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江山多嬌
自長青高原之外吹進楓林中的北風捲動楓樹林中的林葉嘩嘩作響。
步清楚面色沉寂，和司徒靜瑜錯開五步的距離，抿着唇，靜默地走在身後。
司徒靜瑜每一步邁出的步子很小，行進的速度很慢，也並不四處觀望，只是朝着前方一直走着。
靴子踩着落葉發出的沉悶聲，樹葉擦着樹葉發出的嘩嘩聲，兩人之間持續了良久的沉默讓步清楚的雙眉不由得皺了起來。
倏地，司徒靜瑜停下了腳步，目光望向一處，輕聲說道：“這個讓一切開始的地方吶。”
步清楚順着司徒靜瑜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目光所觸及的終點讓步清楚眼裏的深色加深了幾分。
前方正是當初還是孩子的司徒蓮楚與年僅十三歲的司徒靜瑜乃至整個司徒家所有噩夢開始的地方，八年之前戮殺長青王的修羅場！
“這個讓我司徒靜瑜永生難忘的地方。”司徒靜瑜定定地看着楓林之外那片廣袤的空地，目光悠遠，那話語飄渺似囈語一般。
步清楚收回目光，凝視着司徒靜瑜，從司徒靜瑜的眼裏已經看不出任何的恨意了，只是有些失神地怔怔地望着那片土地，甚至眼裏還有着幾分淺淺的茫然。
重新將目光游移至遠方的那片空地，只是看了一眼，步清楚便閉上眼了，而那些有關司徒蓮楚幼年時所親眼目睹的一切如兇猛的洪水一般，衝擊着她建立良久的內心堤壩，四溢擴散，直涌腦框。
腦海中的畫面，此刻的步清楚如同一個局內人一般，重臨了孩子當時經受了如同噩夢般的修羅場那番屠殺。
似要震破蒼穹的吼叫聲，馬蹄聲，刀劍碰撞聲夾雜着狂風毫不留情地一應湧進了孩子的弱小薄弱的耳膜，震蕩開去。
空曠的大地之上，是遍地的屍體，斷臂，殘肢，浸着源源不斷妖紅的血衝擊着孩子脆弱的瞳孔。
從心底深處噴涌而出的巨大悲傷將步清楚團團圍裹住，快要透不過氣來。
“過去的終究都過去了，荏苒的光陰總是塵封了世事，記住的又有多少人。”
耳畔傳來了司徒靜瑜柔和淡然的聲音，步清楚猛地睜開眼，只見司徒靜瑜卻是神色未動地望着那方，眼裏始終有着超脫一切的泰然，沒有了方才的怔然、茫然，最後竟是如靜潭一般毫無漣漪的眸光，那是一種超脫了一切，毫無留戀的眸光！
穩定了思緒，步清楚無聲的嘆了口氣，經歷了這樣的變故，活下來的人總是比死去的人更需要勇氣，更需要信念，張了張口，步清楚出聲道：“痛苦還是快樂，死去不代表什麼，那只是一種逃避；的確，死去，代表痛苦不再，但是快樂和希望也就此湮滅，化作世間塵埃。然而活着，一切都是希望，朝辭夕替，周而復始，舊的逝去，放開了才會重生，再難總要生存，輕生總是愚蠢的，不是為了那些記掛你的人，而是為了自己，不負當初輾轉十月母腹中降臨塵世。”
司徒靜瑜眼裏閃過一絲驚愕，一直望着遠方的目光終於投射在了步清楚的身上。
無聲凝視了良久，漸漸的，笑意湧上了司徒靜瑜的眼中，嘴角揚起了笑：“或許，好死不如賴活着。”
“那麼看過了這兒……”步清楚微皺的眉漸漸舒展開了：“那楓林盡頭的崖還去么？”
司徒靜瑜微微搖頭，輕聲說道：“物是人非，徒添傷感罷了，所有的一切就隨今日的西沉之陽就此埋葬吧。”
見司徒靜瑜已經釋懷，步清楚也是釋然，她並沒有告訴司徒靜瑜自己本不是司徒穆的女兒，在心裏，她知道，在司徒蓮楚看來，司徒靜瑜就是自己的親生姐姐，因為八年的孩童時光，她知道，司徒蓮楚真的過的很好，而不是被人告知的一個無溫無感的姓名納蘭蓮楚，一個家世複雜的納蘭家一員。
回程的路程比之來時輕快了許多，解除了心結的司徒靜瑜似乎比之前多了絲人氣，不再總是什麼事都是一副超然於世的神態。
一直靜等着步清楚歸來的笑蘭，那是眼睛一瞬也不挪開地緊緊將目光鎖住了那方的楓樹林，當下見兩人結伴並肩出了楓樹林，尤其是司徒靜瑜的面上多了幾分笑意，眼裏都有了靈動的神色，當下十分高興地出了車內，一股子跳下馬車，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已經離馬車這方不是很遠的司徒靜瑜瞧見笑蘭這麼一副模樣，微微掩嘴，看向步清楚，笑說道：“瞧那丫頭一副迎接貴主回來的模樣，敢情是特意下馬要迎咱們上車呢。”
步清楚聞言，掛在唇邊的淡笑加深了幾分，正要開口，卻是一陣的馬蹄聲直灌入耳。
只見身後翻湧的塵土帶來了兩道策馬的聲影，漸進的馬蹄聲，讓步清楚看清了來人。
聽到了聲響，司徒靜瑜和笑蘭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去。
當人影已經越顯清晰時，倒是笑蘭先開了口：“怎麼這個紈絝少爺會來這長青高原？”
滿頭的墨發用玉冠高高束起，劍眉入鬢，意氣風發，面含薄笑，一雙桃花眼神采無限，疾馳的駿馬帶起了衣袍翻飛張揚，可不就是簡弘朝着這方風塵僕僕而來了。
緊跟着簡弘身後的便是他那書童和義了。
駿馬行至馬車前，簡弘便急勒住馬韁，駿馬長嘶一聲，穩穩妥妥地停了下來，身後的和義也是勒馬止步。
簡弘一個翻身便下了馬，朝着已經停下腳步，挑着眉，滿面興味地看着自己的步清楚走去，一邊走着還一邊開口道：“前些日子剛到這長青城時，便聽聞這長青高原的楓樹林遠近馳名，今日正好來觀賞觀賞，想不到還遇見了故人，真的是緣分啊！”
幾個大步，簡弘已然來到了步清楚的面前，一旁的司徒靜瑜聽着簡弘的這一番話，十分不解地對步清楚開口問道：“小楚，眼前這位公子與你相識？”
“這位美麗的姑娘，我和她何止是相識，可以說是生死之交，切也切不斷的羈絆吶。”簡弘沒等步清楚回復司徒靜瑜的話，當先一步開口道。
“這……”司徒靜瑜面露疑惑地看着步清楚，等待步清楚的解釋。
步清楚對於簡弘這番如此直白的挑明和她的關係的回話，當下知道簡弘是找她有事，目光迎上了司徒靜瑜投射來的疑惑，開口道：“姐姐，這話說來話長，隨後回了客棧我再細細同你解釋。”
說完挽上司徒靜瑜的手臂，越過簡弘，徑直朝着馬車走去，簡弘見狀，只是微微聳了聳肩，也沒再開口。
而仍舊坐在馬背之上的和義見此，當下也是急急翻身下馬，朝着簡弘小跑而去，走至簡弘身邊，焦急地說道：“少爺，您倒是說正事兒啊，凈說些有的沒的。”
簡弘一眼眼神瞪過去：“我是少爺你是少爺，嗯？本少爺自有分寸，你懂什麼！”
和義頓時仰天，少爺，你能有一會兒時候是不擺譜的么。
步清楚將司徒靜瑜送上了馬車之內，轉身對笑蘭吩咐道：“你先在這兒候着。”
笑蘭面帶不解，看了眼簡弘，隨後想到了什麼，開口道：“小姐不馬上回城么？”
司徒靜瑜也從馬車之內探出頭來，開口道：“是有話要同那位公子說么？”
步清楚點了點頭，對於簡弘從廣傑城來到這長青城絕對不會是偶然，有關夜遷塵已經完勝回帝都的消息她不是沒有聽說，簡弘的父親又和皇家有着牽扯，這次估計就是來找她的，十有**和夜遷塵有關。
司徒靜瑜見步清楚點頭，看了看簡弘，頓了頓，開口道：“笑蘭，我們等着吧。”說著，放下帘布，坐回了車內。
笑蘭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是卻是在馬車之外坐定：“那我在這外頭坐着，等小姐回來。”
步清楚沒說什麼算是默許了，當下幾步朝着步清楚走去。
看着步清楚往他這頭來，簡弘對着身側的和義開口道：“這會兒看什麼天空啊，去把本少爺還有你的馬牽過來。”
和義心裏嘆了口氣，看了眼正在朝他們這方走來的步清楚，這時候讓他牽馬過來要做什麼，他大概能猜到了。
步清楚在簡弘面前站定，看着簡弘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瞥了眼已經去牽馬的和義，開口道：“還有的人呢？”
簡弘微微一怔，隨即壓低了聲音笑說道：“還真是什麼都瞞不了頭兒，其餘的人在青絲河下呢。”
“夜遷塵的人馬？”步清楚繼續開問。
簡弘卻是笑而不語。
步清楚挑眉，沒再開口，審度的目光在簡弘身上來回掃描。
“嘿嘿。”簡弘被步清楚看的有點不自在，立馬開始解釋道：“到底是頭兒，你的心思我還真是一直都猜不透，原本以為你肯定是要先問我怎麼現在敢光明正大和你套近乎，結果還是猜錯了。”
隨即攤了攤手，接下來的話卻是用更低的語氣說道：“十日之前，我那便宜老爹收到夜遷塵的密折，最奇怪的事，我那老爹說那密折指名讓我來找你，說什麼聽候你差遣，就這麼一句。頭兒，你說這怪不怪？”
只是聽到這個消息時，步清楚只是淡淡地回道：“你確定那密折是夜遷塵寫的而不是別人寫的……”
簡弘靠近了步清楚，附在耳邊，很是神秘地說道：“這都被你猜中，其實那摺子還真是我寫的。”
沒有簡弘想像中的震驚，步清楚只是很平靜地嗯了聲，表示知道了。
倒是簡弘被這平靜的氣場直接跳離了步清楚幾步，這才再次開口道：“一點不吃驚？”
步清楚雙手環胸：“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知道姜雅其實就是皇甫珝的人。”
“其實這事……”解釋的話剛出口，簡弘已經看見和義牽着馬只差幾步就到跟前了，當下轉了話題：“先不說，待會兒去個地方。”
說著，越過步清楚，簡弘幾步走到和義跟前拉過兩匹馬的韁繩，將其中一匹交給了步清楚，自己翻身上馬，對着和義說道：“兩位姑娘就交給你了，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哼哼，本少爺可就保不定你家蘭香會不會被我收作妾室。”
和義只覺得黑線當空，一臉無語地看着簡弘，最後只是無力地點了點頭，心下卻是自語：少爺，這樣的借口您是屢試不爽了是吧。
步清楚了解簡弘，他做事也是謹慎，只是回眸看了眼身後的馬車，下一刻也是利索地翻身上了馬。
簡弘一揚馬鞭，當先一步朝着楓林策馬而去。
步清楚也不猶豫，長鞭落下，緊隨着簡弘再次入了楓林。
一路的奔騰，沿路熟悉的景物，這讓步清楚微皺起了眉，簡弘走的這個方向是通往楓林唯一一處懸崖的方向，他到底要做什麼。
果然，簡弘行至懸崖，頓時拉住韁繩停了下來，背過身子對着步清楚說道：“頭兒，給你看個壯觀的場面！”
說完手指着崖下，步清楚行至簡弘身側，將目光投向崖下，只見青絲河的一側，就是黑壓壓的人影，隊列整齊，目測也有一千人馬，步清楚微皺着眉：“你那便宜老爹給你這麼多兵？夜遷塵讓給的？”
誰知簡弘一拍胸脯，桃花眼閃着精光：“那都是我培訓的兵。”
步清楚轉眼看向簡弘：“然後呢，你帶這麼多的人來這長青城，你打算掀了這天，單幹了？”
簡弘哈哈一笑，開口道：“頭兒，老早我就不想就這麼混日子下去了，本想再等些日子，沒成想能遇上你，現在我是想跟着你接着混！姜雅是皇甫珝的人我確實一開始就知道了，除此之外，我還知道你是納蘭世家的人納蘭蓮楚，如今的奴蠻正是紛亂四起，若是能統一，在這幻川大陸之上那也是響噹噹的人物，既然來這異世走一遭，不混點名堂，還不白來了，我前世就憧憬着能當將軍，今世有這個機會，一定要過把癮！”
簡弘的一番話，步清楚快速地思索着，納蘭家與皇甫皇室是世仇，若是自己收了奴蠻之境，成了奴蠻的唯一最有話語權的人，倒也不失為一個好的解決辦法，再說，當個雄霸一方的女帝似乎也不錯。
步清楚放眼眺望遠方，巍巍群山，白雲相繞，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盡折腰！
“如今這幻川大陸是許久不曾有女帝一說了。”簡弘繼續說道：“何不放手一干！我簡弘力挺頭兒到底！”
步清楚嘴角揚起一笑，朗聲開口：“好！看着吧，我要讓所有人知道，這幻川，從來都不儘是男子的角逐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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