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1章】鬥爭
腕上的手錶指針剛剛走過凌晨…。現在,正是人類大腦思維最麻木,最困頓,充滿濃濃睡意的時候。
複製人也需要吃飯、休息。白天激烈的戰鬥體力消耗巨大,守衛陣地的黑旗士兵很容易陷入沉睡。
羅蘭的心臟開始有力地跳動起來,體溫迅速升高。前後不過幾秒鐘,她就從近乎於冬眠的狀態中完全清醒,進入臨戰鬥前的活躍狀態。
她仔細觀察過白天的戰鬥。除了第二十七小隊,還有另外兩名與自己外貌、軍銜完全相同的少尉指揮官。他們很不走運,一個被機槍子彈貫穿頭顱,另外一個被炮彈直接命中,當場炸飛。
羅蘭對所謂的偉大領袖沒有任何好感。但是,她需要在最短的時間裏,儘快融入紅色共和軍。掌握秘密與控制他人的最佳方法,就是獲取更大的權力。想要得到這些,只能累積戰功。
荒野上橫七豎八躺滿屍體,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被確認死亡,其中也有被爆炸轟鳴震昏的士兵,僅僅只是暫時喪失知覺。在發散開的探測意識範圍內,羅蘭就發現了十一個。其中,有三人暫時昏迷,四人不同程度重傷瀕死,至於剩下的另外四個,則屬於黑旗騎士團一方。
以羅蘭的實力,完全可以獨自橫掃整個戰場。然而,這裏不是華夏帝國,更不是能讓自己肆意妄為的荒野。她只能以普通士官的能力,發揮出與之相應的作用。
伏低身子。匍匐前行了十數米,爬近幾具相互堆疊起來的屍體旁邊。慢慢推開最上面的戰死者,用力拉出被掩蓋在下面的一名共和軍軍官,拖着他,慢慢爬進旁邊一個近米許深的彈坑。
這是一個佩有少校徽章的政監委員。很年輕,大約只有二十五歲左右。身上的黑色制服沾滿泥漿,左臂上的紅色袖標被撕扯得只剩下三分之一,軍帽早已不知道掉在什麼地方。眼睛半開半合。呼吸微弱,如果不是拖動身體產生的劇痛,他仍然還會一直保持昏迷。
“別出聲”
羅蘭豎起食指擋在唇邊,又指了指遠處的黑旗騎士團陣地。看到對方已經領會自己的意思,這才從軍用背袋裏取出急救包,撕開繃帶,細細纏繞在對方被彈片劃破的傷口部位。最後,拔下真空注射器上的橡膠套,將整枝嗎啡全部打進他的身體。
羅蘭對於政監委員同樣沒有任何好感。但是在目前這種狀況下。他非常需要一個能夠幫自己說話,而且具有一定分量的旁觀者。尤其是在戰後報告書的記錄里,如果在數名獲救士兵的證詞當中。出現一名政監委員作為旁證。戰功的真實程度也會更加容易得到確信。
新兵隊長僅僅只是少尉軍銜。獲知秘密多少與地位高低同樣成正比。現在唯一值得羅蘭關心的,就是自己究竟能夠從這場戰鬥中撈到多少好處?
羅蘭坐在寬大的辦公室里,隔着半新不舊的桌子,默默注視着坐在對面金屬摺疊椅上的一個老人。
十三勞改農場每周都會接收一批新的囚犯。他們可能來自共和軍領地的任何一個定居點。至於罪名除了偷盜、搶劫、殺人等真正觸犯刑律的犯人,大概有超過半數以上的部分,都給歸類於“反黨、反國家社會主義。反聯盟”等等諸如此類的範疇。
老人年紀至少超過六十,雪白的頭髮有些凌亂,也很稀少,甚至可以透過稀稀拉拉的髮根看見頭皮。他很瘦,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般深邃。佈滿了歲月的痕迹。由於長時間沒有清洗,加之缺水等環境因素限制。表面佈滿細小的塵土顆粒。看上去,顯得非常灰暗。
羅蘭翻開擺在桌面上的一份卷宗,用麻線釘裝,側頁加蓋有政治監察委員會漆印的文件上,詳細羅列着老人姓名、籍貫、年齡等詳細資料。其中,還附有幾張由其它監管部門搜集到的照片。與目前的現狀相比,像片上的老者並沒有現在這樣頹廢,身邊還圍站着臉上帶有微笑的家人。
他叫陳守,六十四歲,是共和軍鐵道設計院的一名二級工程師。三個月前,他被本單位監察部門逮捕,一直拘押在新京市第六警察局。根據初審、二審結果,已經被定性為反革命份子。
羅蘭手上這份卷宗的第二頁,附有逸風主任的親筆簽名,以及一份隨檔案一起送抵的短箋。其中的內容很簡短,目的也很明確政治監察委員會需要陳守儀交出他所掌握的東西。
從字跡上判斷,短箋顯然不是出於監察委員會主任的手筆。但是羅蘭明白,有能力在檔案袋中放進這麼一張紙片的人,肯定擁有重權,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主任。如果不是事情過於特殊,新京城的人也不會把這麼一個棘手的人物,送到七十三勞改農場。
猜測不一定完全符合事實真相,羅蘭也無法從簡單的案件審核文件當中找出頭緒。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主任絕對不會在一份簡單的文件上簽字。這或許可以看做是一種試探?也可能是想要藉此對自己處理事務的能力進行判斷。畢竟,只要是發配到七十三農場的囚犯,就必須服從自己的管轄。
望着桌面上的文件,羅蘭慢慢皺起眉頭。
對面,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同樣也在打量着他。
房間裏死一樣的寂靜。沒有人說話,只有牆壁高處的換氣扇在緩緩轉動着,在地面和內牆上投射出一片明暗交替的陰影。
過了近五分鐘,羅蘭推開椅子站起,走到壁櫥旁邊,拿起盛水的不鏽鋼茶壺,倒了滿滿一杯水,送到老人面前。
“我不喜歡用強迫的方式威逼別人開口。但這並不意味着我的性格會比其他人軟弱。希望你能理解。也能足夠聰明。”
羅蘭說話的聲音不大,在寬敞的房間裏,卻帶起一陣空洞的迴響。
老人絲毫沒有客氣,他接過水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的同時,也長長呼了口氣。臉上的神情似乎有些落寞,沒有回答。
“說吧,你究竟都知道些什麼?”
羅蘭認真地說:“有些秘密不是你應該知道的。說出來,對大家都好。”
在卷宗上的“犯罪記錄”一欄。只用含糊不清的字句提到,陳守“對國家主要領導人安全構成威脅”,卻沒有實際說明他的具體動作、時間、地點等等細節。這與七十三勞改農場其他犯人的檔案截然不同。
老人抬起頭看了看羅蘭,一言不發。過了幾分鐘,他將身體朝後靠了靠,用沙啞的聲音譏笑道:“連為什麼抓我都不清楚。年輕人,雖然你被製造的和對方一模一樣,但你顯然太嫩了,而且級別不夠。換個職位更高的人來再說吧你還不夠資格。”
吐出一口濁氣。羅蘭凝視着老人,目光在對方面孔與身上慢慢移動,掃過一道道從肌肉與皮膚下面翻起的傷口。以及那些從衣領與袖口下面裸露出來。表面還殘留着黑色血痂的疤痕。
皮鞭抽打,鐵絲捆綁,棍棒重擊其間甚至還混雜着燙傷與刀疤,針刺與燒燎等痕迹。尤其是頭頂那些看似斑禿的位置,顯然是被人用強力硬拔頭髮所導致。
“來這裏以前,你應該吃了不少苦頭。我沒有耐心和你玩捉迷藏遊戲。說實話。如果你足夠聰明,就應該老老實實交代才對。”
羅蘭屈指彈了彈煙灰,淡淡地說:“其實,你完全可以不用受刑。”
老人冷漠地看着他的臉,眼睛裏嘲諷的意味絲毫沒有減少。
羅蘭點燃一根煙。緩步走到老人面前,低頭看了看緊緊箍束在其手腕與腳踝上的鐵鐐。調轉煙頭,把微濕的過濾嘴塞進他乾裂的唇間。
“有癮的人不能吸煙,其實就是最大的折磨。”
羅蘭瞟了一眼檔案內頁關於罪犯“嗜好”欄目上的“有吸煙史”幾個字,抬起頭,將目光重新聚集到對面那張略帶疑惑的蒼老面孔上。悠悠噴出一團淡白色的煙霧,用絲毫沒有變化的聲音問:“說說你的故事吧你會發現我是個不錯的聽眾。”
未等老人開口反諷,羅蘭又不失時機地接上一句:“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按照現行相關法律,你的妻子、兒女,所有家庭成員,已經在你被捕當天,作為脅從犯一同收押。當然,你可能已經料到了這一點。以往的審訊記錄也提到,你一再聲稱所有事情與他們無關。但你似乎忘記了一點非常關鍵的東西在紅色共和軍的控制範圍內,不可能像舊時代那樣有律師出庭為你辯護。換句話說,他們的命運取決於你。”
老人神情木然地吸着香煙,表情紋絲不動,眼角卻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陳守的案件過程其實非常簡單。沒有撲朔迷離的詭騙,也沒有血腥殘忍的謀殺,甚至就連最普通拙劣的偷盜搶劫也算不上。但就案件本身性質來看,實在非常嚴重。
鐵路工程設計院,主要負責紅色共和軍勢力範圍內各區域之間的鐵道規劃與設計。由於統治範圍過大,地區人口稀疏,耗費大量燃油依靠公路運輸物資並不划算。至於所謂的鐵道規劃,也不過是在舊時代原有線路的基礎上,重新鋪設鋼軌,或者另外截出一段新的彎曲部分作為支路。使整個西北地區絕大多數定居點都能從中受益。
陳守已經在設計院呆了近四十年。在地理勘探與路線設計等方面,是不折不扣的專家。他是一個非常謹慎小心的人,從不參與單位內部各種所謂“黨派別”之間的爭鬥。中立、待人和善、工作紮實認真、負責忘我所有這些,都是歷年來數任部門領導對他的相關評語。當然,政監委員的審核評價也總會加上幾句“對階級鬥爭不夠主動”、“缺乏對資本主義滲透的抵抗力”、“從不主動參與黨內事務,屬於在政治邊緣來回搖擺的那一類人”等等之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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