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2章】消化

蒙毅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說：“從西南礦山過來的下一批新兵，最遲明天下午就能抵達。拉斐爾城方向的局勢一直很平靜。我只需要從那些傢伙嘴裏挖出情報。如果他們願意開口說話，審判庭方面也不是不能通融。但如果他們拒絕合作不要說是雇傭兵，就算想要活着，也是一種極其難得的奢侈。呵呵他們很快就會明白這一點。”

一輛車廂兩邊都塗有紅色五角星標誌的重型越野車，停靠在通往南部邊境哨卡的路口。

望着遠方蒼茫荒涼的原野，羅蘭用力握了握雙手，又慢慢鬆開，一股難以言語的力量，瞬間貫穿全身。

他從未想過竟然會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跨越進化士的九星最高極限，一躍成為更高級存在的進化將，所需要的，僅僅只是吃下一盤肉那麼簡單。

現在回想起那一幕，他仍然心有餘悸。

博士的確是個冰冷孤傲的女人，也是一名具有相當經驗與實力的醫生她當著自己的面，用手術刀輕而易舉割斷榮光的喉嚨，切下他的腦袋，用醫用圓鋸鋸開頭蓋骨，露出包裹在微紅色血膜當中的柔軟內容物那種令人牙酸的電鋸摩擦聲，四散飛濺的雪白骨末，還有從頭皮下方滲透出來，完全浸透髮根的紅色鮮血，共同構成一幅令人不寒而慄的詭異畫面。

榮光的頭，裝在白瓷醫用方盤裏，就擺在自己面前，滿是痛苦與不甘。

眼睛，已經朝上翻白。發乾的嘴唇微張，整個頭部從顱頂被撬開，就好像一朵完全盛開的向日葵。唯一不同的，花朵中央並不是顆粒飽滿的整齊籽實，而是一團團如同肥滾肉蛆般交織皺起，被擠壓成彎曲麻花形狀的大腦。

沒有刀叉。也沒有筷子。

儘管已經下定決心，可以當手指從顱內拈起一團白膩腦漿，蘸着鮮紅血水慢慢湊近嘴邊的時候，羅蘭仍然有種不太真實的虛幻感，以及發自內心的抗拒和厭惡。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博士在自己猶豫不定時候，帶着一如既往冰冷與戲謔所說的那句話。

“這東西並不好吃。很腥氣。如果需要的話我建議你最好撒上點鹽，或者倒上幾滴麻油。再配以幾顆炸過的大蒜，味道與口感都會好上那麼一些。”

很難分清楚她這究竟是調侃，還是真實有過的經歷。

“你吃過？”

羅蘭忍不住問。

博士點燃一支香煙，長長噴吐着濃密的白色煙霧，說：“三十七年前，還有十一年前，我分別吃過兩個人。倒不是對於這種東西有什麼特殊嗜好，最初的時候，純粹只是想要體驗一下荒野流民對於“食物”這個詞的理解概念。除了腦漿，身體各個器官和部位多少都品嘗過一點。至於第二個。則是實驗需要我很想看看自己是否能夠與更強大的進化變異個體融合結果，很遺憾，我並不具備那種特殊能力。”

說著，她又繼續補充道：“看得出來，你應該是第一次吃人。克服心理上的障礙其實並不困難。把這東西幻想成舊時代肯德雞漢堡里的滑膩黃油。或者大骨肉湯里煮熟的骨髓，再不就是果醬麵包里的奶油夾餡總之，不要覺得擺在面前的是人類就行。吃掉同類，是一種罪過，卻是地球生物進化過程中必不可少，也總會貫穿在文明與野蠻當中的歷史。用不着那麼反感，試試看，會有效果。”

羅蘭已經忘記，自己究竟是怎麼樣才吃掉榮光的頭。

確切地說，只是吃光顱腔內的腦漿。

吃，與嘔吐幾乎同步進行。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油滑白膩漿塊順着食道進入胃袋的同時，病毒也從這些外來物當中拚命汲取自己所需的進化特質。也許，因為反胃噁心嘔吐出來的東西當中，仍然還有可供融合變異的更強大細胞。不過，已經吃下去，並且進入消化系統的那一部分，其實已經足夠。

吃掉這個人。得到的結果，最終使得自己突破障礙。

坐在駕駛室里，轉動鑰匙，發動電門。

博士穿着一套淡藍色的女式戰鬥服，雙手交叉靠在路邊一根歪斜的電杆上。曲線玲瓏的身材被完全顯露出來，尤其是那雙被薄質衣料緊緊包裹的修長大腿，加上超過十二公分的黑色磨砂面圓頭高跟鞋，更給人以想入非非，甚至極力想要侵犯的衝動。臉上無比冰冷的表情，與充滿誘惑力的身體形成鮮明對比。她冷淡漠然看着羅蘭，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彷彿，即將駕車離去的，是一個與自己沒有絲毫關聯的陌生人。

“你和齊越之間的遊戲，還要玩多久？”

羅蘭已經握住座椅旁邊的手剎，正準備按下拇指放鬆，卻忍不住又側過身子看了看站在外面的送行者，問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

博士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說：“這件事情，我和齊越都沒有主導決定的權力。我們無法滲透到黑旗騎士團內部，沒有情報，就不可能對他們下一步的動作進行判斷，更不可能作出任何應對性的措施。在事情沒有完全明朗化之前，只能保持目前這種欺騙性的偽裝。”

羅蘭皺了皺眉。

她不喜歡無法被控制的事物，也更加厭惡未知的，隱藏在暗處的敵人。她實在很難理解紅色共和軍與黑旗騎士團之間這種所謂的“僵持”。當然，並不是說戰略欺騙完全沒有必要。但是，從自己所處的角度看去，騎士團似乎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強大。至少，攻破齊齊卡爾之城以及滅殺阿里這兩件事，黑旗騎士團根本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彷彿，那只是一座與他們絲毫無關的城市，以及一個如同螞蟻般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你不應該放任這種情況繼續下去。別誤會，我指的是w。”

羅蘭說話的聲音，一如既往帶着悅耳的動聽：“一個人被神話太久，自然而然也就變成了神。雖然掌握着實際上的精銳力量，多多少少，也應該對他目前擁有的勢力進行削弱和壓制說真的，我很擔心你，還有齊越。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我也不會離開帝國來到這裏。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朋友不多，我不希望你們遭遇什麼不測。”

沉默了幾分鐘，博士臉上僵硬冰冷的肌肉開始軟化。她努力展示出一個還算嫵媚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不要刻意放縱那個傀儡。養熟的狗，一樣也會咬人”

羅蘭加重語氣，懇切地說：“我不知道，這種所謂的戰略欺騙究竟能夠起到多少效果？正如你所說過的黑旗騎士團的實力，也許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強大。不錯，他們早在大戰以前就開始着手準備一切，物質和人力資源遠遠超過任何末世勢力。可是，這個世界的強弱法則，已經不再是舊時代那種能夠單純依靠科技或者經濟力量，就能直接掌握整個局面。異能者已經成為遠比普通人更加高級的存在，未來的世界，只會被擁有強大力量的異能者所控制。換句話說，戰爭結果根本不可能再由坦克、飛機之類的機械數量主導，而在於交戰雙方各自擁有多少高階異能士兵。雖然我不清楚你和齊越究竟掌握了多少秘密精銳，但你應該相信我，主動試探一下。看似強橫兇殘的螃蟹，所依仗的，其實只是一層表面上還算堅硬，卻起不到任何防護效果的殼。”

“我明白。”博士仍在微笑。

“記住，如果遇到無法解決的困難，第一時間來帝國找我。”

羅蘭臉上浮起了不容置疑的真誠和堅定：“我們是朋友，也可能是舊時代共和國所剩不多的倖存者。我和你一樣不喜歡白皮黑臉的外來者。改變世界需要時間，也需要來自各個方面的幫助與支持。你應該能夠聽懂我的話。”

固定的手剎終於落下，試了試油門，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蓋過所處環境中任何多餘的聲音。羅蘭從車窗里探出頭，對着望後鏡里的博士微笑着，臉上充滿了淡淡的憂慮和欣慰。他伸出左手，衝著外面挺翹起大拇指上下搖晃。片刻，這才用力踩下離合器，鬆開，獲得驅動力量的越野車排氣管噴吐出陣陣濃煙，朝着遠處蒼茫的荒野疾馳而去。

車，漸漸遠去，在地平線上縮小變成一個難以辨及的黑點。最後徹底消失。

博士仍然斜斜倚靠着廢棄的電杆，一動不動，似乎根本就是一具被固定在那裏的冰冷雕塑。過了很久，眼角才緩緩溢淌出兩滴咸澀的淚水。

烈日照耀下的大海，顯出一種詭異奇特的幽藍。空氣中仍然瀰漫著潮濕，當然也有撲面而來的淡淡咸腥，卻絲毫感覺不到舊時代那種令人喜悅的寬廣與龐大，卻給人以本能的畏懼，似乎無時無刻不在宣告死亡正徘徊在附近，隨時可能將敢於接近的所有生物殘酷滅殺。

海水，泛着黑，表面翻滾着骯髒白膩的泡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