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今夜是誰無眠
耳機里循環播放的,是蘇打綠的無眠。
也是她今晚對林明月唱的那首歌。
沈照溪躺在床上,陷在一片深沉的黑暗裏。她望着床頂發愣,意識到此刻才是真正的無眠。
墨色的夜晚靜謐無光,無限放大了心裏的空洞。
“對誰都好嗎?”
輕聲呢喃着這麼一句話,她動了動,抬手抵在額頭上,神思恍惚。
今晚她是準備藉機對林明月表白的。
想和林明月談個戀愛,因為她們待在一起的感覺太過舒服了,對方身上的那份寧靜好似可以包容她全部真實,讓她忘記所有不快,彷彿心底的那些潰爛都不復存在。
沈照溪沒想過會被拒絕,更沒想過連那句話都說不出口。
她久違的在一件事情上感到挫敗。
是她太自信又自以為是,以為唱一首歌就能把人拿下,可實際上她們才認識多久。
是她太貪心,被對方的溫柔放縱沖昏了頭腦。
是她以為搞懂了林明月,卻踩到林明月的底線,把原本愉快的旅程攪得一團糟,落到個連朋友都沒得做的下場。
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林明月不會再見她了。沈照溪想着,自嘲一笑。
像林明月這樣的人,會縱容她的小心思,但在原則上的問題毫無商談餘地。既然主動攤牌說要保持距離,就一定會做到。
從未有過的酸澀滋味泛上心頭,無邊的黑夜彷彿要將人吞沒。她閉上眼睛,在心裏叩問自己。
為什麼說不出口呢,沈照溪?
說不出“我喜歡你”這句話。
如果只是想和林明月談個戀愛,為什麼又在乎這麼多。
連你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喜歡太膚淺了嗎?一旦說出口了,換回的只有對方徹頭徹尾的失望。
她不該唱這一曲無眠的。
沈照溪猛然驚覺,一下子坐起。
黑暗中,她低着頭,慢慢抓緊了自己的手,好像抓住了什麼存在。
美麗的長睫被打濕,微微顫動。
她眨了眨眼,溫熱的淚水劃過臉頰,砸落到光裸的手臂上。
她問自己: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另一邊,林明月意外地很快入眠。
幾乎是沾了枕頭,一合上眼皮,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已經很久沒夢到高中時候的事情了。
和陳思意之間的事。
今晚的夢境裏到處泛着異樣的暖黃色光暈,像星河般緩緩流淌漫過白亭綠樹,朦朧又夢幻。
林明月記得,這是學校小樹林旁邊的觀景亭,她以前是那裏的常客。
跟着記憶,她踩在白石板鋪成的小路上,從樹林裏穿過去,袖口沾上青草和陽光的味道。
陳思意坐在亭子裏,穿着被洗的發白的校服,膚色瓷白,眉眼精緻,安靜乖巧。
烏黑的長直發散着,搭落在身前,面容嬌小,遠看像個漂亮的洋娃娃。
陳思意總是喜歡在這個時候,架着畫板,在沒人的地方練習畫畫。
大多數時候練的是油畫,有時候會練素描。
林明月喜歡看她認真畫畫的專註模樣。
她拿起畫筆,整個人好似都鮮活明亮起來,比海邊的風還恣意。
走過去,陳思意聽到響動,防備地抬起頭,看清來人後,冷淡的眉眼展露出一抹笑意。
“月月,你來了。”她嗓音清甜,亮晶晶的黑眸望向林明月,手裏還拿着畫筆和顏料。
林明月在她側對面的座位坐下,取下書包。
裏面放着課本和作業,還有她給陳思意帶的零食。
輕風撩動陳思意額前的發,林明月看見她手臂上顯眼的淤青,一點也笑不出來。
又是這樣……
舊傷添新傷,陳思意身上的淤青總是消不掉的,好比那藝術品瓷白瓶身上的一條裂縫,看上一眼都覺得刺目。
陳思意把畫轉過去給林明月看,高興地說:“看我新畫的畫。”
她一向對自己的畫很有信心。
每每談到繪畫這方面,也是神采煥發,自信張揚的,眉眼間帶點傲氣得意。
林明月有時候會覺得,這才是真實的陳思意。
“好看,像安徒生童話里的海。”林明月這樣比喻,彎唇溫溫柔柔的笑。她及肩的黑髮紮起,面龐清爽乾淨,“思意,過來休息一會吧。”
陳思意這才放下工具,擦了擦手,走到林明月旁邊坐下,又跟沒骨頭似的,靠在林明月肩上,眉眼放鬆下來。
林明月抬手,幫她理好散亂的髮絲。
身上的重量不算重,陳思意很瘦,細胳膊細腿,普通的校服套在身上都顯得寬大。
“我帶了零食和飲料。”
陽光曬的人暖洋洋的,陳思意手指卷着幾縷髮絲,睏倦地打了個哈欠,蹭了蹭身後人的肩膀,“我休息一會,待會再一起吃。”
“嗯,你吃就好,我不喜歡吃這些的。”
林明月目光微沉,注意力全在陳思意手上的淤青上。
指尖輕觸了下,察覺到陳思意皺了下眉,林明月乾脆握住對方的手腕,放到面前認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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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意抽了抽手,沒能成功。
“沒事的。”她告訴林明月。
“我知道了。”林明月深邃的瞳孔里一片平靜,輕輕嘆了口氣,然後從背包里拿出一支藥膏。
誰都不知道,這樣的東西,會成了一個高中生常備的物品。
陳思意會意,乖乖抬起手讓林明月塗藥。
低頭,林明月將白色的藥膏抹在淤青處,動作輕柔地揉開。空氣中瀰漫著微涼的藥味,林明月的嗓音淡淡的,“那些人昨天又去找你了?”
“這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聽到她的回答,林明月動作一頓,面上的神色更沉重了。
這種日子,到底還要過多久呢?
一天?兩天?一個月?還是一年?
那幫人又要肆無忌憚的仗着所謂的金錢權勢,在學校里橫行霸道多久?
陳思意總說再忍忍,等她爸爸東山再起,一切自然而然的就會過去。到時候把身上的一身債還清,那幫人就再也不敢找她麻煩。
林明月不懂。
她低垂着眉眼,長睫微斂,眼底浮現出少見的悲傷。
夢境四周的流光,隨之黯淡了下來。
“會覺得我這樣很麻煩嗎,月月?”陳思意微微一笑,語氣抱歉,“你總是在幫我,太累了。”
“不會。而且,我又不是沒有報酬,你不是教我畫畫了。”林明月故作輕快的說,試圖用言語緩解對方內心的沉重。
“那會後悔嗎?”對方又問。
她不太明白地抬頭,看向陳思意,“後悔什麼?”
”後悔幫我?”陳思意垂眸,眼裏的光芒暗下來,指節收攏抓着衣角,害怕聽到某個回答。
林明月搖頭,肯定的告訴陳思意,“不後悔,我不覺得我的選擇是錯的。”
抹完藥膏,她合上蓋子,把東西放回去,轉身聽見陳思意的聲音,“你會陪着我多久呢,林明月?”
陳思意低着頭,臉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這不是陳思意第一次問她了。
缺乏安全感,才會反覆問及這個問題,每一遍提問實際上都是在確定答案。
林明月笑意溫和,遞過去一盒對方愛喝的酸奶,“我們是朋友啊,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一直便是一輩子,是她的一生。
那時候的林明月這樣想着,留在陳思意身邊一輩子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