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原來是要自己動手
沒有不漏風的牆。
趙匡義、張洎渡江南來,人都進入金陵了,劉政咨豈會不知道?於是,連夜進宮,來到御書房請求見李煜。
李煜無奈,只好讓清風請進來。
“劉卿,這麼晚了還不休息?”
劉政咨壓了壓火氣,畢恭畢敬地行禮:“陛下,臣唐突了。”
“行啦,你我君臣,沒必要拐彎抹角,你是為張洎來的吧?”
劉政咨義憤填膺,說道:“陛下,似這等貳臣賊子,留着他何用?”
“劉卿,你的意思是,直接抹了脖子,把人頭扔到江北。”
“非也,我大唐乃禮儀之邦,寶刀不染畜生血,直接趕回去了事!”
李煜一笑,示意劉政咨坐下,然後很認真地提了一個問題:“劉卿,你就不想知道,張洎帶來了什麼條件?”
“條件?陛下的意思是,張洎不是前來挑釁,也不是刺探軍情的。”
“就憑他?劉卿,你太高估張洎的膽量了,我猜得不錯的話,不,我猜得一定不會錯,他是被逼着回來的。”
劉政咨疑惑:“陛下,張洎家小都在金陵,就算無人逼迫,他也想要回來。”
“你若這般想,那就是太高估張洎的道德底線了,他只在乎自己。此番入金陵,名義上祝賀朕登基,實際是為了傳達趙匡胤開出來的條件。”
“條件?”
李煜停頓一下,說道:“白甲軍在江北鬧得很兇,劉承勛、龍幼安又在荊南搞大動作,他想要穩定淮南,就只能來跟我大唐合作。”
劉政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道:“如此說來,趙匡胤意圖攻佔揚州,挾天子以令諸侯。”
“只能說,有這種可能性——”李煜走到地圖前,指了指許州說道:“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趙匡胤想要北伐,奪取西京洛陽、鄭州,最不濟,也想要將汝州收入囊中。”
劉政咨質疑:“陛下,周朝禁軍一多半都在張永德手中,臣認為,趙匡胤不會觸霉頭,再說,洛陽、鄭州的防禦,不比汴梁差。”
“沒錯,所以趙匡胤不會強攻,他需要時間、等待戰機!這個戰機,就是泗州攻克之後,沿着大運河南下,威脅揚州的安全。”
“聲東擊西?”
李煜點點頭,進一步解釋自己的判斷——
第一,許州地方太小、距離汴梁也太近,如果趙匡胤要藩鎮割據,絕對不是最好的選擇,他大可以選擇登州或蔡州,之所以冒着危險守在許州,真正的意圖就是奪取汴梁。東京開封府,那可是大周的核心,是皇權的象徵。
第二,趙匡胤在淮南用兵、來勢洶洶,目的是調動張永德,讓他將禁軍精銳調出來,前往揚州勤王。這樣一來,他就能趁虛而入,即便王溥、王朴、魏仁浦等可以守住汴梁,他還可以趁機奪取周邊州縣,對汴梁形成包圍之勢。
第三,一旦在淮河用兵的曹彬、王審琦,真的攻破揚州,那就更省事兒了,直接挾天子以令諸侯,將郭宗訓帶到許州,自己就可以扮演一把曹丞相。
以上三個戰略,要實現任何一個,趙匡胤就必須保障南唐不來摻和!
劉政咨眼神發狠,說了一句:“這個趙匡胤,還真厲害。”
李煜苦笑一下,那可不是,宋太祖啊,能不厲害?
“陛下,明日朝覲,打算如何應對?”
“還是那句話,要看趙匡胤開出來的條件是什麼,他有張良計,咱有過牆梯,主動權不在他的手上。”
劉政咨懇求:“陛下,能否讓臣也參加明日召見?”
你?算了吧!就你那脾氣,在作隨軍參謀的時候,就敢掄着大片刀去砍人,萬一看到張洎那張嘴臉,忍不住怎麼辦?
“劉卿,明日你不用去,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做。”
“何事?”
“我若猜得不錯,張洎、趙匡義來到金陵的消息,揚州方面已經知曉,明日就會來人的。”
“李重進也會來提條件?”
“應該如此吧,屆時,你全權接待。”
“臣遵旨。”
翌日,宣政殿。
從走進南唐宮城的那一刻,張洎感覺自己身體裏有一股氣體,上下兩端都無法釋放出來,憋得難受。
多麼熟悉的道路啊,多麼熟悉的宮殿啊,多麼熟悉的空氣啊。
然而,一切物是人非!
自己混到今天這個地步,該埋怨誰呢?當然是李煜!
如果不是你讓我做什麼“朝貢使”,我就不用去汴梁,留在金陵,等到你登基稱帝之後,我就是肱股之臣!
手裏托着國書,一步一步的走入大殿,一身龍袍、氣象莊嚴的大唐帝王李煜,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以及他身後的趙匡義。
旁邊還坐着三個人,徐鉉、李平以及文陽郡公李從信。
就這?為什麼不是百官迎接?!
清風的唱喏打斷了張洎混亂的思緒:“朝覲之人叩拜大唐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禮!”
張洎的臉“刷”地紅了,趙匡義的臉比他還紅。
你李煜什麼身份,竟然敢讓我們行三跪九叩大禮?說到底,後周朝廷中的人,根本就瞧不起南唐,從心眼裏、從腳指頭縫裏、從全身上下毛孔里瞧不起南唐。
想當初,郭榮還活着的時候,征討南唐的時候寫了《討江南檄》,“撮爾小朝,豈敢稱帝”“顧茲昏亂之邦,須舉吊伐之義”。
南唐啊南唐,你就是一個草頭政權,奏表上還敢寫“大唐皇帝奉大周皇帝為兄”混賬話,你這種不值一提、不堪一擊的小國家,必須讓朕(郭榮)來好好敲打一下。
久而久之,後周官員、士兵等提起江南,包括南唐、吳越、南漢等國,都是以一種俯視的態度。
可如今,在這宣政殿上,竟然要自己下跪,還三跪九叩!
那麼,問題來了,你們是跪,還是不跪?
李煜眼神冰冷地盯着張洎、趙匡義,一個是叛徒,一個是死敵。
尤其李煜的眼神射向趙匡義的時候,他感到一種被刀刃蹭脖子的感覺,好像李煜下一刻,就會從龍椅上跳下來,親手拿刀捅死自己。
幹啥呀,我惹你了?
趙匡義自然不知道,李煜心中所想的是,歷史上原主遭遇的恥辱,自己的小姨子被趙匡義凌辱,還繪製了《熙陵幸小周後圖》。
【這也是歷史公案,因為眾多史料中,都沒有出現小周后在趙光義稱帝時期入宮的記載,但以趙家兄弟的人品,真不好說。】
李煜就當真的,媽的,趙匡義,早晚弄死你,把你媳婦搶過來……罪過,罪過,這種畜生事兒我怎麼能幹。
見兩人遲遲不動,清風抬高了聲音,也變得嚴厲一些,喊道:“周朝使者,叩拜!”
空蕩的大殿,傳來陣陣迴音,張洎習慣性地腿大彎,畢竟之前,他在這個宮殿中跪了無數次。
身體剛要下去,就被一隻大手攥住了后脖頸,提了起來。
趙匡義黑着臉,上前躬身施禮,說道:“唐朝國主,我大周為正朔,爾等為從屬,豈有以大跪小的道理?”
李煜臉色陰沉,冷聲說道:“趙匡義,你喊朕什麼?國主?賊膽包天!”
趙匡義身體一晃,他沒想到,李煜竟然破口大罵!
就在此時,門外的千牛衛中郎將周泰走進來,怒目橫眉盯着張洎、趙匡義兩人,腰間的寶劍已經露出了鋒刃。
“臣張洎叩拜大唐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洎很識時務,乾脆利落地跪下來,“咚咚咚”地開始磕頭,還一個勁的暗示趙匡義。
大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以為還是在許州大營吶!
要怪,就怪你有個好大哥,偏偏讓你來南唐議事,你想死也別帶上我啊。
趙匡義雖然吃驚,卻好歹也是見過大風浪的,心中並不懼怕,退一萬步說,兩國交戰,不殺來使。
“唐朝國主,莫非是要對本將不利嗎?”
這話說得,明顯沒有了底氣,聲音發虛。
李煜扶了扶額頭,一臉不耐煩地說:“拖下去,掌嘴,打到他會說人話為止。”
“你,你敢……你們唐國就如此對待我大周使者!”
周泰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擁而上,將趙匡義死死摁住,然後抬了出去,很快,外面就響起抽嘴巴子的聲音。
徐鉉、李平、李從信都看傻了,什麼情況?不是說,為了避免矛盾激化,皇帝專門吩咐,不讓劉政咨、盧絳等愣種來嗎?不是專門派千牛衛去保護嗎?不是專門派潘慎修去安撫嗎?
好傢夥,鬧了半天,你是想自己動手啊!
張洎臉都白了,磕頭如搗蒜:“大唐皇帝陛下,請恩准釋放趙將軍,否則,他回到江北之後,事情就難辦了!”
難辦啊,那就他媽就別辦了!
李煜一看見趙匡義那張臉,怒火就壓抑不住,如果說趙匡胤還算雄才大略,那麼從趙匡義(趙光義)開始,“弱宋”這個位置越坐越穩。
靖康之恥、崖山之恨,岳武穆壯志難酬,陸秀夫死不瞑目!
“下跪之人,可是張洎?”
張洎內心又湧起一股屈辱感,李煜這是明知故問,裝作與自己不熟。
再瞟一眼,坐着的李平、徐鉉,原本要麼在自己官位之下,要麼與自己不相上下,如今呢,位極人臣、青史留名。
“大周使臣、大唐舊臣張洎,覲見皇帝陛下!”
李煜感到一陣噁心,竟然還有臉聲稱自己是“大唐舊臣”,去你大爺的。
“大周?哪個大周?張洎,不是趙匡胤派你來的嗎?”
“是,正是!”
“哼,偽周叛將,恬不知恥,還敢冒充帝王。”
這時候,周泰進來稟報,說抽了一百多下了,再打估計就說不了話。
李煜擺擺手,清洗乾淨之後,讓人把趙匡義帶上來,冷冷地看着他。
清風厲聲喊道:“偽周小臣,趙匡義,立即跪拜大唐皇帝!”
趙匡義動作很乾脆,“撲通”跪在地上,開始標準的三跪九叩之禮。
李煜感覺很爽,出了一口惡氣,如果一切順利,這位可是將來的宋太宗,是“斧聲燭影”的總導演。
完畢,李煜說道:“趙匡義,何必呢,朕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莫說是你,就算是趙香孩兒來了,也得跪着。”
香孩兒,是趙匡胤的小名,李煜釋放出一個信號,你們的底細我清楚,並且也毫不在乎,你有話好好說。
你們是使者,朕不會殺你們,但可以整你們。
“趙匡義叩見大唐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句話喊出來,帶着無比怨毒的語氣。
李煜很清楚,趙匡義很清楚,張洎也很清楚,剩下的事情談不談都無所謂了。
張洎心中發苦,李煜,你莫非一開始就沒打算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