭看向車頂,伸手一指。
一圈細微的波瀾在指尖蕩漾開來。
力勁四散,氣浪翻騰,車廂轟的一聲炸裂,老者一把抓住桃笙兒,借勢飛出車外。
那一指藉助車內道紋,堪堪擋下中年人。
再厲害的修道者被人靠近也是很危險的,車夫已經退到老者身前,一個帶着先天武者的修道者,誰也不能輕視。
就在這時,異變突起。
數百騎從遠處官道上呼嘯而來,“渭”字大旗獵獵作響。
中年人臉色陰沉到極點,一言不發,轉身退去。
大軍趕到,領隊的除了都統龐德還有誰人?
蘇逸拉着野東離去,這趟可是半點油水沒撈到,也夠倒霉的,野東惦記着那個姑娘,說忒水靈了,剛才呼救的八成就是她,也不知道到渭城還能不能遇到。
桃笙兒嘟着嘴,一臉不情願的跟在老者身後,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取下發間的簪子,簪子上刻着一隻蝴蝶,栩栩如生。
“小蝶,小蝶,就靠你了。”桃笙兒心裏默念。
一隻蝴蝶從山谷飛起,撲通着翅膀,遠處兩個人牽着馬有說有笑。
蝴蝶悄無聲息的落在了蘇逸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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