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貓要吃貓食
“你今天可以給我講故事了嗎?”吉若不知疲倦地追問,慢慢與人熟稔,也格外天真爛漫。在她和胖胖眼裏,南初七外出是為了打獵,但這位獵人看樣子不是很厲害,因為他每次回來都兩手空空。
不過沒關係,她和胖胖都不會嫌棄他的。
同住屋檐下就是免不了接觸,南初七抬眼認真思考,說他最近以來覺得自己犯了太歲,特別倒霉。
比如最受吉若關注的,他沒有打到獵物回家,還在山裏迷路,繞了許久才出來。
再比如他遇上了雪崩,差一點就埋死在裏面了。
以及唐沂因捕魚受傷,被人評論了一句太弱,為此一直耿耿於懷,後來他背着唐沂下山摔了一跤,等松哲找到他們時已經在那裏躺了三天。
南初七收回思緒,所以人一旦忙起來,這些事就讓他漸漸忘記了自己的初衷,他變得格外平淡,還有心情調侃:“戰績可查,誰能比我更強?”
吉若咯咯地笑,復而又搖搖腦袋,“人不會一直倒霉的。”
“那不一定。”南初七替她蓋好被子,不似剛來那會兒什麼都不適應,但也不代表完全接受,“只能說明我不屬於這裏,北姑也在趕我走。”
好險,他差點就要習慣了。
他答應了敏亞要好好照顧吉若,後知後覺也許這是一條枷鎖,只有和鮮活的人朝夕相伴才會讓他知道這是個真實的世界,可他不喜歡。
吉若應該感覺得到,他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離開。
但是,他也沒有拒絕敏亞的囑託。
“你見過極光嗎?”南初七鮮少主動問話,人非草木,相處久了就會有羈絆,這確實會改變一些東西。
“我不知道,它太罕見了,如果你見過,你很幸運。”
“是嗎?”南初七扯着嘴角笑,“我卻覺得它是我霉運的源頭。”
吉若的回答很有深意,她試圖安慰南初七,有小孩子的純真,也有不符她這個年紀的老成,“你的大凶,說不定是這裏的大吉。”
南初七目露狐疑,偏頭凝視了吉若許久,最終嚴肅詢問:“你真的五歲?”
吉若學他歪頭,不太敢確定:“應該……?”
那必然是。像吉若這種正處於認識世界的年齡段,連最基本保證存活的念頭都沒有,整天除了惹貓貓生氣就是玩各種危險物品,她有為自己的生命負過責嗎?
直到南初七跟她說,也是他來到這裏為她上的第一課——
人,要識好歹。
吉若能活下來,靠的不是她亂摸野鷹或者往嘴裏塞炭灰,而是南初七每日不停地圍着她轉,以及在此之前族人對她的養育。
南初七並不是因為責任,他只想設身處地,用自身實踐出小孩子真的很討厭。
吉若怎麼樣,他以前就怎麼樣。
但他顯然沒有那麼多的耐心。
就在吉若又一次拿着食物瞎玩時,南初七終於破防:“人要識好歹,你但凡說一聲謝謝哥哥呢?”
從那以後,“謝謝”成了吉若第一個會寫的字。
還有“對不起”,她也學會了跟貓貓道歉。
今日睡前故事到此為止,吉若翻了個身子,她枕着自己的手,看起來好像很高興,眼睛亮亮的。她問:“你下次可以跟我說說外面的事嗎?”
吉若沒離開過飛鷹鎮,更不知道北姑之外長什麼樣子,換而言之,她依舊改不掉對南初七的好奇。南初七聽得這話,眼底泛出波瀾,只淺淺笑着,蹲下來和她平視:“看,你也知道我是從外面來的。”
或許吧,說不準吉若曾向星星許願,希望有個人能來陪她。
哪怕很短暫,哪怕她以後會忘記,她在這一刻心想,願望真的實現了。
事情正在不受控制地發展着,就像一隻盒子,永遠不知道打開它會飛出什麼東西。他們的話越來越多,南初七寧願用大半時間花在照顧吉若和胖胖身上,從那個睡前故事開始,到他帶吉若去滑雪,去馴鷹,吉若在了解他的一切,他也在見證一個小孩的成長。
日子過得安安穩穩,不知比巨石追殺要好多少倍。
一次兩次還好,但次次都找理由拒絕外出,這就不太對勁了。
反正再見到南初七時,他胸前掛着穿同款衣服的胖胖,手邊還拴着一個吉若,莫名有種荒謬的喜感。
明若清的視線在胖胖和吉若身上來回掃動,“這是?”
“新職業,馴獸師。”南初七看也不看,伸手打掉了吉若悄悄握緊的雪團,“不許撿地上的雪吃。”
好吧,這怎麼不算帶孩子呢。
拋開他離譜的照顧方式,明若清沒忘記來找他的本意,正色道:“你不覺得你現在變了嗎?”
聽聞此話,南初七也很嚴肅,急忙站直,“……更帥了?”
“…………”
南初七當然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是他開始習慣飛鷹鎮的生活,不肯去找巨石,故意疏遠他們,明若清急了。
那又如何,南初七突然間覺得這樣活着很沒意思。
“你該不會打算一輩子都待在這裏吧?你不屬於北姑,這裏也不是你的未來。”明若清沒法理解,更不願這樣的事發生,問他為什麼要和當初的宋安之一樣,說不走就不走。她上前攔住南初七,難以掩蓋眼中焦急,只怕他真的回一句是,“外面的人該怎麼辦?你都不管了嗎?”
誰知道明若清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上為他考慮,還是因為別的,南初七的沉默讓她腹熱心煎,只是在她提起宋安之時,他驀地抽出手臂,隱隱有幾分戾氣,聲音卻無起伏:“原來你都知道他不肯走了,當時怎麼不勸他?”
明若清表情一僵,手上也失了力,不曾預想南初七會把重點放在這裏,回首過去,那晚她跟宋安之說了什麼?
好像什麼都沒勸,她甚至都沒有回頭。
“你明知道他會聽你的話,但你還是沒說,因為你只顧着你自己的追求,就像你也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那你想辦法出去了嗎?”
明若清不理解南初七的做法,南初七又何嘗不生氣,可他看得透徹,一口氣說了很多:“其實真正想留的人是你,你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沒有找到虯奎你不會罷休。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有人死了呢?門口那幾塊破石頭已經很厲害了,你知道螳臂當車不自量力,所以這段時間你都沒有再去,不然你早就能發現我不想幹了。還有,你才不是出於朋友的身份而勸我,你是不好向雲清交代。”
南初七說到最後已經懶得再計較了,面紅耳赤的斥責毫無意義,只是平靜地闡述事實。他都知道,明若清在乎姜雲清超過了一切,他很感謝這樣的情誼,但是——
“姐,你也要看路,你自己的路,你不像任何一個人,你本身就是奇迹。”
明若清停住不動,視線微垂,就這樣看着南初七離開。她記不得金秋何時從指尖溜走,萬木燦爛,一轉眼,也不過是空留幾片凋零的落葉,待它入冬,才是最難熬的。
半晌,她像疏解情緒似的,緩緩蹲了下來。
“你丟下她了嗎?”吉若回首望去,遠風裏夾着更深的寒意,鵝羽好像推送了他們的步子,不許要走的人為此傷懷。分明冬陽倦慵,卻又那般凄涼,有個人也被留在了那裏。
南初七道:“沒有,有句話叫做世無百年不散之筵,我只是提前說一聲再見。”
“可我覺得不像在道別。”
“那像什麼?”
“像是在相識。”
起初南初七還不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和明若清已經認識很久了,就算道別也不該以這種方式,但跨越了二十年的時空,他們確實於北姑之外再次相遇。小孩子的想像是那樣豐富,一切所觀,觀其妙色,總會在不經意間擊中南初七。他繃緊下巴,連連點頭,道:“有時候我還挺喜歡你的形容的。”
他想起來了,在未來的飛鷹鎮裏,吉若應該比他還年長几歲。
若非見過真人,年齡也對不上,最開始他總以為吉若就是敏亞。
難怪悟性如此高。
畢竟是前輩。
“姐,你也是我的姐。”
“誒?”
先不說南初七用繩子拴吉若的行為了,從今日起,他要吉若自力更生,美其名曰不能耽誤她的天賦。
“誒??”
吉若困惑,吉若震驚。
那她是不是還要感謝南初七。
“是的,你從小就是個大人了。”南初七還敢點頭。
末了,他也不忘正事,幾乎每日都要在吉若面前提一嘴:“別打貓貓好嗎?好的。”
發麵饅頭能長這麼大估計只受過沒吃飽的委屈,所以有孩子的家庭建議不要養貓,對貓不好。
胖胖終於上桌吃飯,但一朝被蛇咬,它看誰都像刁民,頂着不太合身的鹿角帽齜牙咧嘴,目露凶光,模樣活像一隻小舞獅。
當然了,吉若也從沒見過舞獅。
她吃驚地捂住嘴,反應有些誇張:“噢噢我知道了,它是猛獸嗎?”
馴服猛獸是飛鷹鎮人與生俱來的本能,吉若還太小,因此胖胖的體型對她而言完全符合“猛獸”的標準。南初七表情複雜地看了一眼發麵饅頭,敢情和胖胖打架都是血脈在作祟啊。
吉若為自己馴化了人生中第一頭猛獸感到驕傲,她迫不及待地把碗推過去,願意分享她的食物,“貓貓吃!”
等了半天,吉若又問:“貓貓為什麼不吃?”
南初七見慣了大風大浪,捧着湯碗徐徐道:“它要筷子,沒有筷子它怎麼吃?”
吉若哇了一聲,徹底被胖胖征服,“它居然會用筷子!”
南初七放棄了,吉若是聽不懂暗話的,他坦白了說:“貓,要吃貓食。”
“什麼是貓食?”
“比如魚。”
南初七想到冬捕也是飛鷹鎮人的傳統,胖胖在玉雪城被慣壞了,十分嬌貴的一隻貓,連耗子都不敢抓,至少骨子裏還有吃魚的習性,不然真得餓死在北姑。
可他唯獨沒有算到,第二天吉若直接把一條大江魚甩在胖胖面前,絕對保證新鮮,她親自叉上來的。
“貓貓吃!”
南初七兩眼一黑,那胖頭魚的尺寸甚是驚人,也確實新鮮,看樣子還能跳起來甩他一耳光。
胖胖局促不安地躲在角落,難以想像一隻貓的臉上會出現恐慌的表情,它看了看活蹦亂跳的魚,又看了看南初七,不敢置信他要自己吃這個。
是……是家裏破產了嗎?
再聯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變化,好像是這樣的,難怪他老婆都沒了,還得成日蝸居在天寒地凍的深山裏。
胖胖終於認清,它榮華富貴的貓生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