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杭母
窗外,婦人的娘家侄女張翠菊悄悄推開一條窗縫,看着一家三口溫馨的畫面,咬了咬牙,手中的帕子快要擰出水來。
她看了眼罵累了,在院子裏喝水潤嗓子的婦人,走過去,輕聲細語道:“姑母,天色不早了,您歇着,我去做飯!”
說著便朝灶房走去,很快,身後便又傳來了婦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她勾起唇。
“哎喲!我老杭家怎麼就娶了這麼個懶婆娘回來?誰家的婆娘懶成這樣啊?也不看看啥時候了,飯也不出來做,窩在裏頭發霉呢?等我這個老太婆伺……”
婦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東廂房的門扉,那張嘴像點了火的炮仗般一陣噼里啪啦,卻在杭書珩從裏面突然開門之際嘎然而止。
杭書珩站在門框裏望着外邊的婦人,實在是呱噪得很。
他強忍着想揍人的衝動,用儘可能正常的語氣說道:“阿甯落水剛醒來,身體虛,晚飯就勞煩娘和表妹了。”
“哪有這麼嬌氣?”婦人顯然很不滿,往前走兩步嚷道:“書珩啊,婆娘可不能這麼慣着,看把她給懶的……”
杭書珩捏着眉心,深吸氣盡量不讓自己的不耐煩顯得太過明顯,緩緩說道:“我們現在都很虛弱,經不起折騰,有什麼事等明天再說吧,晚飯一會我會出來端。”
說完他便關上了房門,實在是不想多看一眼婦人那刻薄的嘴臉。
每次見自己兒子這麼護着媳婦,婦人都氣不過,衝著關上的門扉叫嚷道:“哪家媳婦到了飯點不做飯?就她金貴,等着讓人伺候呢?這麼金貴她咋不嫁去地主家,我們農家可伺候不起!”
屋裏,兒子揚揚異常依賴宋甯,窩在她的懷裏,哪怕精神不濟昏昏欲睡,手依然緊緊拽着她的衣裳。
杭書珩關了門返回炕上,抬眼便對上宋甯充滿譏諷的眼睛,只聽她諷笑道:“你還真是命好,到哪都有個好娘啊!”
這個好字咬得特別重。
他無奈地苦笑,沒有反駁,目光柔柔地注視着依偎在一起的母子二人,一刻也捨不得移開。
宋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惱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看什麼看?哼!”
說完也不理他,抱着孩子背對着他躺了下去。
她嬌嗔的模樣讓杭書珩一陣恍惚,隨後緩緩勾起唇角。
真好!他們都還在,真好!
——
一夜過去,勁緩了過來,也理清了原主一家的事情。
這對夫妻與他們不但同名同姓,連長相都一樣。
宋甯本是村裡唯一一位秀才老爺的閨女,家中原本辦着私塾,也有些田地,住着青磚瓦房,在村裡也算是小有資產的人家。
只是前些年,宋秀才患了一場大病,幾乎將家裏的積蓄花得所剩無幾,甚至還賣了一些田地補貼藥費卻也無濟於事。
臨終前,宋秀才將閨女許配給了自己的學生杭書珩,強撐着看到閨女出嫁后才撒手西去!
宋秀才走後,一家子便住進了作為嫁妝的這座大院子裏。
一開始,杭母對宋甯表面上還算和氣,但日子一久,見不得兒子太寵媳婦,便開始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
若不是平日裏杭書珩堅決維護着,還指不定要將人欺負成什麼樣。
如今更甚,將新寡的娘家侄女弄來了家中,其目的是為了挑撥他們夫妻感情。
面對着刻薄的婆母和矯揉造作的表妹,宋甯覺得鬧心,平日裏能避開都盡量避開。
昨天,有個孩子突然跑來告訴她兒子落水了,當他們夫妻趕到河邊看見兒子在河裏浮浮沉沉,顧不得自己不會水,一頭便扎了進去。
一家三口齊齊溺水,最終在熱心村民的幫助下才算把人救了上來。
再醒來,一家三口全都換了芯了。
經過一夜的休整,精神頭都不錯,宋甯對兒子千叮嚀萬囑咐后,才牽著兒子出門。
院子裏,杭母正坐在矮凳上挑着豆子,正一臉嫌棄地看着他們,陰陽怪氣地道:“喲!還知道起呢?還以為要貓在屋裏過冬呢!”
杭母大約四十歲的年紀,若是在現代,那絕對不算老,但在這古代的鄉下生活了半輩子的農婦,幹了半輩子的活,年輕也年輕不到哪裏去,反而看上去像個五十多歲的老婆子。
原主原先在閨中不曾做過農活,成親后,相公樂意寵着,也不曾讓她下地做活。
但婆母卻不樂意了,對兒媳不滿連帶着對待孫兒也沒給什麼好臉色。
因此小傢伙見到她,本能地躲到宋甯身後。
宋甯感受到了兒子的不安,溫柔地摸着他的頭,輕聲安撫道:“沒事,別怕!肚子餓了吧?娘親帶你去吃飯。”
昨晚只是隨便應付了幾口,經過一夜,這會兒倒是真的餓了。
宋甯牽著兒子進了堂屋,見飯桌上只擺着一碗糙米粥和兩張餅子,僅僅只夠一人食用的份量。
“那飯可不是留給你們吃的,那是留給書珩吃的。”杭母的聲音怪聲怪氣地傳了進來。
“我們家可養不起閑人,見天的活也不幹,飯也不做,沒有大小姐的命就不要犯那大小姐的病,在這鄉下里,不幹活可沒飯吃。”
宋甯深吸一口氣,她忍!一個瘋婆子,她才懶得和她一般見識。
“媽、娘、娘親,我們是不是沒有飯吃了?”揚揚小聲地說道。
差點就喊錯了,小傢伙撅着嘴很是苦惱。
突然改口真的好不習慣啊,但是媽媽叮囑的話,他是一定要遵守的。
宋甯彎腰捏了捏小傢伙肉嘟嘟的臉蛋,輕笑道:“誰說咱沒有飯吃了?這不就是嗎?”
她直起身,見杭書珩已經在院子裏,不由狠狠地甩了他一個眼刀子。
杭書珩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心裏直喊冤!
方才在屋裏,他自然也聽到了杭母的那一番刻薄的話語,嘆口氣,走到杭母面前問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呀?”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做婆母的還不能訓兒媳幾句了?”
杭母嘀咕着將籃子推到一邊,乾脆豆子也不挑了,一個勁地拍着腿抹着眼淚就是一陣哭天喊地。
“好你個不孝的東西,我把屎把尿將你拉扯大,供你上學堂,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有了媳婦忘了娘,成天盡為了那小賤人來氣我,你這是想氣死我呀你?”
說起上學堂這事。
早些年,原主家中貧寒,根本上不起學堂,但原主好學,得了宋秀才的眼,免了他的束修並親自教授過他一段時間。
後來宋秀才病逝,宋甯將宋家所剩不多的積蓄上交,杭母便是用這筆銀子供原主上的學堂,索幸原主也爭氣,今年年初便考上了童生。
此後每次原主稍有不稱她的心,她便拿出這一套說辭來,原主總是萬般無奈好言相對,但此刻的杭書珩不是原主。
杭母沒皮沒臉地撒潑,在以往,這一鬧或許管用,如今,這換了芯的人不吃她這一套。
杭書珩認為,對待潑婦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會她。
雖說佔用了原主的身體,但對於原主的母親,他們可沒有感情之說。
大家相安無事倒還好,若是成天鬧騰的話,還是得想辦法解決才行。
杭書珩如此想着,做了一番心理活動后,也不去管仍在怨天喊地的杭母,信步走進飯廳。
杭母見此不禁演不下去了,她萬萬沒想到兒子居然不顧她的訴苦,就這麼從她面前走過,連一句軟話也沒有說。
她自覺受了極大的委屈,怒火蹭的一下就上來了,憤然起身,追着杭書珩的背影氣急敗壞地數落。
“好哇!長出息了,你現在眼裏只有他們母子,都沒有你老子娘的存在了是不是?那小賤人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
當她追着杭書珩進入飯廳,見宋甯母子此刻正在分食着早飯,滿腔怒火又多了一個發泄點,指着宋甯母子,扯着尖利的嗓音又是一陣鬧騰。
“哎喲!你這個饞嘴的喪門星,你男人還餓着肚子呢,你怎麼敢把自家男人的飯給吃了,哎喲老天爺怎麼就沒把你收走……”
宋甯實在是佩服她那旺盛的精力,從她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到現在,這婆子當真是一刻也不曾消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