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互謀得失(下)
“我還有天海鏢局。”蕭觀白一笑,道:“天海之力,絕不亞於晝星樓,只要有蕭某在,天海立刻就可化身晝星。”
雲夢虛問道:“這麼說,真的有這樣一本帳?”蕭觀白微微一笑,道:“這種東西對晝星樓來說,毫無用處,有它存在只是陡增危險,記來有何意義?然而對武承嗣這樣位高權重的人來說,這種東西卻是控制朝中大臣的不二法寶。”
雲夢虛微微一笑,道:“原來這只是讓武承嗣出兵的誘餌。蕭樓主好計謀。”
幾人回到居所,雲夢虛便立刻到府率處稟報。近午時分,武承嗣的密令傳到,着左衛率之府率言成,率左衛率超乘衛二百人,秘密出發,助蕭觀白收復晝星樓。府率言成當即集合左衛率武功最好者,將密令傳下。
為防消息走漏,三百人各自分散,喬裝成各色人等,定好以寒水幫為匯合之處后,在幾日內,分別由洛陽各個城門出發。沙舞風與雲夢虛同行,先一步出發,蕭觀白和孟賓則要先回天海鏢局,四人暫時分開。
一路無事,這日,兩人重回到寒水幫中,水月、沈家父女、郎歌、顏小萱及幫內眾人一起迎出,得知此行順利,武承嗣已答應幫忙后,眾人皆鬆了一口氣,尤其是沈德,連聲道:“這下好了,有了左衛率高手相助,我就不用擔心舞風報仇的事了。”
沙舞風淡淡道:“金塵飛只是第一個,後邊,還有一個蕭觀白。”
說到這,大家的心均是一沉。蕭觀白武功如何,眾人雖未能親見,但其縱橫江湖數十年,創立聞名黑白兩道的兩大組織,其本領可想而知。沙舞風雖是不世出的天才,但畢竟年少,與蕭觀白一戰,只怕是有敗無勝。
然而那畢竟是后話,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先對付金塵飛與例竟門。
入夜,用罷晚飯,眾人紛紛回房休息。沙舞風在屋內練了會兒武功,想起孟賓與蕭觀白,心中不由忐忑不安。便在此時,沈艷兒捧着件錦袍來到門口,低聲道:“舞風哥。”
沙舞風沖她一笑,道:“怎麼,是送給我的新衣嗎?”
沈艷兒俏臉微紅,慢慢點了點頭,緩步而入,道:“你這件衣服已經穿舊了,我幫你做了幾件新的,但孫護舵說太樸素了,我……我後來就做了這件,也不知你喜不喜歡。”
沙舞風道:“只要是我們艷兒做的,我全都喜歡。”說完接過衣服,在身上比量了一下。沈艷兒道:“還是……穿起來才知道合不合身。”沙舞風一點頭,道:“不錯。”進入裏屋,將舊衣換下,新衣穿好,大步走出,沖沈艷兒道:“你看如何?”
沈艷兒連連點頭微笑,道:“還好,還好。果然好料子做出的就是不一樣……”
沙舞風一笑,道:“我又不是什麼公子貴人,哪用得着什麼好料子。把你做的都給我吧,我衣服本來就不大夠穿。”沈艷兒急忙點頭,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一聲輕嘆傳來,隨即,水月的身影便出現在敞開的窗邊,沖沙舞風微微一笑,道:“艷兒妹妹的手可真巧,你看,這衣服做得有多合身。”
沙舞風道:“她與我一起長大,我穿多長的衣服多大的鞋,她原就一直知曉。月兒,你的刀法可有進展?”
水月勉強一笑,道:“沒有師父在旁邊指點,自然進步得慢。”沙舞風搖頭笑道:“我不是你的大哥嗎,怎麼變成師父了?”水月道:“你這妹子也不會做新衣,也不會縫刀套,實是沒用得很。”沙舞風道:“胡說。若不是有你,我至今仍在江湖飄蕩,無處為家。月兒,這次與晝星樓一戰,恐怕極其兇險,我想,有天海鏢局和左衛率的人也就夠了,你……”
“你想將我拒於千里之外嗎?”水月面露不悅之色,道:“你叫我一聲月兒,認我是你的好妹妹,就應不再和我見外。我的就是你的。況且,幫中從副幫主到護舵,可全都是你的弟子。弟子不幫師父,妹妹不幫哥哥,那成什麼道理?”
沙舞風淡淡一笑,道:“那麼你今後也不要再說什麼不會做新衣縫刀套的事了。”
水月面色一紅,低下頭去,低聲道:“我……我……”沙舞風道:“怎麼扭捏起來了?莫不是和艷兒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也學會不好意思了?”水月撲哧一笑,道:“我不好意思說出口。”沙舞風笑道:“你我之間,有何難為情的?”
水月點了點頭,鼓起勇氣,道:“我能不能像艷兒一樣,叫你舞風哥?”說完,臉已紅成一片。沙舞風一愣,隨即道:“這有何不可。”
水月聞言興奮不已,激動了半天,道:“那……我可就叫你舞風哥了。舞風哥,我想問問你,上次我喝醉了酒,有沒有……有沒有亂說什麼?”
沙舞風想起上次水月酒醉,不由一陣尷尬,道:“你只是昏沉睡去,哪曾說過什麼。”水月哦了一聲,正要說話,沈艷兒已走進門來,向窗邊望了一眼,一見是水月,心裏咯噔了一下。她不懂掩藏內心,心中所想全在臉上表現出來,水月見了不由一陣臉紅,沖她一笑,道:“艷兒妹妹,我就不打攪你和舞風哥了。”說著,又沖沙舞風一笑,翩然而去。
沈艷兒聽到她竟叫沙舞風為“舞風哥”,心中大感不是滋味。好在沙舞風及時將衣物接了過去,看后道:“我們艷兒果然手巧,你看這幾件衣服做得,即合身,樣式又合我心意。”她立刻大喜過望,紅着臉不好意思起來,卻沒心思再去吃水月的醋了。
那邊水月方走,郎歌和顏小萱就又出現在窗口。郎歌一臉壞笑地看着沙舞風,道:“最難消受美人恩。”沙舞風笑道:“小郎,你胡說什麼呢?”顏小萱道:“他這些天閑得快瘋掉了,所以有事沒事都要說兩句瘋話。”郎歌立即道:“我哪有閑得沒事的時候?天天陪你研究那些衣裳褲子的,要瘋也是被你累瘋。”
沙舞風只見郎歌此時穿了件樣式怪異的長袖短衫,知道又是顏小萱的傑作,不由豎起大拇指,道:“顏姑娘果然厲害。”顏小萱得意地一仰頭,道:“那是自然。”郎歌在旁道:“人家說的是反話,你也不害臊。”話音方落,顏小萱已掐了過去,郎歌立時一陣狼哭鬼嚎。
沙舞風道:“你們兩個找我,就是為逗我笑的嗎?”郎歌揉着胳膊,道:“當然不是。我想問問你,雲夢虛這人可靠嗎?”
沙舞風來到窗前,看了看院外。郎歌一笑,道:“水月對雲夢虛也存有戒心,故意將他安排在別處居住,此際你不論說什麼,也不虞被他聽到。”
沙舞風道:“到現在,我仍看不透雲夢虛。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可以成為我的朋友。”
“哦?”郎歌眉毛一挑。
“我與他交過一次手,是切磋武功。”沙舞風緩緩說道:“我們都體會到了一種發自心底的恐怖,今生今世,再不想與對方動手。我說的是實話,也感覺得到,他沒有說謊。我對他隱約有一種畏懼,同時也有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我覺得,將來我們一定可以成為朋友。或者,現在已經是了。”
郎歌沉默片刻,道:“說真的,我對這傢伙也有種特殊的感覺。聽你這麼一說,我對他更感興趣了,哪天有空,我也要和他打一架。”
沙舞風一笑,道:“我樂於看熱鬧。”
幾人隔窗聊了片刻,便各自回房休息。其後幾日,左衛率的超乘衛們陸續到達,言成在第四日上,也帶着五名親衛抵達,出於禮節,水月命人備下酒宴款待,言成也不見外,不用別人引領,自己便到主席坐下,引得群豪心中一陣不滿,但對方乃朝廷高官,來此又是幫忙,大家也不便發作。一場酒飲得不歡而散。
郎歌說要與雲夢虛交手,卻始終也未真動手。兩人有時和沙舞風坐在一起聊聊天,各自收穫良多。
又幾日後,左衛率的人全部到齊,蕭觀白也帶着一隊人馬趕到寒水幫。除葉偶紅、孟賓外,天海鏢局還來了四名大鏢頭,項中游和顏小萱的叔叔顏洪留在鄭州坐鎮天海鏢局。郎歌見了蕭觀白,不免有些尷尬,蕭觀白卻只是淡淡一笑,道:“小郎,你走便走了,為何還要拐帶我們顏大鏢頭的侄女?害得我怕你們見面尷尬,卻只好留他與項中游一起看鏢局。”
郎歌嘿嘿一笑,無奈地一攤手,道:“哪裏是我拐帶她,明明是她死皮賴臉地非要跟來,我又不好打跑她……”話到一半,已經挨了一掐。
蕭觀白人雖謙和,但只因是沙舞風的仇人,在寒水幫幫眾眼裏,卻比那言成還要令人看不順眼。蕭觀白也不在意周圍人的冷眼,來到議事大廳之中,分賓主落座,與眾人一一見禮后,沖言成道:“如今大軍已然齊集,請大帥下令吧。”
言成哈哈一笑,道:“蕭樓主言重了,我哪算什麼大帥。這次全聽夢虛的,夢虛,還是你來說說,咱們應何時動手吧。”
雲夢虛道:“我已派人打探了晝星樓的動靜,發現近來他們一筆生意也沒有坐。之前進入建曲的那些黑衣人,也沒有一人離開。想來,他們也在防備着蕭樓主的反攻。”
蕭觀白道:“海梁已經帶人偷襲了他們幾次,手法乾淨利落,令他們以為,那是我所為。所以金塵飛和例竟門那些爪牙,如今還在與海梁糾纏。我們最好立刻殺過去,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言成點了點頭,道:“魏王殿下吩咐過,來俊臣畢竟是朝廷重臣,對付他之事,只能秘密進行,不可泄露。所以我們這些超乘衛,要分出大半包圍住建曲,防止任何一個推事院的爪牙逃脫。襲擊晝星樓之事,主要還是靠你們――畢竟,你們比我們更熟悉那裏。”
孟賓冷哼一聲,卻不說話,葉偶紅冷冷道:“如此說來,左衛率的人來與不來,卻沒什麼太大分別。”言成臉色一沉,剛要說話,蕭觀白已道:“截斷例竟門的外援,這已算幫了我們大忙。否則動起手來,例竟門的爪牙只消向附近州府軍隊送去書信,只怕很快就有大軍壓境,將我等一舉斬於刀下了。”言成面色緩和,點頭道:“蕭樓主說的不錯,左衛率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幫了你們很大忙了。我們是官家人,又不是豪強土匪,哪能如你們般,想怎麼來便怎麼來?”
葉偶紅冷笑一聲,看了看蕭觀白,再不說話。
雲夢虛道:“總之,事不宜遲。寒水幫和天海鏢局的兄弟,可以裝扮成遊河旅人,順着桑乾河乘船西行;府率大人則可帶着超乘衛們,喬裝成商人,分散開來從陸路前進,最後在建曲城匯合。”
眾人點頭稱是,又詳細定好計劃與時間,立時分頭準備。寒水幫方面,留下揭毅看守總寨,水月、孫知周、韋君茹,和沙舞風、郎歌、雲夢虛六人與蕭觀白一行一同出發,乘船西行,直向建曲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