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垂憐

第72章 垂憐

“手該換藥了,我去拿藥箱,你先別睡。”秦念淑看江挽回房后,跟上來說道。

江挽點了點頭,進門以後便沒再關門。

她想着自己先把纏在掌心的紗布扯下來,省的一會兒還要麻煩秦念淑。

這邊剛摸索着拆掉,那邊就有人敲門了。江挽還以為是秦念淑來了,頭也不抬的就讓人進來了。

只聞得一陣淡淡的香氣,她才朝着香味兒的源頭望去。只見江洵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盒綠豆酥走了過來,“我看師父方才都沒怎麼動筷,就去對面鋪子買了些糕點,您晚上要是餓的話就吃……”

他糕點剛放下來,就看到江挽手上的傷口,還有桌子上沾滿了血的紗布,面色大變:“師父手上這傷是怎麼弄的?今早兒就看到了,但秦姐姐一直在你身側,弟子也沒尋着機會問。”

“不礙事,就是不小心劃到的。買的都是什麼吃的?”江挽湊上前笑着問。

江洵看着她手上那麼長的一條傷口,哪裏還能信這是不小心劃出來的。但見她有意隱瞞,自己也不便多問,只能暫時將這件事放下。

“太晚了,已經沒有桂花糕賣了。就買了綠豆酥,師父將就吃一些。”說著,江洵給江挽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手邊。

他想起冬苓今天說的那番話,不禁皺起眉頭,心裏有些擔心。於是,他又把那杯水收了回來,從懷裏掏出彌生符輕輕放在桌上試了一下。當他把水倒在符紙上時,轉眼間符紙就變得漆黑如墨。

江洵怔愣了一瞬,又快速地掏出另一張符紙,在換了個位置后再次往上面倒了些水,然而這次符紙的顏色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水依然還是清澈透明的。

“怎麼不說話了?”江挽歪着頭好奇地問道,由於她晚上戴着那條白紗,所以無法看到江洵剛才的舉動。

“師父……”他說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有些顫抖,彷彿要把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其中,“師父會一直是我師父,也永遠都只是我師父。”

江挽聽到這句話后,微微低下頭去,嘴角露出一縷笑意。她輕聲問道:“怎麼突然這樣說?”

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收拾好情緒,“因為我不想你再收別的徒弟。”說完,他迅速收走了那兩張用過的彌生符,然後順手將桌子上的水漬擦拭乾凈,接着重新倒了一杯水遞給了江挽。

江挽接過水杯,說道:“是在想下午那個小孩兒么?你放心,我不會隨意地將人帶回山裡,以後也不更打算再收徒弟。”

江洵聽了這話,心裏稍微安定了一些,但還是忍不住嘟囔着說:“可是師父當時帶我回去,不也是因為心軟嗎?”

江挽無奈地笑了笑,解釋道:“不是的,在帶你回來之前,我也曾遇到過很多身世可憐的孩子。但最終選擇了你,並不是因為同情或者心軟。”

江洵眼眸一亮,追問道:“那為何獨獨……”

救了我。

“因為你是江洵啊。”那聲音清脆而又帶着笑意,彷彿穿越了時間,又回到了他們最初相識的那一刻。哪怕隔着層白紗,但江洵還是看到了白紗下的那雙眼睛的輪廓,笑的彎彎的。好似透着一絲狡黠,但卻又不失溫柔和善良,一如當年賜予他名字的那個瞬間。

“聊着呢?”秦在淑的聲音突然響起,她拿着藥箱站在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然後也沒等江挽讓她進來,就這麼大大咧咧地走了過來。

“怎得自己拆了?”秦念淑看着江挽手上已經被拆開的紗布,眉頭微皺,語氣中透露出些許不滿。

江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想替你省些力。”

秦念淑冷哼一聲:“你少做些傷害自己的事兒就是替我省力了。阿洵,等你們回獻歲山以後,你可得幫我多盯着點,這白紗最好是天天帶,還有,除非萬不得已,就莫要再讓你師父吃藥了。旁人若是問起,你就說你師父是在我苦苦哀求下心軟了替我試藥的。”她一邊說著,一邊就着燭光低頭認真地上藥,同時還不忘叮囑江洵幾句。

“好的阿姐!”江洵一口答應了下來,過一會兒自知站在這兒也幫不上忙,就先回房休息了。

江挽不知道秦念淑為何不惜破壞自己名聲也要替她隱瞞病情,但這份人情,她在心裏記下了。

“鞋襪脫了,我看看腳踝。”

她早年跟着秦方禮四處行醫的時候,見過這種白斑病的孩子,大多從生下來就被家裏人當成是怪物,要麼偷偷扔掉,要麼接生下來就被掐死了。

很少有平平安安長大成人的,今天這孩子想必也是家裏丟棄的可憐人,只是那孩子好像同她之前見過的那些又不太一樣。曬到太陽時她沒有表現出有任何不適的不適感,身上也沒有看到晒傷的痕迹。

她一下午都在考慮要不要把那孩子帶回陽春門養着,可回去的時候路過那個巷口時,孩子已經不知所蹤了。

看來天意如此,她難得善心大發一次,人家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她低頭看着江挽的小腿,纖瘦的腳踝處一大片青紫的淤痕,尤其是那幾個手指印讓人看着觸目驚心,“那娃娃都瘦的皮包骨頭了,怎得力氣還這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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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已經不疼了。”

“我得去找掌柜的要盆熱水回來,你這最好熱敷一下再上藥。”秦念淑把藥膏輕輕放在桌上,匆匆地關門出去了。

半炷香的時間過去,江挽坐在床邊等着等着就要睡過去了。就在這時,門開了,人走了進來,小心地將水盆放置在地上,接着她就聽到了手巾從水中撈出又擰乾的聲音。

一隻手伸過來,輕輕地將溫熱的手巾敷在她的淤青處。

不對勁......

秦念淑的手沒這麼大,而且手上也沒有纏着紗布。

"沈亦行。"江挽輕聲呼喚他的名字。

"嗯。"男人應道。

"你殺人了?"

眼睛看不見,其他感官就變得異常敏銳,特別是嗅覺和聽覺。這個人身上不時散發著血腥氣息,讓江挽忍不住皺起眉頭。

"嗯。"

過了一會兒,沈亦行更換掉那條已經有些發涼的手巾,重新泡水、擰乾后再次敷到她的腳踝處。

熱敷的過程中兩人沒有再過多交流,整個房間顯得異常安靜。

等沈亦行拿着藥膏上藥的時候,江挽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受傷了。

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手怎麼了?”

只見沈亦行摸她腳踝的那隻左手掌心處纏着一層紗布,和她左手一模一樣。

“我說過吧,江挽。旁人傷你我暫且不論,那是你不能控制的事情。可若是你自己下的手,那我會在同樣的位置,傷自己兩次。”沈亦行說這句話的時候塗藥的手都在微顫,彷彿要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手上,才能遏制住身體的顫抖。

“我昨天那是迫不得已。”江挽有些心虛,但還是硬着頭皮解釋道。

“你總是有用不完的理由和借口,你總是迫不得已,形勢所逼。你從來就沒有想過我會如何,你根本不在意你這條命,你也……你也不在意我。我求求你,讓我鬆口氣,我快被你憋死了。”沈亦行說著說著,聲音已經染上了哭腔,眼眶微微泛紅,淚水在眼中打轉,似乎隨時都會掉落下來。

他虔誠的托起江挽的左手,彎下了那向來不屈的脊背,將頭小心翼翼地低了下去,豆大的眼淚滾落下來,逐漸打濕了江挽的掌心。

“我真的好恨你啊江挽,你把我的小碗兒弄丟了。”

兩個破碎殘缺的靈魂,彼此相依着共度了一年又一年春夏秋冬。

陽光卻總是無法照耀到他們身上,他們便只能從對方身上汲取片刻的溫暖。

可當其中一人突然得到了上天的垂憐,能夠肆意的在陽光下奔跑時,另一人又怎麼忍心將他重新拖入黑暗之中。

江挽靜靜地坐在那裏,眼神中透露着溫柔與心疼。她伸出那隻空閑的右手,不厭其煩地輕撫着他的髮絲。

等人哭累了,她也疲憊不堪地坐在那裏睡著了。整個世界似乎都陷入了寧靜,只有微風輕輕拂過的聲音。

第二天清晨,江挽以手疼、腿疼、頭也疼為由,堅決拒絕出門。秦念淑見狀,便索性決定留在房間裏陪伴她。

此時,只剩下江洵三人前往“拜訪”柳春和。當他們踏出房門時,恰好遇到了正在東張西望的冬苓。她手中拎着幾個包子,神情緊張兮兮,好像生怕別人會搶走似的。不知情的人或許還會誤以為這些包子是她偷來的呢。

"冬苓!!!"秦在錦興奮地大喊一聲,臉上洋溢着喜悅的笑容。

被突然叫到名字的冬苓,滿臉怒氣地朝他們快步走來,一邊走一邊揮起拳頭,嘴裏嘟囔着:“喊什麼喊!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在這兒是吧!”走到秦在錦面前時,她舉起小拳頭,狠狠地給了他兩拳,打得他連連後退,然後揉着胳膊,可憐兮兮地問道:“你在躲誰啊?”

江洵卻一臉狡黠地笑着說:“你不會是偷偷溜出來的吧?”

這時,一旁的傅霖也不客氣地伸手從冬苓手裏搶過兩個包子,嘴裏還念叨着:“這麼貼心,還給哥哥們帶了早飯。”他還不忘分一個給江洵。

冬苓連忙護住自己手中的包子,試圖阻止傅霖,但已經來不及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包子被搶走,氣得跺腳。

然而,那對氣人的師兄弟吃了東西也沒堵住嘴。傅霖咬了一口包子,滿意地點頭評價道:“味道還不錯,皮兒挺薄的。”

接着,江洵也跟着點頭附和:“嗯,要是裏面的肉餡再多點兒就更完美了。”

這話說得讓秦在錦都開始流口水了,他忍不住問道:“冬苓,你這包子在哪裏買的啊?”話還沒說完,就被冬苓一臉警惕地瞪了一眼,“怎麼,你也想打我包子的主意?”

秦在錦趕緊搖頭擺手,連連說道:“不敢不敢……”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冬苓輕哼一聲,轉身離開了。

柳春和昨晚回來得很晚,那個盜竊團伙一共有五個人,但是只抓到了四個,還有一個頭目一直沒有找到。這四個人不管怎麼審訊都不肯供出那個人躲藏的地方。她強打着精神回到家中,一到家便倒頭大睡。可是感覺剛剛躺下沒多久,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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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家嗎?”冬苓探出腦袋,透過門縫往裏看。

“在呢。”傅霖指着門鎖示意道。他們昨天來的時候,鎖是掛在門外的,而現在卻在門內。

果然,有人走過來打開了門。只見那人一臉疲憊不堪的樣子,眼下佈滿了黑眼圈,顯然是因為睡眠不足導致的。致的。

“你們是?”柳春和用半邊身子擋着門,臉上帶着警惕的神情,顯然沒有讓他們進去的意思。

“我們是司徒信的朋友,想替他打聽一下司徒意的事情。”秦在錦看着她,語氣平靜地回答道。

柳春和仔細地打量了他們幾眼,似乎在判斷他們是否可信,然後緩緩讓開了身子,轉身走進了屋裏。幾人見狀,立刻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

一進入院子,江洵便留意到這個院子的佈局和大小與司徒家有很多相似之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兩所房子幾乎是對稱的,讓人不禁感到有些詫異。

柳春和慵懶地靠在躺椅上,並沒有過多地招呼他們。她的右手輕輕按壓着睛明穴,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疲憊,聲音低沉地問道:“你們想問什麼?”

“司徒姑娘失蹤那日,你可有聽到什麼聲響?”秦在錦盯着她,輕聲問道。

柳春和想也沒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不曾。”她的回答簡潔而乾脆,沒有絲毫猶豫或思考的跡象。

冬苓則站在門口說了句:“可隔壁那家姑娘說那晚有聽到一些動靜啊。”

柳春和抬起頭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也許真的有吧,畢竟我睡覺的時候很沉,可能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不過,這個案子不是已經移交給衙門處理了嗎?而且縣令一大早就派人去尋找線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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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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