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這顯然並不可能真的是個疑問句。
但姜寒星還是實實在在給吃驚到了。
因為以為林明雨只要來,肯定就是非打即殺,刀尖肯定要見血的,這如今看來,這事上,竟還是有迴旋餘地?
姜寒星一下子沒法做狂徒了。
她這人就這樣,愛啊恨啊,本質都是掙扎里過,她沒想過與誰同歸於盡,她就不是這種一把火燒過的激烈活法。
林明雨多精明一雙眼睛,怎麼會看不出她心態轉變,他繼續說道:“先前戶部的楊員外郎也說過,陛下要徹查此事,剛我進了趟宮,王公公那邊也已定下來了,清江肯定是要去的,至於究竟是誰去……”
他頓了一下,一雙丹鳳眼睛眯起來看她:“我想着這案子先前一直是你在做着,說起來了解案情,肯定沒人比你了解得很多,便向王公公引薦了你。”
姜寒星也看着他,一時間,她也不好說這是林明雨對他糊弄他的蓄意報復,還是事已經到此,他心中覺清江事多半難,存了心拉她來做替死鬼。
無論是哪一種,聽起來都不像是什麼好事情。
但誠如姜寒星先前所講,這並不是一件她可以選的事情。
“是好事情。”
林明雨拍了拍她臉頰,這麼冷的天,姜寒星又是剛從外頭跑回來,帶着點甜膩香薰氣的細白手掌拍在姜寒星臉上,生瓜蛋子一點作響。
羞辱意味其實很濃。
但他們彼此都知道,姜寒星會默不作聲接了這份羞辱,連同這份差事一起。
所以林明雨才會連假裝都懶得假裝,拍完即抽了帕子擦手,就當著姜寒星的面:“行了,既你已答應,我便也不在這裏耽誤你功夫了,清江路遠,就一個包裹哪裏夠。”
他瞥了眼她肩上的包裹,擺了擺手:“再去收拾些吧。”
倒是姜寒星,即已知這事不可躲,暫時還是跑不了路,再心裏把他罵了一萬遍娘,表面功夫還是做足了,她於地面上匍匐下去,泠泠冬夜裏聲音響徹:
“恭送林公公!”
然後在他走之後,直接張口再罵他一萬遍娘。
除了出發的日期與地點,林明雨什麼都沒同姜寒星說,什麼同僚都是誰掌事的都是誰之類。
但姜寒星大概也能猜出來,什麼讓她去,這案子先前她經手,不能沒有她,這都是場面話,這麼大個案子,陳淵明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王沛這邊,肯定要出統領的人。這事實際上是徐桓之一手促成的,雖王首輔那邊人手自然不止他一個。但以他與王首輔那些分歧和他的滴水不漏,姜寒星想他會親自去。楊昀也肯定會去的啦,像她一樣。
她比楊昀強就強在,她不是無知無覺的去的,她是心知肚明憋憋屈屈地去的。
等到臘月二十七京城外驛館出發,姜寒星才剛下馬,便果見徐桓之招着手堆着笑相迎,楊昀在旁邊卸他的包裹,徐桓之伸手想要來幫他,姜寒星看了一眼他們兩個那小身板子,一伸手,搶了先。楊昀回頭,一見是她,神情明顯有些錯愕:“你怎麼……”
“地方賦稅監察,也是東廠職責。不然我幹什麼叫你這破官能辭就盡量辭?”
縱然楊昀,也能聽出她語氣不大好,他本還想說什麼來着,徐桓之搖搖頭,他又咽回去了,從姜寒星手裏拿過包裹,默默走開了。
姜寒星看着他背影,心想,小楊大人其實也長大了。
但長大多少,還真是不好說。
她看着笑眯眯湊過來的徐桓之,實在是有點止不住冷笑:“你們倒還真敢讓他來,到時候是誰的手中刀,肉中刺,徐主事便這麼干打包票。”
“不敢也沒辦法啊,”徐桓之攤了攤手,“王沛親自點的名,誰讓這孩子先前得罪人多。”
他看着她,忽然拱了拱搜:“寒星姑娘放心,就算不念早日情,我肯定也念昨日恩,能護他周全的地方,我肯定相護。”
你那能的地方,那可太小了。
姜寒星心中這樣想,嘴上自還是並不會這樣說,她只是道:“同我有什麼相干,徐主事自己能問心無愧便好。”
他們這樣人,有沒有心這東西,還要另說,故他們兩個,極有默契的,都把這事揭開了去,沒有再提。
姜寒星問他:”這邊出了徐主事尊駕,王沛那邊出的又是哪位,不是一等一人才,可不足以同徐主事抗衡啊。”
姜寒星覺得,林明雨其實是最合適的人選,但顯然,林明雨並不會來。
尋常人家,帶在身邊養的,同不帶在身邊養的還有親疏,何況是王公公身邊呢。
徐桓之看她一眼:“你竟不知嗎?”
姜寒星也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的,她回問他:“難道經歷了那次刑部大堂事,我還應該知嗎?”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
有時候還真是說什麼就來什麼,他們兩個正說著話,旁邊忽有人來搭話,姜寒星抬頭一看,竟也算是熟人,就是那日在刑部大堂見過的,左都御史,吳垣培,吳大人。
這可真是在姜寒星意料之外。
無論如何,吳垣培絕對算不上是王沛親信,還是說,朝堂竟已又於她不知不覺間,風雲變幻了?
不過姜寒星轉念一想,覺得應該也不至於,應該還是王沛那邊,內部傾軋。
林明雨這事辦的,其實也沒問題,起碼想要的,最後還是得到了,但他這法子迂迴曲折,想來先前在王沛處,肯定是表了大功德的,如今自然要贏得漂漂亮亮的,才算是能堵住悠悠眾口。
沒能能比姜寒星更知道了,說實在的,林明雨這一仗,實在算不得什麼漂亮仗。
林明雨既不得不退,其他人肯定要安插自己人來,他若不願,吳大人是上佳人選,雖然他也不是誰的人,但他恨王行簡啊。
姜寒星這些想法,也就是一息之間過,但在吳垣培這樣的老賊跟前,那肯定就還是失禮了,幸而她身旁如今站着的並不是楊昀,而是極有眼力見的徐主事。
他向著吳垣培介紹姜寒星:“東廠那邊隨行的,大人別看是女子,卑職與她協同辦過幾樁案子,很巾幗不讓含鬚眉呢。”
又向姜寒星介紹吳垣培:“寒星,這位是吳大人,咱們這一行,就全靠吳大人統籌了。”
這介紹的,有親有疏,很難不說有無小心思。
但姜寒星與吳垣培都沒管,他們兩廂作揖。
“久仰,吳大人。”
“哪裏,姜番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