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愛很瑣碎
愛很瑣碎,它是很微小得生活點滴,一點都不龐大。
1月中旬的午後,舒歲安裹着毛毯在院子裏頭支了柄躺椅在陽光下打盹。
周應淮拿了一個湯婆子走出來,塞到她的懷裏。
她淺眠,這時候若是強行喚醒她回房,恐擾了她難得的好眠。
院子裏的鞦韆架需要上防腐漆,前幾日下了雨都有些霉了。
刷子上漆,掩埋着那些雨滴留下來的痕迹,馮潤華說:“只能刷漆掩蓋一下了,不然有些不忍直視了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這天午後,油漆味混合著花香在空氣中發酵,然後慢慢蒸騰......
少時的玩伴在身側淺談,褪去現實賦予的稜角,就連那嗓音都變得溫潤慵懶起來。
馮潤華蹲在地上,看了眼廊下的舒歲安,油刷子在漆里攪了攪,他抬眸問周應淮:“這輩子做得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麼?”
周應淮手頭上的刷子停了一瞬后,他說:“13年,我應該留在這裏陪她。”
如果時光倒流停滯,她還是她,他也還是他。
這些年以來,自己獨立在世界之外,無望的期盼着奇迹發生,看着當初的感情是怎麼在回憶里逐幀的消散。
但幸好只是消散,如果是遺忘,他該怎麼挽救呢?
馮潤華抿唇,拿着刷子站起身,刷子上溢出來的漆化成了絲線滴落在草坪上:“現如今呢?”
“我沒什麼念想了,念想已經在眼前了。”周應淮說著,目光也同馮潤華那般看向靜卧的舒歲安,語氣平和繾綣:“彼此依偎,彼此取暖,彼此陪伴。”
馮潤華輕輕一嘆,其實這也是一種奢望,卑微的奢望。
但周應淮並不覺得卑微,唯有擁抱才能相互取暖,也唯有兩人在一塊,才能彼此依偎生存。
消失的7年,他註定找不回來了。
只是有一種名為“牽挂”的東西一直死死纏繞在他的生命力頭,一直牽引着他。
那孩子也早已不再溫暖......
在遇到他之後,她願意全心全意掏心掏肺的把她僅有的餘熱饋贈於他,但最後的餘熱都在13年也消逝了。
如今的她不哭不鬧,不再輕易展露她的內心,更不會輕易的開口對別人提任何要求,每天就這麼安靜的獨立一隅,該是怎樣的無奈?
馮潤華的眼裏,舒歲安一直以來都是一個獨特的存在,多年前他就知道,不過多年後,這獨特的背後卻蘊藏了一個巨大的深淵,這深淵背後讓他也讀不懂了,淡淡地微笑背後展露給她的卻是悲情傷懷。
但本質上,周應淮和舒歲安其實都是同一類人。
追求平淡,卻忽視了有些情感一旦融入平淡瑣碎中,越是濃烈得讓人無法掙脫。
“她不愛說話,你怎麼和她溝通?”
舒歲安幾乎不怎麼愛說話,即便開口,也只吐露隻言片語,所以馮潤華才這樣問。
周應淮淡淡反問:“你家狗兒也不開口,你怎知它不愛你?”
馮潤華被噎得不吭聲了,話糙理不糙。
他忽然明白表達愛的方式確實有千萬種,言語只是最淺薄得一種。
馮潤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而後輕輕開口:“聽說,你弟回來了。”
“哦。”表情依舊波瀾不驚,彷彿是一個陌生人。
不過馮潤華似是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又繼續道:“算起來也有好幾年沒見了,你們。”
“沒什麼好見不見的。”
馮潤華停下手中攪拌的器皿,抬頭看了眼周應淮:“為什麼?”
“我臉上的傷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周應淮頓了頓,補了一句:“互毆。”
馮潤華微愣,再次追問,手上的漆液都蹭到周應淮的黑色褲上:“為什麼?”
周應淮長眸微斂,看了眼褲子起身,輕描淡寫道:“因為......價錢我等會兒發給沈助,記得賠付一下。”
馮潤華眯着眼看着周應淮面不改色的走向舒歲安,在後面大喊:“奸商。”
......
下午四點,程澄從京城出差回來,抵達機場的時候,家裏的管家接機。
從她走出機場大廳的那一刻開始,明艷大氣的長相和婀娜的體態加上後面有專門的人給她提樂器,就很容易引起有路人不時朝她觀望。
一襲紅色長裙舉手投足間盡顯嫵媚嬌柔,許是長途飛機累了,所以眸子裏還多了幾分被霧氣浸潤的迷濛,輕輕那麼一挑眉更是動人。
家佣推着行李車:“小姐,回家還是?”
“去醫院。”她撩了撩鬢邊的長捲髮,出差半個多月,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的手長時間彈奏被父親念叨着去醫院給她親自看看,想必此刻她最想去的地方無疑回家了。
她的手,本來簽約的公司也壓了重保,加之平日裏千叮囑萬囑咐的要呵護,這些,粗活都是別人替她干,而她只需要安心的坐在那裏安安靜靜地拉她的大提琴。
程澄趕到醫院時,他的父親去了開會,整潔的桌面上擺放了幾份病案,上頭皆是她父親的字跡。
她無意窺探陌生人的病案,不過看到右上角標註周應淮三字,她又會關聯起上次兩人的不歡而散了......
"澄澄大美女回來了?"
她抬眸看了眼門口的來人,程澄微笑以對,柔柔開口:“姨,好久不見。”
是程父同科室的同事。
“你父親念叨了許久了,總說你全國各地跑不着家呢。”她開蓋吹着熱茶的氤氳,臉上笑容可掬。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冷冷清清的辦公室頓時有了人氣兒。
茗茶至一半,她簽名的手頓了頓看向程澄,“聽說最近你的樂團在選首席,有把握嗎?”
程澄輕輕笑了笑,視線從手機挪起來:“估摸,應該可以十拿九穩。”
她附和道:“我想了想也是沒問題的,畢竟程大美女前年才拿完業界全部獎項,就數你最厲害了。”
程澄並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淺淡。
她記得並不是。
原本還算氣氛輕鬆的辦公室瞬間陷入一片沉寂,而與她攀談的那名醫生也漸漸收斂起笑意。
畢竟她心裏有數,譬如之前與周應淮鬧過緋聞的曾如秋。
想起“曾如秋”這個名字時,心裏那股躁動的壞情緒開始亂竄,這些年來她最嫉恨她人拿她和曾如秋做比較。
若說她是樂界新生代,那麼曾如秋便是壓她一頭的攔路石。
這個人幾乎壟斷了她求學期間的所有獎學金,屬於她的光芒也被她遮得嚴嚴實實。即便她如今轉行做了名模也依舊有人記得曾經有那麼一位才女,她的一手大提琴是獲得業界內高度讚賞的。
曾如秋在校期間代表學校參加了大大小小的比賽,但最為出名的也就2個活動,當時引起了廣泛關注。
一是市內組織的中秋聯歡晚會,當時一襲白色長裙宛如嫦娥那般登台演出,一手琴拉得纏綿悱惻,彷彿她便是那久居明月的仙女兒。
二是當時的桃李杯比賽少年組,雖只有並非一人獨奏卻讓人一眼只看到她,技法高超,琴藝卓絕,當時一舉拿下高分,成為了廣為流傳的教案之一。
這麼看來,曾如秋在樂界這條道路上可謂是要風得風,順風順水;不過後來卻不知為何突然宣告永久退出樂圈,銷聲匿跡,而後又突然以全新的面目問津於市,以名模的身份跨行大放異彩。
過往的那些屬於她的榮譽,都與她無關。
而曾如秋不費吹灰之力就讓這麼多人記住她了,但她程澄呢?
有了明月之光在先,她程澄的珍珠之華貴也會蒙上一層薄薄地紗,如若不然這麼多年她都不能出頭,她需要花12分的努力才會讓人記住有她這麼一號人的存在。
成為業界“琴藝大師”,一度讓她對自己都十分滿意,但試問這些恭維都是真的嗎?
是真心祝賀,又或是奚落嘲諷呢?
這樣就不得而知了。
因為她自己都心知肚明————
如果曾如秋還在,這“琴藝大師”還能給她這個千年老二嗎?
此刻程澄唯有微笑才可以掩蓋她面上的僵,不過生硬的微笑只看得出是風度卻看不出絲毫的開心。
“那就,借您吉言了。”程澄話語柔和,但儘管在柔和,在旁人眼裏也是強制壓抑罷了。
因為她想起緋聞的男主角,周應淮。
這麼多年來,周應淮身側的女伴少說沒有100也有50,各色美女,環肥燕瘦都有,沒有統一的審美,亦沒有相同的風格,媒體都拿捏不準這位第一富商的口味。
不過程澄發現,她們的共同點是氣質。
氣質乾淨,看着就像手裏的一杯溫水。
簡單、乾淨、純潔。
聽着程澄模稜兩可,對方也歇了八卦的心思只是哎了一聲:“可惜周公子不知怎麼就這麼愛那個名模,聽說是交往最久的一個。”語氣輕巧,頗多感慨。
程澄無暇顧及灑落的茶水,因為她的注意力全都凝聚在適才這句話里。
她望着對方,那雙顧盼生輝的眸有些沉滯:“是嗎?”
“對呀,周公子前幾日還請她前去私宅聚餐來着,都被刊登出來了。”
程澄只覺渾身冰冷,少時那種被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又回來了,就像腦子裏被塗了一層漿糊,又被人填上了。
不期然想起了父親的話:“周家家大業大,伴侶選擇也沒有特別需要幫扶的,倒是站在他身側的人必是是走心的更多,怕不是遇到了一個心儀的。但我能感覺出來,江綺音其實對你還是很喜歡的,心急吃不到熱豆腐,再等等,萬一柳暗花明了呢?”
雖然父親說得委婉迂迴,但她還是聽得出父親的意思。
這一秒,程澄臉色近乎灰敗。
......
這一日,消失多年的周家外孫易洵之終於歸國,從他進入周氏的那一刻開始,媒體何記者早早便候在了周氏門口。
易洵之抵達周氏時,可謂是眾星捧月。
淮安市很久也沒有這種勁爆新聞了,如今時隔多年,當年周易兩家人的事情還會偶爾被人提及,提及時還津津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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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這一兩日也精彩絕倫,放出收購肖氏的信息,如今又迎來了易洵之歸國的事,可謂時精彩絕倫,短時間內大漲了幾十個點,受到股票持續上漲的影響,那些老股民可謂是樂開了花,新股民都不等觀望,紛紛投資進駐了。
如今的周氏早已不是當年搖搖欲墜的周氏了,強勢的集團如日中天,加之它的掌權人還是一個時常出現在各大榜條的熱搜,可謂是拉了好大一波知名度。
易洵之車剛到,就被人圍得水泄不通。
車裏車外是兩個截然不同得世界,車外一片兵荒馬亂,都是媒體的長槍短炮,紛紛扒着車窗在那裏不斷的拋出問題。
至於車內,易洵之垂眸看着手裏的文件,眉目間一片冷然。
闊別經年,他還是回來了。
只是再多的感慨也抵不過那雙極深的深眸,沉鬱之際透着說不盡的凜冽。
開門下車時,一身深灰色西服,修長挺拔,稜角分明的五官依稀還是可以看得出與周應淮有三四分相似的地方。
鏡頭前的他宛若上帝炫技的畫作,話語淺淺間盡顯紳士風度,不過訪問當然不會這麼正常,因為有秘書柳煜。
柳煜便是他的嘴,關於記者們刁鑽的問題他四兩撥千斤的一個個回了,耐心十足,角度清奇。
記者A:“易公子,此次回國有什麼大動作?業界有內幕宣稱您這方回國,是想要進駐集團內部任命,請問消息是否確着?”
記者B:“易洵之先生,您和周先生都是表兄弟,您回來之前周家一直都由周先生一直把控,周先生也並未公開周邦國先生的遺囑,請問是否是因為遺囑有問題才讓您此次歸國處理相關事宜?”
記者C:“關於您突然歸國請問是否是與周先生私下商量好回來接管周氏,一同管理,這段時間的大動作是否與您有關係,是否是周先生為您正式入主周氏樹立威信?”
......
易洵之不答腔,接過柳煜的遞來的墨鏡,戴上后邁步走進集團大廳,身姿是冷傲的竹,眼眸里卻裝着無際深淵。
這就是周應淮,利用媒體的聲音把他逼進死胡同里,讓他無暇顧及,轉移視線,還給周氏賺足了眼球,可謂是一箭雙鵰。
外人看來,還真是表哥煞費苦心的替他穩定人心呢。
這招,確實高明。
大廳里,周氏的員工各忙各的,所謂的歡迎儀式是沒有的,恭敬之語也只有點頭之交,並沒有所謂的樹立威信,大家都在忙碌自己手頭上的事情並未恭維他這個集團老總表弟。
易洵之微不可聞的笑了笑,所以說世人多虛偽。
他若是想要接管周氏,想必當年就應承了老爺子遺囑上的一條了,而不是讓律師擬定自願放棄的自述。
媒體報道此事的同時,關於周易兩家的豪門恩怨勢必再次被人挖掘而出。
對於這種報告,周應淮不否認也不承認,而他亦是。
總裁辦公室里,周應淮站在落地玻璃前,腳邊是一張被攔截的早晨正要刊登的內容,內容不堪入目,有辱她。
程軍把那揉成一團扔的新聞稿件拾起,上面赫然是前幾日舒歲安依偎在他懷裏,被他如珍如寶的摟着。
照片美好,只是內容刺目。
標題:神秘女子閃現小蘆築,真愛or艷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