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章】壓迫
池凌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罪。可是在政監委員眼中,只要是身為第三集團軍的一員,即便無罪,也是有罪。
獨立的環境,使西部軍區在定罪方面的解釋,要比紅色共和軍其它實際控制區要更加清晰一些。對於偉大領袖模稜兩可的不敬,或者不經意間隨口言語的玩笑話,均不算做是某人有罪的證據。第三集團軍更加看重官員自身是否**,或者貪污、擅權、擁兵自重、不聽從調遣等等方面的跡象。軍區上層同樣需要一定數量的罪犯上交給新京方面,作為清理自身內部的有效手段,政監委員雖然沒有在其它地區那麼大的權力,卻同樣可以對所在部隊官兵進行監督。
從這一點來看,池凌無疑是有罪的那一類型那支由數百名高級進化人組成的精銳部隊,其實相當於步兵二團當中只聽命於自己的私兵。為了使他們隨時保持強大的戰鬥力,池凌將原本屬於本團的物資補充,集中供應給進化人部隊。對於那些普通士兵和家屬、平民,則在最大程度上進行剋扣。
池凌無法探究羅蘭對這些事情究竟知道多少?這也正是他不敢與其面對的重要原因之一。接觸越多,意味着破綻暴露的機會也就越多。可是現在,局勢變化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政監委員開始要求憲兵隊拘押數十名官員池凌猜不透這些傢伙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也沒有理由阻止,或者要求終止這種調查。令他感到尤為恐懼的是,自己的侄子和幾名親信赫然也在逮捕者當中。在彼此雙方沒有徹底撕破臉皮。也不知道實際目的的情況下,他只能選擇主動走進羅蘭的辦公室。
這可不是准軍事意義上的投降。而是一种放低姿態,主動求和示好的信號。
羅蘭審慎的目光已經收回,她凝視着池凌那張表情變化微妙的臉,過了五秒鐘,忽然收起如同被固定住的冰冷,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你好,團長閣下。”
話語裏充滿毫不掩飾的嘲諷。
與內心忐忑的池凌一樣。羅蘭同樣搞不清楚對方的來意和目的。但是聯繫此前一段時間的冷落,以及選擇這個時候來訪,不難猜測出對方意圖應該與正在進行的訊問有關。也正因為如此,羅蘭才開始對自己政監委員的身份重新做出評價。“早就應該過來拜訪,只是最近忙於部隊遠距離越野訓練項目,以及武器彈藥補充方面的問題耽誤了太多時間。所以,一直拖到現在呵呵請不要見怪。西部軍區和新京比起來,很多事情都需要身體力行。希望。你能夠理解。順便說一句歡迎加入步兵二團”
池凌從椅子上站起,豪爽地大聲笑着,身體前傾伸出雙手,不由分說拉過羅蘭的手掌,使勁兒握了握。
無論偽裝還是故意做作的表象,這樣的舉動的確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消除敵意。何況,他與羅蘭之間,本來就沒有直接利益上的衝突。
池凌不想與羅蘭為敵。
羅蘭眼中飛快掠過一絲銳利的目光。禮節性地笑了笑,慢慢縮回手,重新恢復坐在椅子上的半仰靠姿態。
步兵二團的實際控制者選擇在這個時候表現出畏懼和退讓,這讓羅蘭多少有些好奇。不過。她原本也不打算大開殺戒,掀起腥風血雨,僅僅只是藉助職權達到面見齊越的目的。但是,池凌的突然來訪,以及眼前這種故做親熱的現象,卻使得他對眼前這個魁梧強壯的男人產生了濃厚興趣。
當然,羅蘭看中的,並不是池凌這個人。而是被他掌握的數萬官兵,以及控制區內的平民。
政監委員沒有實際控制軍隊的權力。區區幾萬人,在任何末世勢力當中,都顯得太過微弱。但是不管怎麼樣,這畢竟是一股力量。如果使用得當,很可能會收穫意想不到的效果。
“池凌上校,您來的正是時候”
既然不打算敵對,說話的口氣自然用上了敬語。羅蘭從辦公桌背後轉出,走到旁邊的木幾前,從擺放茶具的瓷盤裏拿出一個闊口玻璃杯,拎起裝有凈水的瓶子倒出半杯,輕輕遞到辦公桌的另外一端,用富有磁性的聲音微笑着說:“抱歉,我這裏沒有茶,也沒有咖啡,只有清水能夠用作招待。”
池凌不以為意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皺眉搖了搖頭:“後勤部的這幫傢伙實在太過分了,竟然連政委的配給品也沒有按時發放。我這就命令下去,讓那幫傢伙把應該補足的部分立刻送過來。”
“如果僅僅只是我一個人被遺漏,那麼還可以說是工作疏忽。如果是數十、成百、上千人的配給缺失,問題可就不是麻痹大意這麼簡單。”
羅蘭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十指交叉擺放在桌面上。她依舊盯着池凌的眼睛,說話口氣平淡輕盈,絲毫聽不出威脅之類的意味。
池凌臉上的肌肉微微有所抽搐,隨即立刻恢復正常。他仰脖將杯子裏的水一口氣喝乾,活動着下頜,贊同地點了點頭:“你說的對,這個問題的確非常嚴重,一定要仔細查察。”
“團後勤處司務長張奎山,他在這件事情上有重大嫌疑。”
羅蘭微笑着拋着諸多正在接受審訊人員中的一個名字,目光,一直注視着池凌臉上的情緒變化。
“哦.僅僅只是懷疑?”
池凌非常敏銳地抓住對方話里的破綻。
羅蘭似乎對此毫無察覺。她點了點頭,平靜地說:“不錯,我們並沒有掌握實際性的確鑿證據。因此,整個事件並沒有上升到足以定罪或者審判的程度,而僅僅只是維持目前的問訊。”
最後兩個字,羅蘭口齒咬得特別重。
池凌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從口袋裏摸出香煙,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口,眼睛卻不由自主跟隨着羅蘭那張面帶微笑的臉。
“對於一個犯人來說,死亡,其實並不是生命當中最可怕的東西。”
羅蘭這句話似乎與正在談及的事情無關。他的表情與說話口吻都非常平靜:“最可怕,也是最值得畏懼的,範圍是那些無法預料,也不知道究竟會在什麼時候降落到身上,徹底改變現狀的意外。”
池凌夾住香煙的手指一抖,半硬化狀態的面部肌肉微微抽了抽,勉強笑道:“那指的究竟是什麼?”
“當你覺得能夠活下的時候,卻宣告必須在明天被處死。”
“當你認為自己無罪可以當庭釋放,卻被扔進暗無天日的監獄終身囚禁。”
“當你辛辛苦苦掙得萬貫家資,卻在突然之間被全部充公抄沒。就連自己心愛的女人、孩子,也必須被罰做奴隸,成為任人玩弄的工具就連已知道自己必死的犯人,也同樣會在死亡降臨的一剎那,承受乾脆直接的槍決,或者慘痛不堪萬刀凌遲之間的可怕區別。呵呵人類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實非常軟弱。當信心與信念在無比恐懼的威脅面前徹底崩潰,想要知曉他們隱藏在內心世界的秘密其實,非常簡單。”
池凌依舊在盯着羅蘭的眼睛,他沒有說話,似乎是在緊張思考應該如何應對。只是他兩邊腮幫上略微下垂的肉,不自覺地抖動了幾下。
“我調閱過司務長張奎山的資料,此人的政治與家庭背景沒有任何問題,我們也不會把對待已經定罪犯人的那一套逼供方法用在他的身上。不過只要是人,就總會犯錯。即便是傳說中的聖人,也有隱藏在暗處的對手和敵意者。從步兵二團當中,應該不難找出幾個與張奎山有過節的士兵或者平民。至於他們會用什麼樣的方法控告可憐的後勤司務長,這就已經超出了我們能夠控制的範圍。”
“嘴,長在別人身上。說什麼樣的話,拿出什麼樣的證據,這些事情你永遠也無法預料,也根本就不可能想像。當然,舉報材料當中,肯定也有造假的成份。其中某些看似不可能成為事實的東西,很可能就是最致名的威脅。政監委員所需要做的,就是根據這些材料逐一查察。看看它們到底是真是假。只是這種判斷將完全取決於我們。真的,很可能被當作假的。而那些看似經不起推敲的假的,往往可能被當作真的。”
羅蘭的話語當中絲毫沒有提及池凌,或者與他有所關聯某個人的名字。但是這些看似平常的話,卻在步兵二團團長心裏,誘發出如同狂暴火山即將噴發出的蘊能前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看起來是想起了某些非常恐懼而可怕的東西,卻只能強行隱忍,只是胸口起伏的程度越來越強烈,呼吸聲也越來越粗重。
他已經聽懂了羅蘭話里的潛台詞這僅僅只是一次簡單意義上的問訊。
然而,政治監察委員會卻能夠根據需要,隨時將已經到手的供詞加以補充,改變成為他們自己需要的反控材料。很多時候,整倒某個人其實並不需要所謂證據,只要有合適的控告對象就已經足夠。你永遠不可能對身邊每一個人都報以防備。即便是至親父母,兄弟姐妹,也會因為死亡或者現實逼迫,不得不站在對立面,聲色俱厲手指你的臉,痛苦萬狀,大聲斥責“你,就是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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