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庶子之命
“啊欠!啊欠!啊欠!”賈修雲才進了榮府,便連打三個噴嚏,一準是哪個嘴巴欠的又罵他了。賈修雲樂呵的提着東西進了小跨院,直奔趙姨娘的屋子。
趙姨娘正坐在炕里做針黹,見着賈環進屋,有點晃了神兒,不知不覺她的兒子竟已經長得這般大了。別人罵他是泥猴子那會子,他才那麼高一點,如今個頭已經快攆上自己了,而且長得越來越有模有樣了。
趙姨娘歡喜的下炕,摟賈環入懷。“我的小祖宗,一天沒見着你人影!”趙姨娘稀罕夠了,兩手捧著兒子的小臉蛋端詳,哎呀,可真了不得,她的小泥猴子長成了風度翩翩的少年郎了!
養大他真不容易,趙姨娘順勢想起四年前兒子那場大病,險些嚇破了她的膽她。說來也怪,那病來的急去的也快,許是老天的考驗?賈環自那場病以後懂事兒了很多,行事也更加穩重。
趙姨娘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她是覺得自己的兒子不比那個寶玉差,甚至好過他幾倍。只可惜如今榮府裏頭沒有一個睜眼看人的,全都一味的巴結那個寶二爺。趙姨娘相信自己兒子將來肯定有出息,等瞧吧,總有天叫那些人後悔,到時候他們跪地求她都沒用。
賈修雲將紙包遞給小吉祥,小吉祥早聞出紙包里散發的香甜氣息,笑着去取碟子,將紙包里的香妃酥規整的放好,端上來。
趙姨娘一瞧是她最愛吃的點心,臉上笑開了花,樂呵的拿起一塊誇張的聞了半天,才捨得塞進嘴裏慢慢地咀嚼。
“好吃!我兒從哪兒弄來的?莫不是老太太賞你的?”
賈修雲搖頭笑:“兒子哪有那樣的福氣,這是兒子從月香樓買來的,味道不差吧?”
“甜、香、脆,極品中的極品,味道十分好!”趙姨娘笑眯眯的又拿起一塊往賈環嘴邊送。
“我不愛吃甜的,姨娘愛吃便都給吃了,東西放久也不好吃。”賈修雲淡淡的笑道。
趙姨娘鼻子發酸,哽噎的點點頭。什麼不愛吃甜的,他兒子最愛吃這東西了,如今他就是不捨得吃,悉數孝敬自己。
“姨娘真是的,吃個點心還能把自己吃哭了。”賈修雲掏出自己的帕子,輕柔的為趙姨娘擦拭眼角的淚。“對了,我還有樣好東西孝敬您。”
賈修雲掏出他買的那支銀釵來,遞到趙姨娘的手裏。趙姨娘驚喜萬分,稀罕的摩挲着銀釵好久。“好看,好看,快給你姨娘戴上。”待賈環給她戴好之後,趙姨娘便吩咐小吉祥拿銅鏡來。
外屋響起腳步聲,隨即傳來熟悉的中年女聲:“什麼東西這麼香?”
賈修雲皺眉,聽腳步聲不止一人,還有個腳步聲略顯沉重,約莫是賈政也來了。
小吉祥掀起帘子,果然見賈政同王夫人一起進屋。趙姨娘早穿好鞋子整理衣裝前去相迎,她一見王夫人便口笨起來,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嘿嘿的陪笑行禮了事。
賈修雲規矩的沖賈政、王夫人二人行禮請安,方道:“父親、母親怎麼來了,若有事,吩咐我和姨娘過去便是。”
“也沒什麼大事兒,你父親欲考校你們哥倆的學問,我閑着無事便來瞧瞧,順便看看趙姨娘,若有什麼缺的少的別客氣,告訴我,我叫鳳丫頭給送來。”王夫人慈祥的笑道。
“煩勞母親操心了。”賈修雲又行一禮,不卑不亢。
王夫人依舊笑着,眼色卻有幾分暗沉。
賈政板著臉打量賈環,對他的舉止還算滿意,面色稍稍動容,但說話的口氣卻仍舊十分的嚴厲:“你隨我出來!”
賈修雲知道賈政這是要單獨考校他,遂老實的跟在他後頭。
王夫人隨即坐在炕上,精神煥發的打量屋內的環境,擺設多什麼少什麼,桌上的點心如何,以及趙姨娘的衣着首飾等等。
小鵲端來熱茶,趙姨娘親自給主母奉茶,憨憨的陪笑。
王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微微蹙眉。茶水的溫度倒是正好,只是這茶葉未免太次了些。王夫人將茶碗放到桌上,茶碟的邊緣故意碰到點心碟子,一聲脆響之後,王夫人目光直直的落在桌上的點心,笑道:“若我眼力沒錯的話,這是香妃酥?”
“正是,修雲從月香樓買給我的,味道不錯,太太嘗一嘗?”趙姨娘說此話的時候很是得意,特別是提到自己兒子孝順的行徑,神采飛揚。
王夫人淡淡的笑了,笑聲極小,小到讓人覺得她那笑更像是嘲諷。“你頭上這支釵挺好看的,做工還算精巧,莫非也是他買給你的?”
“可不就是!”趙姨娘笑得眼角快飛到額頭上去。
“你二人說什麼呢,如此高興?”賈政帶着賈環回來,瞧見妻子小妾相處融洽,心中十分愉悅,免不得對王夫人高看一眼。王氏不愧是大家閨秀,有正妻雍容大度的做派!
“沒說什麼,”王夫人見着賈政回來,臉上堆起如花般的笑容,目光掃過他身後的賈環,突然想起個事兒來,問趙姨娘:“剛才你叫他什麼,修雲?”
“是環兒的小名。”趙姨娘解釋,這字兒他兒子可都叫了近四年了,這會子才發現,是不是有點晚了。
“小名?難道他不滿意自己原來的名字?老爺,你知道么?”王夫人轉頭問。
賈政臉色由晴轉陰,看着王夫人:“起小名的事她問過我,環兒那場大病着實嚴重,弄個小名去去晦氣也好,此事兒大概有四年了。”賈政言外之意暗指王夫人有些太心粗了,賈環縱然是庶子,可也是他的兒子,她怎能如此輕忽怠慢?
王夫人呵呵笑兩聲,看着桌上的點心道:“老爺嘗一嘗這個?環兒這孩子今天孝順趙姨娘的,據說是跑了大半個京城到月香樓買的;還有趙姨娘頭上這支釵,也是他今兒個買回來的。”
賈修雲頷首,餘光暗觀賈政的臉色,果然不大好看了,心料不好。一邊打心眼裏罵王夫人陰損,一邊跪地認錯。
賈政早聽明白了王夫人的暗示:賈環跑能那麼遠買東西,必是逃學沒上課!賈政氣得吹鬍子瞪眼,破口大罵:“孽子!”
趙姨娘不明所以,她兒子明明辦好事兒,何以就被罵了。正欲開口說情,王夫人拉住了她,凌厲的看她一眼。
“老爺功課考校的如何?”王夫人打算再添一把火。
“功課倒還不錯,”甚至好過寶玉。賈政考慮到這層,決定還是暫且放過賈環一回,畢竟這孩子也算能讀書,要強。
王夫人適時地插嘴:“原是這樣,他必是覺得自己功課比過別人了,沒什麼可學便跑出去的。既是都學會了,也就罷了吧。”
賈政最恨兒子們讀書不知道精進,聽此話周身都燃起熊熊烈火,此刻他粘哪兒哪兒就能着火。
亂買東西?好一個會說話的王夫人!賈修雲嫌惡的蹙眉,盡量用平和的語氣解釋:“母親誤會我了,我並不是亂買東西,只因今日是姨娘的生日,她十月懷胎受苦生我,我若不報恩,與畜生有何分別?”
“那你就逃學?”賈政仍不解氣。
“兒子一早兒已和夫子請假了,因思慮到父親公務繁忙,便沒和您說。此事是兒子思慮不周,行事草率,請父親責罰。”
趙姨娘見兒子這般,早哭成了淚人兒,都怪她嘴欠,愛顯擺,多嘴和王夫人說這些,誰知道她竟有后招啊。
“老爺,您就饒了他,這孩子平日最愛讀書學習了,若非我今兒個生日,也不至於叫他費心受罪了,要罰就罰我吧!”趙姨娘說著跪地沖賈政、王夫人二人磕頭。
賈政有火發不出,況且賈環此舉也算是好意,思慮到今天是趙姨娘的生辰,也便算了。“下不為例!”賈政冷哼一聲,甩着袖子走了,他今日本想宿在趙姨娘處,鬧了這出事兒,還是叫她們母子好好反省才是。
王夫人跟着賈政也走了,臨走前輕蔑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趙姨娘母子,冷笑一聲。
直至腳步聲漸漸消失了,賈修雲方扶着趙姨娘起身。庶子這兒身份真憋屈,什麼事兒都不能頂撞,甚至連眼珠子都不能多轉一圈,否則屁大點小事兒都能被那些個‘大人’重罰一通。
“今天的事兒都怪我,連累你受苦了。”趙姨娘痛苦流體的為兒子揉膝蓋,心裏發誓以後再不會眼皮子淺,嘴巴大,四處亂說話惹是生非。
“咱們都學着吃一塹長一智。”賈修雲笑着為趙姨娘拭淚,勸她別哭了。
趙姨娘止了淚,叫小鵲去請探春回來。“我們母子受委屈了,她總不能看着不管吧?”
“別叫她!”賈修雲皺眉,叫她來了,免不得還是一頓說,有個屁用!探春壓根就瞧不起趙姨娘的出身,恨不得重新投胎鑽進王夫人的肚子裏去。
“她是你姐!”趙姨娘堅持,擺手示意小鵲快去。
小鵲知道事情急,匆忙的跑,力求最快,一炷香的功夫回來了,身後頭也沒人。她為難的耷拉着臉,不知道怎麼說,猶豫了半天,才低低的說一句:“三姑娘說她倒不開空。”
賈修雲擺出瞭然的神色,冷笑問:“她做什麼呢?”
“和二姑娘、四姑娘、林姑娘在老太太屋裏呢,不知道做什麼。”小鵲說後半句的時候,有些心虛,聲音下意識的小的很多。
“和幾個姑娘能有什麼正事,還不是玩!”趙姨娘氣得破口大罵:“枉我十月懷胎生她,心偏着別人!”
賈修雲不語,攥緊拳頭。
趙姨娘見他神色蕭冷,嚇得推他:“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