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波三折,不速之客
與小乞丐分了別,姜寒星邊繼續往西南去,邊房頂上遙遙往回看了一眼。
越來越離家門口遠,地上那一點血跡自已看不見,大學士府金尊玉貴的小少爺也早沒了蹤影。
意料之中的事。就他這脾氣,楊偃怎麼會放他一個人到處亂竄。楊昀來時姜寒星便察覺了,他身旁有跟着的人。楊昀知不知道這人存在姜寒星不知道,但既都看見了她打人也沒見出來攔,應該還是挺明事理的人。
願她那些話,縱楊昀全然沒聽進心裏去,這明事理人總歸聽見些。
姜寒星一邊確實挺真心的這麼想,一邊卻又笑。壞人壞事做久了是這樣,弗一心有惻隱還挺羞赧,其實沒什麼好不承認的:她是艷羨為人長輩如楊偃,不想他良苦用心盡付流水,也同楊昀沒仇怨,非要看他一條路到最後,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不過最近這天氣還真是見鬼,先前是都十月了晌午還要脫外衫,到了年底,突然之間又冷得風裏笑久了都臉痛。
姜寒星搓着臉蛋子,前頭岔路口上轉了身,進了金桂坊——
旁邊的承平坊。
她要找吳荃。
方才沈環跟前,她已足夠暗示:是的,周臣屍首上確有蛛絲馬跡,她知道,但知道歸知道,她只是馬前卒,背後另有大人物,如今周臣屍首不見,她得聯繫幕後之人。
賈崢雖愛財,卻也惜命,東廠勢力盤根錯雜,他必然要弄清楚這筆橫財他能不能動,才能去想究竟要怎麼動。她此時行蹤對他來說是唯一線索,他不可能不追上來。
除非他就是兇手,他知道周臣昨晚死亡的真相。
鮫珠粉的痕迹並不久存,她不可能在金桂坊久獃著就為等賈崢來或不來,她得儘快去東廠衙門。卻又畢竟這麼大費周章,客人來了招待的人卻不在,那多可惜。
所以她需要人幫忙。
不過承平坊地界,姜寒星還真不怎麼熟悉,她就半年前找吳筌商量案子時來過一次,如今乍一再來,一時間居然都有點不知道該往何處走。
剛下過雪的房檐滑得很,一猶豫就容易踉蹌,姜寒星一個趔趄,腳下瓦片啪得跌落在地上,寒夜裏好清脆一聲響。
“誰?誰在那裏!”
偏這家的主人還是個會武的,耳目極靈敏,手腳也快,霎時便循着聲響追了過來。你來我往好幾招后,姜寒星任由他長臂一探,扯走了自己臉上面巾。
“身形認不出來就算了,身手怎麼能也認不出來,我可第三招就知道是你了。”
姜寒星笑意盈盈的:“還真是趕了巧了,正找不着你家在哪兒呢,太久不邀請我來,都給忘完了,你可不能見怪。”
吳筌不說話,面巾在他手中,被北風扯得像是一面旌旗在招展。
姜寒星臉上笑不變:“怎麼,你也覺得今日段百戶之事,我確無情無義……”
“這是什麼話!段百戶今日能有條命留下,不全仰仗你當時說他罪歸十惡!”姜寒星說這話,其實是想伺機賣個慘,卻沒想到,她話還沒說完,吳筌眉頭便先皺了起來,言語之間全是義憤填膺,“誰說你什麼你都不用管,這道理我一個只知道習武的粗人都明白,他們一個個人精似的,能不明白?早眼紅你許久了,專等着逮你錯處欺負人呢。”
姜寒星一怔。
她當時說段修己罪歸十惡,確並非全是拍林明雨意馬屁。東廠刑罰酷烈,讓林明雨以東廠私刑論處,段修己定然要當場沒命。反而是定了十惡,判了死刑,名單呈到御前,段修己才能有轉圜地。大齊律例,死刑犯俱得皇帝親自勾選,才能執行,可大齊一十三道,要死的人何其多,聖上寬仁哪裏能一下子全勾完,段家又人脈還是有一些,到時候司禮監疏通下,名單往下放一放,苟個幾年,逢下大赦,人也就出來了。
但她會這樣做,全然是因她在林明雨那裏也不是沒籌碼,任由他揉扁搓圓才是做蠢人蠢事,沒存一點恩情難忘的心,現在舊事重提,也不過是想在自己慘事上加籌碼,好叫吳荃震驚之下更動容,對她有求必應。
可吳荃說他知道。
姜寒星心裏有點百味雜陳。她跟吳荃,關係其實平平。今早段修己出事,他肯去找她,她已十分吃驚,如今他又這樣,她還真是……有點不知道要回什麼好。
幸而屋裏忽傳來女人聲音,解救了她:“怎麼啦,還房樑上聊起來了。”
吳筌這回過神來,一邊大聲回了沒事,一邊招呼了她家裏坐:“下來說吧,這上頭涼。”
姜寒星不想下去,本來就不想,聽完吳荃這些話更不想。奈何宵禁的梆子聲已響,再這麼在外邊瞎晃,恐怕還沒等她干出什麼來,先給京兆尹府捉去了。
她只能是恭敬不如從命:“那可真太叨擾了。”
來給他們開門的是剛才說話那女子,很柔美一張臉,香肩微露,脂粉甜膩,一看便知,不是什麼居家過日子人,但姜寒星看了眼吳荃眼神,還是張口叫嫂子。
這聲嫂子讓女子臉上敵意也頓時少,不過她還是上下打量了姜寒星:“看你也是正經人家姑娘,大半夜的上男人家門,這算是怎麼回事?”
“這又是什麼話。”
不等姜寒星回答,吳筌雙手先搭上她肩膀:“人家衙門裏正兒八經當差,殺過人見過血的,這也能酸。去,給泡杯茶去。”
“想得美,只出了叫老娘陪睡覺的錢,卻還想老娘做使喚丫鬟,這天下便宜都叫你佔了算了。”
女人一把拍掉吳筌手,看都不帶再看姜寒星一眼,扭頭又回內室去。
“那個,她脾氣就這樣,你別介意。”
吳荃摸着鼻子,有點尷尬:“我去給你倒茶……”
“深更半夜的喝什麼茶水,再睡不着覺。”
姜寒星攔住了他。她看着女人漸隱沒於珠簾深處背影,勸得真心實意:“挺好的其實,不過跟咱們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你要是真喜歡,就用不着介懷這個。”
吳荃笑笑,沒回答,轉問她:“大半夜的來找我,什麼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