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沒有葯也沒關係
臨岸的餐館,通常會在店外支個大傘棚,放漂亮的桌椅,供來往的遊客休息。
Wenson將遲清和安置在長椅上,怕河邊風太大,又脫了身上的西裝外套,蓋在青年腿上。
“小遲總,我去給你買吃的,你在這等我,很快就回來。”
遲清和睫毛顫了顫,蒼白的嘴唇張張合合,卻始終吐不出一個字,慌亂浮現,手指不自覺地掐住腿上的布料。
Wenson輕輕拍了拍遲清和,又抬起手,指着五米遠的甜點鋪。
“你看,我就去那,你可以透過玻璃看到我,我不會不見的。小遲總不是最喜歡吃紅豆酥嗎,剛出爐的,很香吧,我給你買,好不好?”
他說得很慢,語氣里是濃濃的安撫意味,伴着空氣中熟悉的甜香,無聲緩和着遲清和腦海中那根緊繃的弦。
十秒后,Wenson等到了回答。
“……好。”
心中大石落地,Wenson的笑終於變得輕鬆。
每到飯點,賣紅豆酥的鋪子人很少。
Wenson先是請他們幫忙試刷卡,發現每張都刷不出后,才收了每樣甜點都來一份的心思。
好在現金能用,店主還對華人夫婦,不僅多給他了兩個紅豆酥,還打了折。
Wenson感激地對他們說了好幾句謝謝。
女店主笑呵呵:“這有啥。”
說著又指了指玻璃門外,安靜坐在長椅上的青年。
“那是你朋友吧,哎呦,長得真俊吶……外頭風這麼大,容易吹感冒,要不進來吃,我這雖然小,但好歹也有位置。”
Wenson又說了句謝謝,然後迫不及待地把遲清和接進來。
女店主適時端了兩杯熱茶給他們。
“紅豆酥干吃噎,喝點茶潤潤。”
Wenson站起身,禮貌地接過茶水。
兩杯茶水剛放到嫩綠色的圓桌上,Wenson身體一僵,迅速抬起頭,銳利的眼眸飛快鎖定店外一鬼鬼祟祟的男子。
偷拍者的攝像機都沒來得及藏好,就被發現,見Wenson衝出來,拔腿就跑。
Wenson受過嚴苛訓練,腳程極快,爆發力甚至能趕上一輛高速行駛的轎車。
一個飛撲,就抓到了偷拍者的衣領,緊接着,加速,凌空提膝,直擊脊柱!
偷拍者悶哼,瞬間失去行動力,腿軟倒到地上,Wenson傾身壓上,吼道。
"Whosendyou!"
"Idon'tunderstand......nonono!"
Wenson面色冷硬,一隻手按着偷拍者的腦袋往下用力,另一隻手繞着他的兩根胳膊,直接送了脫臼移位套餐。
動作利索乾淨,偷拍者完全沒機會反擊,只能用被擠壓的嘴不停地喊“help”。
圍觀人群被吸引,視線被遮擋,Wenson不自覺警惕起來,視線上抬,三十米外的高樓窗戶上,恰好閃過白光。
不是狙擊槍,是相機鏡頭。
Wenson眼底蒙上一層陰霾,隱約有了猜想。
不欲再與他們糾纏,將相機拿走,立馬回到甜品鋪,看到遲清和還待在原地,才舒了一口氣。
店主夫婦圍上來,“怎麼回事?”
“偷拍狂。”
Wenson扭頭朝店外看去。
不過三十秒的時間,趴在地上的男人就消失了。
他眉頭緊鎖,心中升起危機感。
然而,這種危機感,在看到相機內容后,化作滔天的憤怒!
“咔嚓——”
成年人手掌寬大的相機,被Wenson徒手扳斷。
裏面的內存卡也沒能幸免於難,掰扯成碎塊,丟進垃圾桶里。
除了對面樓里的那個,他無法確定是否還有更多的同夥,必須在天黑之前,找到更安全的地方。
或者……直接點,從源頭掐斷。
休息得差不多后,他跟甜品鋪夫婦道別後,帶小遲總原路返回。
岸邊的風越來越大,氣溫也在降低,天邊黑壓壓的雲,昭示着一場即將到來的春雨。
找到真人騷節目組時,他們的拍攝正好暫停,收拾設備打算撤離。
Wenson眯起眼睛,視線一寸寸掃視着他們的攝像機,不肯放過半點細節。
遠遠瞧見人群中,一直低頭擺弄手機的男人,眼底的冷意都快結成冰了。
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再次升起。
“又找到你們了!”
原元大老遠就瞧見他們,激動地跑過來,手裏還拿着又厚又大的紅包。
“我們是第一名!贏了!”
她將手裏的錢遞過去,“說好要給你們的,我不能食言。”
Wenson快速收斂外放的情緒,沒有接過紅包,為了打探他們後面的行程,故意引出話題。
“給輸掉比賽的隊伍吧,他們的食宿不是還沒解決嗎?”
原元強硬地把紅包塞進Wenson的口袋。
“你放心啦,導演組會給我們保底的,不至於真讓我們風餐露宿。”
Wenson推脫不過,只好收下,隨後佯裝無意,問道,“你們這是去哪?不拍了?”
“嗯,差不多了,剩下的明天拍。”
原元抬頭看天,熱情道,“對了,你們住哪?我有車,可以送你們。”
“你住哪?我們可能不太順路。”
原元:“就三公裡外的一家酒店,好像叫什麼珠。”
Wenson睜着眼說瞎話,“那太巧了,我們也住那家酒店,一起吧。”
聽到順路,原元開心極了。
“好耶!那你們在這等我,我讓司機把車開過來!”
十分鐘后,伴隨着滴滴聲,面前停下一輛通體黑色的長款豪車。
原元主動打開車門,興奮地沖他們招手。
“快進來快進來。”
Wenson側過身,先護着遲清和上車,正要低頭系安全帶時,感應到側後方一道存在感極強的狠厲視線。
“你怎麼在這!”
Wenson臉色陰沉地瞪向宮華歲。
宮華歲語調散漫,“這是我的車,我為什麼不能在這。”
Wenson看向原元,見人心虛地別開腦袋,諷刺一笑。
真是越活越過去了,黃毛小丫頭都能擺他一道。
他暫時還不想跟這個人正面對上,轉頭準備帶小遲總下車。
“我們不坐這輛車了,我們去別的酒店住。”
Wenson解開手下的安全帶,剛踏出車,腳邊米白色的磚石,被一滴雨水染成深色。
沒時間再猶豫,將披在小遲總肩上的外套往上提,蓋住腦袋,確定不會被雨淋到后,環住他的肩正要離開。
身後的車廂內突然傳出一聲怒吼。
“遲清和!今天你要是敢走!我就弄死他!”
遲清和的後背一僵,腳步蹲在原地,遲遲做不出動作。
宮華歲從車裏鑽出來,那雙桃花眼不知何時被猩紅取代,他望着青年的背影,渾身都在戰慄,眼底是化不開的悲傷和惶恐。
“我說到做到……你今天要是走了……”
“就弄死我?”
Wenson將小遲總護在身後,不屑地沉下眉眼,“你知道第一個跟我說這句話的人,墳頭草有多高了嗎?”
宮華歲狠狠地瞪着Wenson,眼底的殺意都快凝結成實質。
“你真以為我不敢動你?把他還給我!”
還?
這個字在Wenson的齒間來回念叨了不下五遍。
垂在身側的拳頭咔咔作響,直到心底那份怒火再也壓制不住,踏步上前,毫不猶豫地揮手給了宮華歲一拳。
宮華歲連躲都沒躲,硬生生抗下這一拳。
“咚——”
後背砸到車上,聲音又悶又沉,腦袋都有片刻的宕機,等他回過神,左側的臉頰火辣辣的疼,嘴裏也是一片腥甜。
藏在周圍的保鏢看到宮華歲受傷,衝出來就要把Wenson解決掉。
但宮華歲抬手制止了。
分明是Wenson打傷了他,宮華歲的眼珠子卻一瞬不瞬地望着遲清和的背影。
期待的感覺一點點被失望代替,可他這個人就是軸,越是失望,便越期待。
他就像個傻子一樣,拋卻邏輯,固執地等待着不可能的事。
Wenson厭惡宮華歲毫不遮掩的覬覦視線,拽着他的領子,又給了一拳。
橫臂卡住宮華歲的脖子,把人壓到車門上,冰冷又憤怒地質問。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把出軌講得那麼光明正大,現在還想拖人下水?”
一臉花心樣,錄節目的時候,就跟旁邊的女生走得很近,曖昧不清的,再談兩句,恐怕就要回去開房了。
小遲總不在的五年,他可玩得盡心。
剛開始故意避嫌,搞欲擒故縱。
後面藉著節目,假裝題目是出軌。
這不就是想腳踏兩條船,暗示讓小遲總當小三嗎?!
小遲總等了他那麼多年,好不容易見面了,卻發現曾經喜歡的人如今從裏到外,都爛透了,所以才會……
就不該遇見的!
Wenson眼底泛寒,“把你那些偷拍的骯髒手段收了,離他遠點,否則我不介意見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宮華歲毫不畏懼,揚起下巴,唇角輕彎,露出一個血腥又怪異的笑。
“你怕了?”
Wenson擰眉,“怕?”
“怕我會搶走他……”
宮華歲還沒來得及說完,再次被Wenson一拳頭打斷。
他被打地偏過頭,舔了舔口腔里的血跡,鐵鏽的腥甜感將他的神經越拽越緊,逐漸瘋狂。
Wenson當場就想把這個毫無道德底線的瘋子掐死,可小遲總還在這,他不想這麼干。
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下來,將米白色的大地染成斑點深色。
今天又是吹風,又是淋雨的,Wenson真怕遲清和生病,不再戀戰,鬆開宮華歲后,轉身就要帶着遲清和離開。
宮華歲捂着險些窒息的脖頸咳嗽。
聲音不大,卻足夠啞,足夠破碎,足夠讓清和可憐他。
他眸中滿是希冀和肯定。
清和會轉身的。
一定。
一定……
一定嗎?
“清和……”
他喊了一聲。
遲清和似有所感地停下腳步,可雨勢越來越大,嘩嘩地穿過耳膜,輕而易舉蓋住了後面一聲又一聲的哭喊。
是幻覺吧。
歲歲,不理他了,有別人了。
怎麼會叫他清和。
Wenson見遲清和不動,叫了一聲。
“小遲總?”
“沒事,聽錯了。”
遲清和垂下眼睫,繼續邁開步子。
宮華歲見遲清和沒有轉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踉踉蹌蹌地朝雨中越來越模糊的身影追去。
“清和……別走……別走……”
“別不要我……”
宮華歲神色不安地注視着雨中那抹決絕的背影,用染上哭腔的聲音慌亂解釋。
“我不鬧了……我錯了……”
“我不在乎……你選擇……別人……”
“我只是氣……你假裝……不認識我……”
“我只想讓你哄哄我……”
“一句話……一個字……就夠了……”
話音伴隨着雨聲落下,濺起一小片水花后,便消失匯入大流,無人在意。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漂亮的眼睛是難以忽視的死寂悲痛,明明哽咽到下巴都僵住,話說不利索,他還是執拗着哭嚎。
“清和!”
“你不能……總是……這樣……拋下我……”
他雙眼通紅,氣息紊亂,胸前的起伏愈發明顯,喘息着,奔跑着,距離縮短,近到好似觸手可及。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將清和重新擁入懷抱。
“清和!”
嘴邊的笑意還沒淡去,腳下突然一個趔趄,踩空,身體失衡,頭重重撞到石台,順着台階滾到底下的草坪上,緩了好久都沒能起來。
保鏢們飛速跑過來,他們想把宮華歲帶去醫院。
可宮華歲一恢復意識,就把他們推開,眼神慌亂地搜尋四周,找到遲清和后,眼睛一亮,顧不得滿身的傷,跌跌撞撞地繼續追。
“小少爺,人我們去幫你抓回來,你先去醫院。”
保鏢顧忌宮華歲的傷,準備強制把他帶走。
宮華歲察覺到他們的意圖,迅速抽出一保鏢腰側的配槍,用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他們。
“滾!”
他嘶啞着嗓子吼着。
“離清和遠點!”
“不準碰他!”
保鏢們忌憚地抬起雙臂,作投降狀,後退。
大雨淋在宮華歲的臉上,滑下,濕漉漉一片,卻早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五年嚴苛的鏡頭練習,早已將“完美”兩個字刻進宮華歲的骨血,狼狽不堪從來不適合銀幕前,頂流偶像的身份。
可在轉身繼續追的那一刻,他拋棄尊嚴原則,像個被遺棄的落水狗,執着地摔倒,又爬起來,再摔倒,再爬起來。
光鮮亮麗的外表消散,滿身泥濘的他,只剩下一顆惶惶得不到安全感的熾熱心臟。
他哭喊着,祈求着,像個無助,迷茫失去方向的稚子。
“清和……”
“我錯了……”
“再也不敢了……”
“回頭看看我好不好……一眼……就一眼……”
他渾身濕透,跪坐在地上,空洞麻木的深棕色瞳仁里,除了白茫茫的雨,再也看不到其他。
再一次。
他再一次失去了清和。
……
這場春雨下了很久,後半夜都沒停。
Wenson坐在酒店床側,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可他還是堅持醒着,看了眼時間,五分鐘了。
將遲清和嘴裏的溫度計拿出來。
37.9°C,還是沒降下來。
在這個國家,買葯需要登記。
他們沒有身份,根本買不到葯。
連這個酒店都是靠多加一倍的錢,才住進來。
五年前小遲總在酒吧受的槍傷,沒有打中要害,刀傷卻是全部擊中要害,雖然養了快兩個月,但還是損了根本,變得特別容易生病。
簡單的小感冒都得病上半個月。
之前有他,家庭醫生,還有保姆悉心照料着,還能好受些。
現在,他只想讓遲總能快點到這,把小遲總接回去,好好養着,也能少受點罪。
“Wenson,水。”
遲清和燒糊塗了,手迷迷糊糊地在空中亂舞了好一通,就是碰不到Wenson。
“水在這。”
Wenson把人從床上扶起來,端起水杯,用食指和中指卡住吸管。
遲清和的嘴唇碰到吸管后,着急地吸了起來。
“咳——咳咳——”
Wenson着急忙慌地放下杯子,用空着的手去拍背,順氣。
遲清和感覺自己一半在火上烤,一半貼在冰上,腦子就被這個一冷一熱交替給弄暈了。
每咳嗽一下,暈感越重,喉嚨也痛的像無數把小刀在上面割。
好難受。
Wenson慌了,“小遲總,我再去問問其他人有沒有葯。”
緊接着便是一串腳步聲,開門關門的聲音。
遲清和閉上眼睛,把自己蜷縮成一團,昏昏沉沉地等待着Wenson。
不知等了多久,門被人推開了。
他走的小心翼翼,走廊的風都灌進來,遲清和咳嗽兩聲,下一秒,門就關了。
聲音還挺大的,像是慌亂用腳踹上的。
“葯……”
他的聲音啞得幾乎聽不出原聲,但還是本能地喃喃着,一遍又一遍。
“葯……”
“葯……”
遲遲等不到葯,他以為Wenson還是沒拿到,雖然難受得不行,卻依舊用乾澀的嗓子,一字一頓寬慰他。
“我睡一覺……就好了……別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