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狂徒之宮(二)

第203章 狂徒之宮(二)

或許亞瑟能明白吧,菲勒蒙暗自記憶着對話內容,打算找個機會問問他。

“‘野獸’、‘祭司’,我不相信真的有誰會取這種名字。”

“啊,對了,他們自稱‘國家安全局’。我並不贊同他們的瘋狂行徑,但他們確實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我們無法獲取的東西。”

聽到這個名字,布雷伯利的身子猛地一顫。

“那是一場……極其邪惡的交易。但如果一切惡行都源於高尚的初衷,最終也能造福大眾,那是否就能稱之為正義之舉?我只是……想要拯救……”

“拯救誰?”

聽到菲勒蒙的問題,老人猛地睜開了雙眼。

“人類!”

空洞的眼窩中,彷彿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

走廊的燈光閃爍了一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隨即又恢復了光明。然而,原本坐在那裏的老人,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剩下那具被捆綁着的腐爛骸骨。

布雷伯利尖叫起來。

“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這裏太邪門了!我們會瘋掉的!”

“等等,冷靜點。”

菲勒蒙一把抓住快要發狂的布雷伯利。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什麼?”

“看到那個老人憑空消失,我終於明白,在這個地方,常識已經不起作用了。所以,別再大驚小怪了,聽我說。”

布雷伯利滿臉淚痕,眼神空洞。

“你之前說過,那個病房裏的女人在那裏站了一個多星期,不吃不喝,所以她不可能是人類。”

“啊?是……是啊……怎麼了?”

“你難道不也是一樣嗎?”

布雷伯利愣住了。

“過去的九天裏,你一直一個人待在這裏。入口處沒有任何食物和水,你也沒有進入更深處。你甚至不知道裏面還有屍體。”

菲勒蒙問道:

“你究竟是誰?”

走廊的燈光再次閃爍,黑暗與光明交替,當菲勒蒙再次睜開雙眼時,眼前空無一人。

“太奇怪了,這真是太奇怪了。”

是什麼時候開始不對勁的?布雷伯利並沒有露出任何破綻。難道說,從一開始,菲勒蒙就從未見過他?那麼,一直以來模仿他的人又是誰?還是說……

……難道自己真的瘋了嗎?

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菲勒蒙獨自一人走向走廊深處。

確切地說,他是沿着螺旋形的走廊,不斷向下走去。菲勒蒙已經放棄了找到出口的希望,但他必須弄清楚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還沒有找到布雷伯利的屍體,或許他還活着,只是被困在了什麼地方。菲勒蒙必須抓緊時間。

走廊兩側的病房,景象也越來越詭異。

例如,菲勒蒙路過一間病房時,聽到裏面傳來一陣機械的男聲:“35歲,男性,盎格魯-撒克遜人,高加索人種,淺棕色頭髮,藍色眼睛,身高67英寸,體重10英石9磅。”

菲勒蒙透過鐵柵欄向里望去,卻空無一人。

房間深處,有一束如同月光般柔和的光芒灑落下來,但天花板上方是幾米厚的土層,根本不可能有光線射入。

菲勒蒙沒有深究,繼續向前走去。

與此同時,那個自稱“泛人”的老人,他的聲音依然在菲勒蒙耳邊回蕩。

“與隨着時代進步而不斷發展的生理學不同,精神與肉體始終被視為兩個相互獨立的領域。這是因為人們愚昧地認為,人類的靈魂是高尚的,無法用物質世界來解釋。然而,現代醫學已經證明,所有精神活動都源於大腦。他們已經得出了一個合理的推論:精神疾病的癥狀,同樣源於肉體的缺陷。”

又比如,菲勒蒙被一陣海浪拍打的聲音吸引,他轉頭望去,只見房間裏一片漆黑,彷彿深不見底的海淵,黑暗在其中翻滾涌動。奇怪的是,透過鐵柵欄上的縫隙,卻沒有一滴水滲出來。房間是封閉的,裏面的水應該是靜止的,但菲勒蒙卻看到了如同挪威海域般洶湧的波濤。

在那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深處,菲勒蒙隱約看到一個玩偶的影子。它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裏,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前方。那翻滾的波濤,似乎就是從它所在的位置發出的。

“笛卡爾曾經說過,人類擁有一種特殊的器官,可以同時感知物質世界和精神世界。這個器官位於大腦中線的第三腦室後方,兩個大腦半球之間,名為松果體。但他錯了,即使是再偉大的天才,也無法超越時代。笛卡爾錯了!但他的理論或許還有其他用處……”

似乎沒有盡頭的走廊,最終還是走到了盡頭。

菲勒蒙來到了一間寬敞的房間前,這與之前那些千篇一律的病房截然不同。房門沒有上鎖,菲勒蒙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房間裏沒有開燈,但走廊上的燈光還是照亮了部分區域。房間的佈置,看起來像是一間手術室,菲勒蒙覺得似曾相識,很快他就想起,這間手術室與老法院大學密道盡頭的那間一模一樣。

這並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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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是,老法院大學那間手術室的牆壁上,只裝飾着一幅流着血淚的太陽圖案,而這間手術室的牆壁上,則裝飾着各種宗教符號:十字架、新月、六芒星、燭台,以及菲勒蒙從未見過的異教符號,應有盡有。

或許,從古至今,從沒有人能夠將如此之多的宗教融合在一起。與其說這是一間手術室,不如說這是一場萬教博覽會。

菲勒蒙的目光,被房間中央的一張手術台吸引了。

其他的手術台上都空空如也,只有這張手術台上蓋着一塊白布。菲勒蒙壓抑着心中的不安,猛地掀開了白布。

“該死。”

菲勒蒙忍不住咒罵一聲。

白布下,是一具屍體。

與之前那些腐爛的屍體不同,這具屍體保存完好,沒有絲毫腐敗的跡象。但他的頭蓋骨被切開,露出了裏面的大腦,這表明他早已死去多時。

菲勒蒙拿起放在屍體旁邊手術台上的文件。

“年齡35歲,身高67英寸,體重10英石9磅。”

(約172厘米,68公斤)

文件以這種機械的語句開頭。

“生前患有輕微抑鬱症,但在倫敦工人階級中並不罕見。左耳廓有一處明顯的傷疤,可能導致其產生自卑心理。童年大部分時間在普利茅斯市度過,成年後前往倫敦,憑藉自身能力被國家錄用。”

菲勒蒙再次看向屍體,正如文件中所描述的那樣,屍體的左耳廓有一塊巨大的傷疤,像是被野獸撕咬過。文件的內容與普通的入院記錄別無二致,但其中對細節的描寫,卻讓菲勒蒙感到毛骨悚然。

“1885年倫敦塔事件后,出現嚴重的癲癇癥狀,並頻繁自殘。每日服用10毫克嗎啡作為眼藥水。治療14天後,病人被發現自殘,他挖掉了自己的雙眼,失血過多,經過止血和消毒處理后,轉入腦外科大樓。”

在這段文字下方,還有一行字跡潦草的語句,像是後來才添加上去的。

“1886年1月5日,手術許可。”

“手術”,這兩個字的含義不言而喻。菲勒蒙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為何如此愚鈍?答案明明就擺在眼前,自己卻視而不見。這裏怎麼可能會是什麼隔離設施?

這裏分明就是腦外科大樓!

這時,菲勒蒙注意到文件上還有一行字,之前他並沒有看到。或許是因為房間裏太暗,也或許是出現了幻覺,他清晰地念出了那行字:

“心靈依附於大腦。我們可以通過外科手術,治癒精神疾病。”

“那是一個高尚的計劃。”

走廊深處,一道修長的身影緩緩走出,菲勒蒙的腳邊投下一片陰影。不知何時出現的老人,用那空洞的眼窩凝視着菲勒蒙,緩緩說道。

“智者追尋無知,而愚者渴望知識。矛盾之中,卻蘊藏着真理。我所傳達的計劃,他們已經完全理解,國家安全局正在忠實地執行我的構想。設施已經完工,剩下的,就只有實驗體了。大學裏找不到合適的對象,但他們卻慷慨地提供了幫助。”

菲勒蒙低頭看着手術台上的屍體。

“你瘋了。”

“我是在拯救他們!”

老人激動地咆哮道,唾沫星子飛濺而出。

“你是說,切開一個正常人的頭骨,剖開他的大腦?”

“他不正常,或者說,所有人類都不正常。人類繼承了所有生物的缺陷,這是不可饒恕的。人類和野獸,不應該在同一片泥潭中掙扎。如此智慧與洞察力,不應該只屬於世界的一小部分……一小部分……”

老人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虛弱。他原本氣勢洶洶,此刻卻像泄了氣的皮球,再次變成了菲勒蒙初見時那副病怏怏的模樣。

“我想要終結這一切……你之前問我,在這裏做了什麼。我用‘校長’作為借口,欺騙了你。這裏發生的一切,都是我的罪孽,我難以啟齒……每當想起那些畫面,我就感到恐懼,無力,甚至無法言語……”

走廊的燈光閃爍不定,老人的影子也隨之搖曳,時而拉長,時而縮短,彷彿在翩翩起舞。

然而,菲勒蒙對這一切毫無同情。無論老人心中懷揣着怎樣的妄想,這場噩夢,這場瘋狂,都是因他而起。

老人越是表現出理智和脆弱的一面,菲勒蒙心中的怒火就越是熊熊燃燒。

“我想要終結這一切。”

“終結什麼?”

“原罪。”

老人說道。

“是什麼在蠶食着我們?為什麼我們畏懼着進步,甘願停滯不前?答案很簡單,我們從出生起就意識到死亡的必然性,為了逃避這無法抗拒的命運,我們窮盡一生,做着徒勞的掙扎。如果說,是上帝創造了人類,那麼這個缺陷又是怎麼回事?是為了告誡我們不要自高自大?還是為了讓我們明白生命的真諦?不,都不是!他只是一個失敗者!我要糾正這一切!我要讓人類……升華!”

佝僂的身影如同活物般蠕動着,不斷拉長。老人的情緒逐漸高漲,很快便達到了頂點。菲勒蒙想要轉移他的注意力,於是開口問道:

“傲慢,而且離經叛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老法院大學應該是一所神學院,對吧?”

“啊,老法院,凱西·奧傑拉德校長……我不得不提到他……我們二人,也算是因為校長這個職位才產生聯繫的吧……”

趁着老人說話的間隙,菲勒蒙迅速把手伸進口袋,緊緊握住了那冰冷的金屬,心中頓時踏實了不少。

“那是什麼?槍嗎?”

“承蒙誇獎,這倒省了我一番口舌,不用再用那些粗俗的威脅了。”

“像你這樣擁有強大力量的人,竟然還需要藉助這種東西來保護自己,真是可悲。不過,這與我無關……”

老人突然平靜下來,用一種教訓的口吻說道。菲勒蒙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或許,他能看穿深海的魔法?他看起來不像普通人,就算真的擁有這種能力,也不足為奇。

“我們,詹姆斯鎮學院,自古以來就肩負着一項使命。你應該也知道了,那就是接收聖亨利八世學院的畢業生。”

菲勒蒙想起了他在大學裏看到的那間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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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蘇魯:倫敦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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