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天助我也
當初秦虎剛從奉天家裏出來時,在路上擒住了做棒子手行劫的楊二,還跟到了他的家裏,給他們哥倆撂下了銀錢,想讓他們做些滑雪板的,現在他們哥仨還在埂子上貓冬聽課,當然也可以讓他們做些人力拖行的單兵小爬犁,如果做成一支步槍的長度,那拖貨上山下山可就便利多了!想歸想,眼下可用不上,還是加把勁吧。
好在這片地方已經算是深山溝兒了,數九寒天的,不是刻意過來巡邏的大兵,就是獵人也難走到這裏來,所以白日裏干起活兒來也就沒啥顧忌了。接着溜溜幹了一天,到了天要擦黑的時候,終於把貨物鋪在了歇馬的山凹里,一個個弟兄都累躺在‘寶貝’上不願動彈了。
秦虎、大午、老蔫三個划拉平了最後的蹤跡占上了高處,舉着望遠鏡再次檢視谷地里已經被遮掩的痕迹,只怕留下些蛛絲馬跡影響了後面一趟趟的螞蟻搬家……
瞅着瞅着,仨人都同時仰頭望向了天空,早上還是半晴天,現在雪花飄了下來,這是老天也來幫忙了!
三十個弟兄一人捂着一條棉被圍上了篝火,身體雖然累的酸痛,可臉上全是笑容,啃着乾糧樂呵呵地跟少當家的拉呱着……
“……少當家,自打你來了,咱們是一順百順!你瞧瞧,這老天爺給咱打掩護來了.”
“嗯,也算是運氣,不過大夥可別大意,吃點東西抓緊休息一下,咱半夜行動,過了草河掌才能再歇……”
“少當家,這麼多好杆子,啥時候讓弟兄們上上手啊?”張快手跟着特戰隊訓練了一小陣子了,就他還沒自己的配槍,一下瞅見這麼多好東西,心裏早饞的不行了。
“彈藥還是統一管理,槍回去就給弟兄們發下去,你們原來那些舊槍想法子賣了它,明年的軍餉就有着落了!軍大衣也給弟兄們再發一件兒,差不離也就有個兵樣子了。”
“嘿!少當家做的全是大買賣,你小子,就跟着漲見識吧。”
然後這張快手就剩下了嘿嘿嘿地傻笑了……
陰曆十一月十二早上下山,十四中午回程過小市,這次秦虎打頭先一個人進了小市,看着隨後的車隊陸續過去,這才上了最後的爬犁。第一批七百多支槍裹着棉衣、壓着棉被就順利拉了回來,接應的弟兄們也是開心,一擁而上眨眼間就扛了個乾淨!然後鄭文斗和秦虎帶着運輸小隊返回清河城歇息一晚,明早接着要跑第二趟。
大午和老蔫可受了罪,他倆頂着風雪守在了藏貨的山凹附近,就是不放心自家這些寶貝疙瘩。弟兄們第二趟跑過來已經是兩天後的深夜了,瞧着兩個人滿臉上掛的冰霜花子,大夥心中是又難受又感動,當下盧成和滿囤就決定替換哥倆回去歇歇,秦虎又帶着一眾弟兄尋了塊大石下,一起動手給他們忙活了個遮風擋雪的避護所,這才拉着貨物急急回返草河掌。
陰曆十六午晌,秦虎再次打前站摸進小市警戒時,前天還在街上晃悠的那幾個黑狗子警察卻沒瞧見,爬犁一組組平平定定地過去,看來倒是自己瞎擔心了!
晚上清河城聚來好大車店裏,鄭文斗和秦虎熱炕頭上已經睡下了,屋外一陣雜踏的腳步響起,竟是三泰回來了。
秦虎披上大衣把劉旺財和三泰迎了進來,大午、老蔫也驚動了,一起都跟了過來,只聽三泰開口急道:“老大,當家的,有大消息……”
“慢點慢點,從頭說。”秦虎給兩人倒了碗水,幾個人都拐上炕頭。
“那俺揀要緊的說!俺跟老蔫哥進永清溝大營是陰曆十一,蔫哥走後,俺就教他們幾個老兵頭推牌九打色子,這五六天玩兒的挺高興。
今天快晌午飯的時候,他們突然就接到了上頭的命令,要馬上回本溪湖,晌午飯都是匆匆吃過就全連出發去草河口了,永清溝大營里就剩下了幾個伺候牲口的,那個張連長送了俺一匹馬讓俺回家,看來是有啥大事兒!俺怕是咱這頭兒漏了風聲兒,後面還悄悄跟了他們一程,瞅着他們確實是奔草河口去了,這才快馬去那晚住宿的河口,匯合了旺財哥和小黑,就拚命趕了回來。”
屋裏一下子安靜了,大家大眼瞪小眼也不敢吱聲,最後還是都瞅在了少當家的臉上。
秦虎輕聲問道:“三泰,你再想想,那個連長跟你道別的時候是個啥樣子?都說了啥?”
“也沒說啥,他只說上峰急令,全連即刻回本溪湖待命,不許耽擱!否則軍法從事。這下耍不成了……”三泰猶豫一瞬又道:“瞧那樣子,那張連長也不知道是為啥……”
秦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眼裏神光閃過,曲着指頭小聲兒嘟囔起來:“總是數着陰曆過日子,今天是陽曆12月27日了,再有個三四天,這1928年就過去了……嗯,那該是一件大事情……”
屋裏幾個老兵頭也不知他嘟囔的是啥,誰也不敢打擾了他想事兒,還是鄭文斗輕聲問了出來:“虎子,你想起啥了?給俺們也說說?”
“斗叔,如果我猜得不錯,那必定是奉天帥府定下了大事!我課堂上講過,張少帥是知道誰害了大帥的,這都快到年根兒了,大帥歸天也半年過去了,關內國民政府和日本人都在拉少帥,他也該有個定策了。如果說大事,這個時候,該只有這一件!”
屋裏一片吸氣的聲響兒,大夥都知道秦虎原來的身份履歷,他能猜到這個,一點也不奇怪!只是因為自己正乾的行動,跟這樣的大事件沾上了邊兒,不禁讓人慨嘆驚奇。
“那咱咋辦?”
“這是天助咱們啊!怪不得中午在小市,一個警察也沒看到。告訴張快手,明早再去多籌集幾架爬犁,咱放心開干吧,這幾天沒人顧得上咱們這些小毛賊了。哈哈哈……”
屋裏瞬間是一片歡騰,然後又使勁憋住,劉旺財抓着腦袋還是問道:“少的,俺還沒太聽明白,你給掰碎了細說說?”
秦虎雙手合掌使勁搓搓,笑着解釋道:“害死張大帥的是小日本子,所以奉天帥府要做決定,必然是倒向關內的國民政府,那咱東三省的小日本子會不會鬧點事情出來?所以……”
“明白了明白了,官軍都去防着日本人去了……”
“當然是防着身邊的小日本子!要是防着關內,也用不上東邊道那些廢物?少的,你說是吧?”
秦虎對着老蔫點點頭,這條漢子輕易不說話,出口就在關鍵點上。
成大午卻突然說道:“虎子,要不要安排個人回奉天再問問?”
“嗯,這個是必須的。三泰,你在這歇上一宿,明天回趟奉天,落實一下咱的猜測,如果真是這件,你要再瞧瞧小日本子的動靜兒,然後再回。”
“海叔那裏要是問……”
“我上次回去,跟海叔他們聊到了這些,他們心裏都有數。告訴家裏,有急事就到這聚來好大車店,看來這裏還是得安排個聯絡辦法才好……”
第二天的中午時分,秦虎和鄭文斗又在小市裡轉悠了一圈,確實一個警察也沒瞧見,然後二十多具爬犁撒着歡上了路,這回要爭取一趟解決問題了。
12月29日,陰曆十一月十八下午,所有跟着出去‘搬家’的弟兄們臉上都笑開了花,所有的家底都安安定定地搬了回來,而且他們都聽到了,過了清河城少當家可是一路哼着好聽的小曲兒回來的……
特戰隊的室內訓練場這回變成了臨時大倉庫,秦虎也不湊外面的熱鬧了,拎着個大包袱先回了自己的窩鋪,連着跑了七天雪天野嶺,一向喜好整潔的他早想着家裏的大池子了。
櫻子悄悄跟了進來,瞧他在拿毛巾胰子,知道他想洗澡換衣了,隨手就幫他拿齊了要換的衣裳鞋襪,“你…這幾天可辛苦了!”
一句輕輕的問候,倒讓秦虎不習慣了,這野妞子啥時候學會這個了?瞧他給自己拿換洗衣裳的樣子,倒像個伺候人的小媳婦,心中不由得想笑。“呵呵……你腳…好利落了?”
“不咋疼了,俺可以練功了。”
“別急,再歇兩天看看。”伸手指指炕桌上的大包袱,“給你捎了些吃的,也不知道你喜歡啥,就兜了一大包。”
“啊…嗯……”
“家裏沒啥事情吧?”
“沒…沒啥……”
秦虎歪着頭瞅瞅櫻子,這大妞好像有些不對勁兒,話說的輕巧,不是以往的那股爽氣勁兒,似乎有點吞吞吐吐的。
秦虎這一瞅,櫻子更不對勁兒了,“你快去洗洗吧,俺先回了。”說完扎着頭拎起包袱快步出去了。
“這是咋的了?嗯,肯定是有事兒……”
……
晚飯的時候,可又是一番的歡天喜地,三個當家的加上幾個老兵頭拉着秦虎圍成了一堆兒,大食堂里那股熱烈氣兒快把房頂子給掀了,沒有哪個綹子見過這麼厚實的局底【綹子起局兒的家底】!
“虎子,三泰啥時候能回來?”
秦虎屁股剛坐穩當,方奎就急着在問了,再瞅瞅一圈期盼的眼神兒,把剛端在手上的水碗又放下了:“奎叔,你這當家的將來可是要帶千軍萬馬的,你得沉住氣啊!再說了,奉天那些大帥小帥的要定啥大事,我也是根據課堂上講的那些推斷的,你們也要自己多尋思尋思,不能只聽我一個人的。”
“這不是還沒學成嗎?少櫃你多給老哥幾個念叨念叨,咱們不就學得快些?”楊老啃倒是身邊幫了腔兒。
“兄弟,老啃說的沒錯!俺幾個沒跟着去,你斷的那些大事兒,得再給俺們找補找補。”鄭道興跟兩位當家的不好深問,跟秦虎這個少當家的,那可是一點兒也不見外的。
“虎子,你是咱的少當家,哥幾個願意聽你講的那些門道兒,你就再說說,讓他們多長進。”
“貴叔,那我就扯遠了……”
看大家喜歡聽,一個個在點頭,秦虎也就講了起來。
“……咱先說說眼下關內、關外的形勢,南京國民政府那邊原先是在咱中國最南邊的廣東起家的,前兩年一直在往北打,他們說這是北伐,目的是要消平各地亂鬨哄的軍閥勢力,統一全中國。這對咱這個被各方勢力分割的破破爛爛的國家來說,是個大好事!
所以北伐軍就得到了南面各方勢力和工商界的廣泛支持,他們那裏,底層的老百姓發動的也不錯,實力壯大的很快!去年他們打下了武漢、上海、南京,今年上半年就打過了黃河,進了山東、河南,原來的北洋政府留下來的直系、皖系、奉系三大勢力或被消滅,或被壓縮,奉系的張大帥在北京占不住了,只好退回關外。
沒想到,火車在皇姑屯被炸了,正好炸的是大帥待的車廂……
北伐軍在和奉軍直接干仗,那為啥我說害大帥的是小日本子呢?是因為小日本才是咱東三省獲得利益最大的那一個!他們明面上支持奉軍,實際上是要藉著張大帥的大旗,可着勁兒地搜刮關外的好處,煤炭、黃金、糧食、木材、市場,他們什麼都想控制,大連旅順他們佔了,南滿鐵路他們佔了,安奉鐵路也是他們的,奉天的滿鐵附屬區,撫順的新城,安東、營口、本溪、長春……就沒有他們不伸手的地方!
北伐軍往北推過來的時候,日本人逼着張大帥回關外,鬧獨立,想讓奉軍勢力跟關內中國人徹底分開對立,這樣小日本子就可以明目張胆地介入關外軍政大局,不許咱中國人統一起來。如果那樣做了,張大帥就是中國的罪人,四處皆敵,就得依靠日本人,關外就徹底成了小日本子的新家了。
老帥可是個明白人,他一邊跟南方軍干仗,一邊防着小日本子,日本人要的東西,他拖拖拖的就是不給,跟國民政府那邊也是打打談談,反正都是咱中國人爭來爭去的事兒,就是不想倒向小日本子,被咱中國人戳脊梁骨。
結果,日本軍隊裏有人急眼了,就下了黑手!老帥不聽它們的,小日本子就要毀了老帥這根定海針,讓關外亂起來,好渾水摸魚……
以前跟關內打打談談的事情,少帥也參與過的,他跟南京方面的大佬們也熟,能不知道誰下的黑手?所以我推斷,少帥接掌東三省后,首先就是想借關內中國人的力量,壓制住日本人對關外的野心,與南京國民政府聯手,是遲早的事兒……”
“嘿!正好讓咱趕上,嘿嘿嘿……揀他張少帥個便宜。”
方奎拍着桌子哈哈大笑,楊老啃提起酒罈子就給秦虎倒上半碗,“少櫃,跟在你身邊兒,俺都忘了俺是鬍子,就覺得俺也是個人物了。哈哈哈……”
“對對對對,就是那麼股子勁兒!”
“呵呵,我可要說說你們老哥幾個了,你們對自己要有信心,咱一準兒能帶出來比他張家還厲害的軍隊!你們一心一意的下了工夫,將來必會是響噹噹的人物,這個我確信無疑,真沒啥可笑的。”
少當家幾句話砸在桌子上,這個角落裏突然就靜了一瞬,一圈當家管事的,秦虎年紀最小,可這一刻沒人覺得他是在訓責,每個人心裏都壓上了沉甸甸的豪情……
鄭道興先舉起了酒碗:“來,好兄弟,哥哥們敬你!”
一頓晚上飯,滿堂的弟兄們吃完散了,這邊還在一件件事情在商量,分發槍械裝備的事情好辦,定餉挑片子的事兒還是要細緻的討論的。櫻子進來瞅了兩次了,都沒過來坐,蔫悄悄地去伙房幫着收拾去了。
秦虎早看在了眼裏,抽個停頓的當口,忍不住低聲問了出來:“貴叔,櫻子咋的了?有點不對勁兒。”
鄭貴堂眉頭皺皺臉上似乎還含着一絲苦笑,“倒也沒啥大事!這裏俺們先商量着,你去吧,跟她說說話兒,聽聽她說啥?你說啥她也能聽進去,回頭俺跟老斗磨叨磨叨再跟你說。”
秦虎聽來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了,看看方奎也給他擺手,示意讓他快去,於是起身往伙房過去,櫻子瞧見秦虎過來,就去門口等着了,還是蔫悄悄的……
“咋的了?我不在家這幾天,出啥事情了?”
“沒啥,嗯,有事兒……跟你商量……”
“哦,那你說吧!”
“不在這兒說……”
“哦,那我們出去走走?”
“嗯……好!”
櫻子一路往特戰隊的窩鋪走,腳傷剛好卻走得挺快,秦虎默默跟到了窩鋪前,櫻子卻向進自己窩鋪走去,秦虎忍不住道:“你去幹啥?”
“拿槍啊,你不說出去走走啊?”
“哦,那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