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國營飯店受了氣
店裏的老式座鐘,時針已經指向了下午一點四十多。
因為過了飯時,國營飯店裏人並不多。
我仔細看了看裏面營業的情況,應該只剩下一位年輕的男客人在吃飯,那個梳着大辮子的女服務員和胖乎乎的男廚師,也都閑了下來,在廚房門口熱絡地聊着天。
這年頭,能夠吃成胖子的行當,也只剩下廚師這一項神聖的職業。
看我們進門,沒有一個人搭理。
我找了個凳子,用袖子擦一擦上面的臟污,安頓好老爹,才一手提着雞向廚房門口走去。
面上還帶着一絲自認為很謙卑的微笑。
“幹啥呢,吃飯也不來早點,我們都下班了!晚餐還早呢......”
還沒等我開口,大辮子就機關槍似的突突過來。
“同志,不好意思啊,您看我們來縣城走親戚,真不巧,親戚不在家,我們父子倆餓得前胸貼後背的,能不能把帶來的雞折價賣給飯店,然後一人吃碗面!”
我說得很真誠。
“想啥呢,要賣東西去供銷社啊,我們這不收農副產品,趕緊走趕緊走......”大辮子一臉寒霜,比外面的風雪看起來還冷。
“同志,你通融通融吧,你看這外面風雪這麼大,我倆還餓着肚子,一點力氣也沒有......”作為一個重生人士,面對此情此景,我居然一點辦法也沒有,說話語氣開始有點低三下四。
“不行,不行,趕緊走!”大辮子依舊是一臉的冷漠。
我.......
“呦,我說你們咋回事?我記得你們國營飯店的午餐時間按規定是兩點結束,這不是還不到下班時間嗎?就這麼往外攆客人?”一旁吃飯的男客人看不下去了,幫我們說了一句。
“用你管!吃你的飯吧!”大辮子火力轉移中。
“你這人,咋這樣說話?”男客人有點急了,他猛地站起來。
我又仔細看了他一眼,大約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穿着一般,戴副眼鏡,氣質沉穩,像個電視劇里演的八十年代技術幹部。
聽說話語氣,也有可能是一個小領導。
“我就這樣說話,你能把我咋着?”
“我們飯菜都賣完了,天氣不好,今天預備提前下班不行嗎?”
“你想吃就吃,不想吃拉倒,也趕緊走人哈,都伺候你自個小半個鐘頭了,別耽誤我們下班啊!”
大辮子火力真猛,逮住男客人一陣猛懟。
“你......”男客人明顯氣得不輕,手抖動着,一時間不知道說啥!
“你啥你,你還吃不吃,不吃我就收了,剛好下班!”
“不吃了,氣都氣飽了!”男客人氣得跺腳,轉身出了門。
“走了正好,剛才就看他不順眼了。”
“吃個飯磨磨唧唧的,還一邊吃飯一邊看書,比他來得晚的都吃完走了。”
“要不是他一直磨蹭,我們早關門了,哪有這事兒!”
大辮子在後面緊跟兩步,噠噠噠,機關槍似的持續亂罵著。
唉,看這事鬧的。
早知道這時候的八大員牛逼,不好惹,沒想到這麼牛!
我用眼神搜索了一下飯店裏的牆面,居然真的像其他穿越文里一樣,在吧枱上方的核心位置,粘貼着一張手書的條幅:“不得隨意打罵客人!”
唉,還能說啥呢?
我只好無奈地扶起老爹,準備出門。
沒想到,男客人又推門進來了。
“你還想咋?”大辮子怒了,橫眉冷對。
男客人連睬都沒睬他,而是直接把目光看向我們父子。
“那個,小兄弟,你帶上你爹,跟我走吧,這風雪天,餓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他語帶真誠。
“好!”我也很乾脆。
通過剛才的一幕,我能感覺出來他的善意。
再說,即便是想騙,我跟我爹倆人破衣爛衫的,渾身上下沒有帶一毛錢,他能騙個啥啊!
“嘿,跟你走,還不是看上了人家的幾隻肥雞!”大辮子對着我們滋了一口。
“不可理喻!”我跟男客人異口同聲地說,然後相視一笑,先後走出了國營飯店的大門。
我們邊走邊聊。
男客人自稱叫羅文才,是第二個衚衕裏面的縣機械廠副廠長,同時也是一名工程師,省城裏一個名氣很大的專科畢業。
愛人是縣醫院的內科醫生,今天值班。
他上午在廠里搞設計,下班晚了,回到家才想起來愛人不在家,孩子也在託兒所,所以才來國營飯店裏對付一口。
沒想到,這傢伙吃出來一肚子氣。
“羅廠長,謝謝您,剛才給您添麻煩了!”
“小兄弟,說啥呢,我早看那個服務員不順眼了,天天描眉畫眼的打扮,動不動就懟客人,指東罵西的,不知道到還以為她是主任呢,其實就是走後門進來的一個臨時工!”
“今天氣死我了,回頭再也不去她那裏吃飯了。”
看來羅文才是真生氣了,咬牙切齒地說。
“一會兒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一個朋友開的飯店,雖然有點遠,但是味道和服務肯定沒說的!”
“而且價位還實惠,沒有糧票也能吃,農村人來了沒錢的話可以拿蔬菜啊米面什麼的頂賬!”
“不好的是,他不是國營的飯店,不敢敞開了買菜買肉,常常備貨不足,有些想吃的菜老是吃不着......”
我真沒想到,這羅副廠長還有點話癆的潛質,一路上吧啦吧啦說個不停。
根本就沒有我插話的時間。
我們回頭穿過兩條街,又拐上了一條小衚衕,終於,停在了一個臨街的舊房子前。
兩間小門臉,啥招牌也沒有,只在木門的上方,用粉筆寫了龍飛鳳舞的四個字:“雲超飯館”。
我們還沒有進店,就聽見裏面一個大嗓門男人的渾厚喊叫聲:“超子啊,你這是開的啥破飯店啊,想吃個炒雞沒有,紅燒肉也賣完了,一個肉菜也沒了,你開啥開,關門算球!”
“管哥,看您說的,下次,下次一定......”
一個年輕又謙卑的男人聲音傳來。
果然如羅文才路上所說,這小飯店缺少貨源。
我不由得心中暗暗竊喜,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任何錶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