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封鎖(3)

第31章 封鎖(3)

第31章封鎖(3)

每天都會接到紀時的電話,他努力地遷就着我,說著我感興趣的話題,可我們還是偶爾會無話可說,握着沒有說話聲的聽筒,哪怕只是靜靜聆聽着紀時的呼吸聲也覺得滿足,他還活着,離我很近,我還能回想起他肌肉的觸覺,想起他身上獨有的味道。

這樣,就很好。

周末,不用加班,我突然瘋狂地想念起紀時,也不知是怎麼了,就突然很想他,我甚至衝動地想去見見他,但我最終還是沒有那樣的勇氣,只是撥了他的電話,我想聽聽他的聲音。他的電話一直打不通,他也許在忙,語音提示一直告訴我他已關機,我有些失望地收起了手機。

手機剛剛收起,電話便響了起來,我以為是紀時給我回過來了,一臉欣喜地拿出來。而屏幕上閃爍的名字卻是紀允。方才雀躍的情緒一瞬間便消弭,期待落空的感覺像一萬隻爪子在心裏撓。難受極了。

“喂。”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事。

“忙嗎?”紀允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動聽。

“不忙,今天放假。”

“嗯,我知道你放假。”他頓了頓聲說:“你現在是不是在仁愛看病?”

我沒想到他會突然說到這個,愣了一下,喉間有些乾澀,我咳了兩聲才回答:“對。”

“給你看病的是我師姐,不同專業但是還算熟悉。”我沒有問,他卻先發制人的解釋了。

“嗯。”

“今天你要沒事來一趟仁心。我們醫院的三個教授可以給你會診,早治早好。”

我沉默着沒說話,每件事都要承紀允的情,每承一分我的愧疚感就濃一分。

回想起大學的時候。也不知道紀允是怎麼神通廣大的找到了我。每年上北都的大學生幾十萬,在陳圓圓給我藏了檔案的情況下,他能大海撈針地把我找出來,真真讓我佩服。而他的神通廣大對比的,是紀時的不聞不問,我心涼。

彼時,他在美國讀大學,每個星期都會給我寫E-MAIL,當時的我沒有電腦,一個月上一次機房,忙着打工,給他的回復也不過寥寥數語,但他毫不在乎,一周一封E-MAIL從不間斷。

他偶爾會給我郵件照片,他在美國街頭的,在校園的,在實驗室的,偶爾也有合影,和鬼佬的,和中國人的,還有聖誕節狂歡的。

他給我描繪了另一種我無法觸及的生活。

大二聖誕節的前一個月,他給我發了一張他和許多醫學院學生的合影。他站在最角落,氣質翩然笑容和煦,仍是顯眼。他在郵件的最後寫着:

越尹,我身邊的位置仍是空着,如若願意,你隨時可以回來。

我看完,幾乎手足無措,喉間一緊,只能慌忙地關閉了郵箱,狼狽地離開了機房。

那之後我再沒有去開過我的郵箱。我欠紀允的情債太多了,只能來生再還。

平安夜那天,紀允突然出現在我宿舍樓下。帶着一臉春風和煦的笑容,點亮了凜冽陰寒的北國冬日。

我穿着羽絨服和他邁步在校園的操場上。操場中央有學生會的幹事們在緊張地佈置着什麼。大約是平安夜的集體活動。我出神地看着他們,連紀允和我說話都沒有注意。

他拍了拍我的肩,溫柔地抱怨:“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這樣接待我?”

我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

“傻瓜。”他摸了摸我的頭:“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

他的一句話像丟入平靜池塘的石子,驚起漣漪陣陣。我一言不發,緊張地握着拳。

平安夜的雪如約而至,一點一點飄飛在空中,落在我的羽絨服上,融化成一個一個深色水印。不按規則,沒有頭緒。

紀允平緩的呼吸,呼出的熱氣在空中化作一團白霧,良久,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越尹,你知道我回來是為什麼嗎?”

我有些遲鈍地轉過頭,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為什麼,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我竟然早有預感。

“快兩年了,我覺得你該忘了。”

他不經意便觸到我心底最疼的傷,我下意識地轉了視線。

“我喜歡你,你也應該知道。我還是希望你能回到我身邊來,我覺得我能好好的照顧你。”

雪越下越大,地上漸漸開始有了一點白茫的厚度,這座城市僅剩的一點綠意也被漸漸覆蓋。我抬起頭,看着灰濛濛的天,良久才幽幽回答:“對不起。”

紀允似是意料之中的看着我,半晌咯咯地笑起來:“意料之中。”

“對不起。”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你還在想過去的事?”

我抿了抿唇,目光投向遠方:“我是交滿了租金的房客,不住我就虧了,房子確實不合適,可我捨不得花掉的錢。”

紀允還是笑:“是嗎,好房子可是不等人的,你真的不考慮了嗎?”

“等我租金用完的時候吧。”

“要多久呢?”

“也許,一輩子。”

那天紀允一直對我笑,我絕情上樓的時候他也在笑。彷彿他只會那麼一個表情。

平安夜的雪下的很大,這座城市不一會兒便進入皚皚白雪的懷抱。我一回寢室就鑽進了被子,那天的暖氣很燥,燥得我全身的水分都似乎被蒸幹了,我很想哭,可我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窗外風雪聲音凜然,室友回來的時候紛紛談論着寢室樓下的“活雪人”。我知道是誰,可我什麼都不能做。我能懂他的傻,因為我自己也是如此。

最後的最後,別的系的一個姑娘氣呼呼地敲開了寢室的門,把一個冰涼的紙盒摔在我的床上。那紙盒還帶着化雪的水汽,濡濕了我的被子。

那姑娘咄咄的指責就在我頭頂:“越尹,你是不是人啊!這麼冷的天你怎麼讓人家在雪裏等啊!你知道不知道那男生全身上下都是雪,嘴巴都凍得發青了,我怕是再不管他他都要成雕像了!人家不過是要給你個東西,你至於這樣嘛?”

室友們和我關係並不算太融洽,不明所以也沒說話。良久,寢室恢復了平靜,我才聽見室友壓抑的議論聲。我矇著被子,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後來紀允還是走了。別人帶上來的紙盒裏,裝着他給我買的當時最新款的諾基亞手機。那個手機我用了好幾年,可紀允卻從來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我知道我是絕情的。可愛情就是這樣,對一個人掏心掏肺,對別的人就狼心狗肺。

往事結束,我感慨萬千地輕嘆一口氣,在電話里婉拒了他:“我就在仁愛看吧,醫生也熟悉呢。”

電話那頭的紀允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以後也是我弟妹了,我對你好是應該的。這事兒我和紀時商量過了,他也同意。下午就過來吧,好嗎?”

“……”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穿白袍的紀允,明明長相和紀時極為相像,氣質卻天壤之別。如童話里的王子和騎士。一直是王子一般存在的紀允清朗乾淨的氣質讓他顯得穩重而淡然,他站在醫院門口等候,一隻手插在口袋裏,有如神祗。我遠遠地看着紀允,心想,這也許就是緣分吧,他對我那樣好,而我心裏卻只有愛我也傷我的紀時。

看見我來,他對我揮了揮手。微微一笑,那一笑,緩解了我全部的緊張。

我們並肩走着,穿過大堂往婦科的方向。紀時微微低着頭表情認真地對我交代一系列注意事項,反覆確認完后才鬆了一口氣。

我不禁失笑:“別太緊張,是我生病。”

紀允輕笑,不着痕迹地轉了話題:“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你呢?”

他眉頭皺了皺,苦笑道:“不好,每天工作很累,好不容易有休息日全貢獻出來相親了。”

我雙手背在背後,如朋友一般投以關心:“有合適的就試試吧,咱們都不小了。”

“嗯。”他點點頭:“只是我媽給我找的都有點過小,我和九零後代溝有點深。”

“九零后?”我撲哧笑了出來,“任重道遠啊紀允同志!”

他瞥我一眼,“少幸災樂禍。”

我正準備反駁他,話還沒說,甚至臉上的笑容都還沒來得及收起,就已經讓視線不期然地落在了前方。

紀時。

他坐在婦科診療室門口的長椅上,雙手交握抵着額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白襯衫的袖口挽起一些露出一截勁瘦的手臂。

他孤單的身影在寬闊的走廊里顯得格外靜默。明亮的燈光落在他刺兒一樣短的頭髮上。他的輪廓側影分明。

我十分詫異他會出現在這裏。幾步走上去正準備和他說話,就看見一個護士拿着一個文件夾出來給他簽。

我們的距離不遠不近,剛好聽到那護士說:“在這裏簽字,你簽完字我們就要給病人打麻藥了。”

紀時握着文件夾的手有點抖,他不過猶豫了幾秒,就聽見護士不耐煩地說:“快點行嗎,現在知道怕了,早幹嘛去了,不想生就別播種,現在都長苗兒了硬要拔!真不懂你們這些男人是怎麼想的。”

護士的話像鎚子一下一下打在我的太陽穴,我只覺腦子裏嗡地一聲全亂了。那一刻,我的心,像沉入海底的鐵達尼號,冰冷,破碎,死氣沉沉。

紀時簽好字抬頭的那一刻,我剛好出現在他面前,顯然,他也嚇了一跳。

“越尹,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努力讓我的聲音平靜,可我還是忍不住顫抖起來:“那你呢?你為什麼在這?”

紀時複雜的看了我一眼,片刻壓低了聲音說:“你先回家,晚點我回去了再和你解釋好嗎?”

我久久地盯着他,最後長吐了一口氣。我抬手貼近紀時瘦了一些的臉龐,摸索着他臉上緊繃而緊實的肌膚,問他:“裏面是誰?”

紀時難受地閉了閉眼,回答:“葉依敏。”

我只覺呼吸一滯。有許多疑惑一股腦兒衝上來,腦海里有很多問題想問,最後到了嘴邊,只剩一句:“我相信你。”

相信他,這是我對我們倆愛情最大的尊重。我笑了笑,半撒嬌半嚴肅地對他說:“別讓我失望,別因為我賢惠懂事你就欺負我。”

紀時看着我的眼神十分疲憊,他說:“原來幸福是比較出來的,越尹,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但不是現在。”

紀時:

說實在的,作為男人,我在醫院裏看着別人的診療單發憷真的挺丟人的,可是捏着葉依敏給我的結果單,我還是忍不住冷汗直流。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抵着我的脊梁骨,讓我連站直的力量都沒了。

她又懷孕了。看着B超照片上那顆黃豆大小的點,我心裏難過極了。

我和越尹渴望的東西,是葉依敏不要的東西。

老天真愛開玩笑。

我有些迷茫地看着鎮定的葉依敏,問她:“你準備怎麼做?”

她眼神溫和而平靜地望着遠方,仿若不在意地回答我:“我不準備要。”

“你要做掉?”我忍不住有些激動,握着照片的手攥得很緊,“為什麼要這麼做?”

葉依敏眼神終於聚焦,她看着我笑了笑:“那不然呢?程陽有老婆有孩子,我的存在已經違背道德了,我還生個小的?孩子是無辜的,明知生他是害了他,又何必帶他來受苦?”

“荒謬!”我的聲音不自覺就高了幾度:“這是不負責任的說辭!”

“對!我是!我就是不負責任的人!”葉依敏的眼睛中漸漸有了淺淺的水光,她的聲音低微又顫抖:“我要對程陽負責所以我沒辦法對孩子負責。我不會給程陽惹任何麻煩的,這個孩子我不會要。”

“敏子,”我誠懇地看着她說:“你生下來,我來養。”

過去那些可怕的回憶又湧上來,我實在不忍心她再經歷一次了。即使她不是我的女人,她也只是個普通的,柔弱的女人。想想在她身上發生的,再聯想越尹身上發生的。越想越覺得心涼害怕。

“你覺得我要是告訴程陽我想生他會不讓我生嗎?我生下來你覺得他會不養嗎?我只是不想給他惹麻煩,因為我,他已經承受了很多壓力了。”

我徹底無話,女人的倔強我早從越尹身上見識過。從口袋裏拿了支煙出來點燃,迷濛的煙霧和充斥着整個大腦的煙草味才讓我的難受緩解了一些,我看了她一眼:“你想讓我怎麼做?”

“幫我簽個字就行。”

“……”

葉依敏前面做過三次人流,醫生給我看了她的各種數據。我不是專業人士,我看不懂,但醫生的有一句話我是清清楚楚的聽懂了。

她流完這個孩子也許就再也不能當媽媽了。

這個結果對於女人來說是多麼的具有震懾力,可她只是平淡地聽着醫生和她講述這些,彷彿說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甚至於,作為局外人的我,比她還要緊張,我覺得自己就像個劊子手幫凶,在謀殺着一條無辜的生命。葉依敏臨走拍了拍我的肩,安慰地說:“別怕,不關你的事,要下地獄也是我這個媽媽下地獄。”

做好了所有的準備。葉依敏和我並排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她神情漠然地看着忙碌的醫生護士,微笑着對我說:“紀時,我決定要走了。”她眨了眨眼,不等我回答又說:“我曾經答應過程陽會一輩子守着他,等到他可以娶我的一天,但我要食言了,是我食言了,我騙了他,所以請你以後好好照顧程陽,我不在的時候,你連我的份一起照顧。”

她轉過頭來定定地看着我,眼神中竟透露着幾分哀求:“紀時,行嗎?”

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敏子,你要去哪?程陽知道嗎?”

她搖搖頭:“他不必知道,替我保密好嗎?這次我下了決心了。離開他,我們都好,你也明白的。”

拿着表格的護士喊了一聲葉依敏的號碼和名字。葉依敏撫了撫衣服站起身來,她以俯視的視角看着我說:“紀時,看着你和越尹,我常常想,如果當初程陽能再堅持一下,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可我還沒想出結果我就清醒了,哪來什麼如果呢?他就是做了選擇,就是沒有選我,我認命了。”

“紀時,別放棄,如果你愛越尹,千萬別放棄,好嗎?”

這是葉依敏進手術室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那一天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做完手術的她臉色慘白氣色極差,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氣。我帶着她去城中很出名的一家煨湯小館子喝了點湯也算給她補補,但她胃口很差,吃的很少。

送她回家后,我一個人開車去野外抽光了一包煙才回城。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的心情,只覺造化弄人,人類怎麼都追趕不上老天的腳步。

不論是我和越尹,還是程陽和葉依敏,我們統統都追不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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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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