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真是活該!
張文煥感覺胸腔里像是被人塞滿了破棉絮,堵得難受。
誰能想像他白天在觀音鎮遇上李南照的養母一家受到巨大衝擊后,夜裏回到臨川市又看到李南照跟程中謀在樓下相擁,他是什麼心情?
李南照對着程中謀離開的方向長長久久發獃那種失落,讓他特別絕望。
從前他每次看“心痛如絞”這個詞就覺得矯情,現在他才發現一點都不誇張。
真的,太痛了。
李南照的眼淚落得更急,她一聲聲說對不起,更惹得張文煥難受無比。
他自嘲道:“我情願你罵我胡說八道,罵我冤枉你,也不願意你用對不起來間接承認你對他動了心。”
“我有時在想,是不是你那時孤單無援,而我剛好出現,你就答應跟我在一起。不然我真的想不通,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快就變心喜歡他人?”
他的語氣里沒有惡意,李南照卻依然覺得無地自容。
好像就是從程中謀抱她那一瞬間,有什麼衝破朦朧光影的禁錮,變得清晰。
看着他離開,她特別難過,難過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張文煥抬頭看她:“南照,只要你說一句願意跟我長久,我什麼都不在乎。南照,你願意嗎?別再見他,我們結婚好不好?”
他今天偷了戶口本來,是想逼自己一把,也逼她一把。
繼續還是放棄,全在她一念之間。
此刻他覺得自己很卑微,卑微得想乞求她,給他一個長相廝守的機會。
面對他澄澈的眼眸,李南照說不出話來,她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如果他沒有看到昨夜那一幕,再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把所有關於程中謀的一切忘記。
可是現在真的辦不到。
最重要的是關於張家父母,李南照覺得張父很好,但張母勢利。她實在沒有信心在還沒磨合好之前就嫁進張家。哪怕張文煥再三保證將來不會跟他的父母住,她還是怕。
遇上這樣勢利的婆婆,她一直順順利利還好。一旦落難,怕是張母先踩她兩腳。
其次,她不能踐踏着張文煥的感情,帶着對另一個人的奇怪念想立即跟他結婚。婚姻是神聖的,不容開玩笑。
可就算她想解釋,也不能當著張文煥的面說他媽怎麼的,更不能雪上加霜說自己確實對程中謀有些異樣的情愫,她只能閉嘴。
李南照的沉默就像狠厲的耳光,重重扇在張文煥的臉上,挫傷他的自尊心。
他苦笑:“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嗎?”
李南照搖頭:“不是,你很好。”
真的很好。
哪怕他一開始不懂照顧人,付出不在點子上,後來他慢慢進入狀態,從笨拙到熟練,她不能昧着良心抹殺掉這份心意。
張文煥又道:“如果你對我的感情是感動,是因為我對你好而衍生的感動,那他呢?你又怎麼知道你對他不是因為感動?”
李南照再次臉色發白。
張文煥看她那驚疑不定的表情就覺得崩潰,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
簡直要命!
他之前就隱隱察覺到李南照在工作生活中非常果斷、雷厲風行,但她對於感情既遲鈍又被動,黏糊得讓人着急。
張文煥逼視着她:“你可真是會折磨人!別告訴我,你搞不明白你對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也搞不明白你對他是什麼感覺。”
李南照說不出話來。
她確實無法用明確的文字來定義這些情感,但感情是確實存在的,她不能自欺欺人。
張文煥喘息了一下,努力平息胸腔里那股洶湧的澀意,隨後他慢慢站起身往外走。
李南照下意識追過去,張文煥抬手攔了一下,眼圈紅得厲害:“別過來,如果你不愛我,別再給我希望。”
不要再碰他,不然他會忍不住攥緊她,再也不願意放手。
李南照惶恐地站住,不敢再動。
張文煥看她那個神情又覺得不忍,道:“對不起,現在我心裏很亂。如果你能做到不再聯繫他,忘了他,我可以等你清空你的心。如果你做不到,就別再找我了,行嗎?”
他視愛情如信仰,現在信仰崩塌,他必須用盡全力才能維持風度不去責怪。
如果不能全心全意愛他,就別再折磨他,放他一條生路。
李南照的眼淚洶湧而下。
程中謀說不會再來打擾她了,張文煥說別再找他了,她真是活該!
到了消防通道,防火門合上,張文煥終於再也承受不住,他靠在牆上重重呼吸。
從前他看愛情劇《梁祝》時就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梁山伯搶走馬文才的未婚妻,罵名還要落在馬文才身上?世人在稱頌梁祝情深時,可曾想過這段感情來路不正,可曾想過馬文才做錯了什麼?
人人幻想自己是梁祝,幻想自己擁有感天動地的愛情,可拿到馬文才劇本的人,就活該當炮灰嗎?
張文煥離開后,李南照跌坐在沙發上。
她快要被強烈的羞恥感淹沒,明明有男朋友,卻跟別的男人擁抱。這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是她聽了必定要鄙夷的行為,可她竟然允許程中謀這麼做了。
她也覺得自己特別像渣女。
夜晚的臨川市依然熱鬧,臨近新年,街上採買年貨的人很多。霓虹照亮了城市,在每棵樹下投下斜斜的影子。
張文煥所在的公司今晚辦尾牙宴,他知道今晚少不了喝酒,沒有開車來。
這會兒宴席結束,他踉蹌着走出酒店,站在馬路邊攔出租車。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突然在他身旁響起:“張工,那個不能生育的是你的女朋友吧?”
張文煥側頭看,發現是數據整理組的孫小美。
之前他對她沒什麼印象,自從上次孫小美在聚餐時說女人要求先結婚再懷孕太自私,他就記住她了。
討厭她,這樣說李南照。
孫小美又上前一步問道:“張工,那個不能生育的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她不珍惜你,你何必為了這種女人難過?”
張文煥蹙眉,冷淡地說:“關你什麼事?你覺得你有什麼立場說這種話?”
孫小美臉色漲紅,眼裏的淚欲滴不滴,她鼓起勇氣挽住他的手:“我喜歡你,從你來到卓科就喜歡你。”
張文煥一把甩開她,聲音更冷:“別犯賤。”
孫小美沒想到一向溫文爾雅、極有風度的男人會說出這麼刻薄的話,她眼裏的淚順着臉頰滑落,看起來楚楚可憐:“我就只是喜歡你,我做錯了什麼?”
張文煥盯着她,一字一頓道:“你明知道我有女朋友還湊上來,打着喜歡的旗號介入別人的感情,不是犯賤是什麼?”
孫小美臉色漲紅又發青,羞憤交加。
張文煥不再搭理她,轉身往行人路走,完全不想再跟她多說一句話。
他不需要誰可憐,更不需要見不得光的暗戀,他的感情起得坦坦蕩蕩,就算散也要散得明明白白。
......
外婆念叨了幾次想回老家過年,李南照擔心周燕的判決結果剛出,小舅兩口子要來找麻煩,勸外婆再等等。
其實她私心裏更希望外婆能一直跟她在一起,老人獨自待在老家,她不放心。
幸好還有程中謀的媽媽家可以讓外婆消遣,只是自從李南照察覺張文煥介意程中謀的存在,她就再也沒有去過程家。
黃秋菊自從搬離李南照家后,還是一有空就往這裏跑,她特別羨慕李南照有一個好外婆。老人經歷幾十載風浪起伏,看透世事,睿智豁達。
她跟外婆聊天能懂很多道理,有些她多年想不通的事,經過外婆點撥就不執着了。
她在這座城市裏孤身一人,沒有其他朋友親人,每天下班回宿舍便給外婆打電話聊天。李南照很忙,黃秋菊的主動熱情彌補了外婆晚上一個人在家的孤寂。
周末有空時,黃秋菊還跑到李南照家裏教外婆玩智能手機,教她刷某音,幫忙做家務。
外婆對這個自來熟的孤女也很憐惜,每次做好吃的都捎帶她一份。
黃秋菊去找外婆的次數多了,她跟周明柔也混熟了。
周明柔也很喜歡這個大大咧咧的姑娘,經常把一些別人送的新衣服、水果給黃秋菊。本來她還擔心黃秋菊多想,沒想到黃秋菊沒有那麼矯情,她每次都真心實意感謝這個大姐姐。
臘月廿九,李南照在出租屋裏搞大掃除,完后她做了一桌好菜,請周明柔和黃秋菊過來吃晚飯。
席間,周明柔隨口問起張文煥怎麼沒來?
李南照頓了頓,道:“他有事忙。”
周明柔不滿道:“明天都除夕了吧,他還這麼忙?”
李南照有些慌亂地拿起湯碗,假裝喝湯掩飾自己的難過。
外婆溫和地說:“吃飯就吃飯,這麼多話。”
周明柔笑道:“奶奶,我就是隨便問問,你還不高興了。大過年的都不知道過來刷存在感,如果男人戀愛時不殷勤,難道能指望他結婚後殷勤?”
她又看着李南照道:“可別是他以為吃定你,就不想花心思陪你了吧?照我說就不能對男人太好,給他點好臉色他能上天,就不能慣着。”
李南照的眼淚差點落下來。
她確實迷茫,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