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年羹堯轉禍為福
“皇上,臣有罪,有負皇上信任,請皇上責罰。”
年羹堯單膝跪地,聲音鏗鏘肅然,一副悔悟謙卑的樣子倒是讓胤禛意外,明明方才宴席之上,年羹堯還狂妄自得,不可一世。
“愛卿為何如此說。”
胤禛滿意興味看着眼前這判若兩人的年大將軍,想起岳鍾琪的摺子,語氣也冷沉了幾分。
“自臣受封撫遠大將軍總攬四省軍務以來,四省官員下屬皆對臣明裡暗裏行賄示好,甚至有將自己的親子送至臣麾下歷練以作拉攏。然臣一心只願儘快平定叛亂,還西北百姓安定,更不敢辜負皇上知遇之恩。雖嚴正拒絕此不良之風,只是戰局時日長了,這下頭人便屢屢使絆子,至臣時常焦頭爛額。”
說到此處,年羹堯微微直起身,似是滿臉委屈不甘,又憤然朗聲接着道:
“只是戰局焦灼,往往下頭人細小的疏漏便會造成戰時損傷,臣是個兵擼子,怎能眼見前線將士因此牽連而加劇傷亡?吃了幾次教訓臣只得妥協,若不同流合污,臣在西北實屬寸步難行啊。未免軍心動搖,臣亦不敢讓皇上為此左右為難,只待得勝歸來,臣自首認罪。臣之所言皆屬實情,這行賄官員名單及臟款賬冊皆由臣心腹保管,隨時以備皇上查證。”
說到最後年羹堯語聲從慷慨變成了低聲嘆息,似有萬般無奈。
此時殿內寂靜無聲,胤禛板正無波的臉上,喜怒不辨。
而年羹堯俯身跪地,靜待皇上決斷,心跳如擂鼓般惴惴不安。
直到小夏子的身影透過三交六惋棱花紋的窗穿行而過,最後止步於殿外不敢入殿,胤禛這才清了清嗓子,緩聲道:
“你先起身,賜座,蘇培盛上茶。”
隨着蘇培盛朗聲傳喚,小夏子這才舉着熱茶入殿。
得了皇上的赦免,年羹堯心頭有了底,一切如世蘭所言,皇上果然以禮相待,他恭順謹慎地端坐在側,微微抬眼,對上皇上似有猶疑的眸子,依然神情坦蕩,不卑不亢。
“你常年駐守在西北,為朕安定西北,威震西陲,可算是朕的恩人。”
胤禛心思急速盤算了數念,緩緩開口,語氣不見絲毫責怪不說,反而透着安撫之意。
“皇上言重了,臣愧不敢當,如今臣犯下大錯,不敢求皇上寬恕,皇上稱臣‘恩人’,實在是讓臣羞愧難安。”
年羹堯又起身再跪,語中儘是慚愧悔悟,本是得勝歸來意氣風發,如今倒謙卑退讓得讓皇上意外又為難,平定西北是舉世大功,哪怕年羹堯貪腐了些許,就是衝著年羹堯如此態度,皇上也不忍再追究。
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在他還是四爺的時候,負責追繳朝廷欠銀一案,便深刻地見識到官場勾連的黑暗,真正清廉的官員常常被打壓到舉步維艱。
想到當年那場最終以失敗告終的追繳戶部欠款的案子,胤禛不覺心頭髮涼,自己走上真正“孤臣”的道路亦是從此事開始。
“朕剛登基不久,朝廷內外未完全安定,朝內諸皇子蠢蠢欲動不說,邊關一亂,朕將腹背受敵,難以顧全。你雖有貪腐之名,卻反將貪腐之人一一交代,且未曾有貪墨之心,此舉亦為朝廷收集官員腐敗勾結的證據,可堪良苦用心。再者你如今的大功,不但朕心倚眷嘉獎。朕,朕的世世子孫及天下臣民,當共傾心感悅,若有負心便非朕之子孫也,若有異心便非我朝臣民。”
“華妃娘娘盡心於內,臣忠心於外,臣兄妹二人願為皇上,盡心竭力,效犬馬之勞!”
年羹堯不想世蘭此法竟然如此奏效,皇上不但不予追究自己的罪責,竟是如此看重倚仗自己,不禁也動容感慨。
“你一直在外乃朕肱骨之臣,朕有你這樣的封疆大吏,是朕的幸運,若是朝廷中有十來個你這樣的人,朕也不愁治理不好國家了。”
“臣謹遵皇上恩命,謹拜謝皇恩浩蕩!”
君臣兩人一席深談,好一派君聖臣賢的契合模樣。
兩人細談起如今戰局,眼前棘手的協爾蘇部落密謀與新疆格爾丹互為犄角,雖是烏合之眾,但也不得不重視。
“那你以為如何?”
這大戰雖已得勝,但掃尾之事繁多也不得不重視,胤禛慣常地問了一句。
“協爾蘇不過是個小部落,若派大將出征未免太過重視,反而失了氣度,但若不加緊怕又會成為心腹之患,所以臣想皇上若有心栽培青年將領,此戰倒是十分難得的機會。”
年羹堯聽從華妃的囑咐,未曾舉薦自己的次子,而是將這個機會送給了皇上,一來更顯年羹堯忠心為主考慮,二來也是想探查皇上心意。
胤禛點頭,一時又在考慮起人選,這實在是個不錯的機會。又想到年羹堯此舉十分討喜,不由面色也緩和愉悅了起來。
是他年羹堯當真忠心也好,或是他因自己的罪行逢迎討好也罷,只要他顧念皇恩君威,不倚功造過,驕橫狂妄,那他依然是自己手中的利刃。
“朕一時倒也想不起有什麼合適的青年將才,你向來熟悉軍務,可有適合的人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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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一掃連日來的煩心惱事,端起了茶,反倒是又將問題拋給了年羹堯,此舉又是一番試探。
“臣說句僭越的話,望皇上海涵。邊關重地關乎國本,且此戰必勝無疑,實乃鍛煉人才,建功立業的好契機。若說最適合的人選自然是皇上最寄予厚望的兄弟或是兒子了。”
年羹堯此話的確十分僭越,若他自己的兒子不可貿然舉薦,那自然是皇帝的兒子最適合以此建立功業。而至於兄弟,呵,華妃說的對,皇上待親兄弟才是最忌憚的。
胤禛神情瞬時冷沉了幾分,他放下杯盞,看向年羹堯的眸光也銳利了起來。
年羹堯只坐地端坐挺拔,陣前領兵的大將氣度使他的目光凜然又坦蕩。
若說年羹堯此話是為皇子站隊,眼下三阿哥為長,但皇後有意栽培,胤禛不是不清楚,礙於華妃與皇后的關係,年羹堯絕非是三阿哥一黨。
而四阿哥弘曆......那就更不可能了,四阿哥無母家依仗,年紀尚小性子桀驁,完全處理不了人情世故,華妃同這孩子也算不得親厚,倒是還時常有齟齬。
而五阿哥就更不必提了,聽說在外性子頑劣,時常惹禍,還是個天真孩子性子。
而自己的這些兄弟當中,若是如敦親王等一眾,早已年歲上來,顯然不是針對他們。
倒是......老十七郡王,年紀輕輕,尚有才名,且此次遊歷了蜀中......
眼下再看華妃當時蜀錦之事,倒似乎不像偶然了,莫非是為避嫌刻意為之?
“朕眼下尚未確定人選,此事關重大,朕再考量一番。”
短短片刻沉吟,胤禛又覺周身形勢詭譎,這年羹堯屢屢語出驚人,倒是漲了些嘴皮子功夫,但卻實在是忠心為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