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鍊氣

在山林中野人一般過了一個多月，實在是無奈之舉，在那種時時刻刻都可能從獵人變為獵物的危險威脅下，葉藏所有的行動都是以自身生存為第一目的，然後，才是尋機殺敵。

活着，才有希望，一個死人，是沒有任何機會的。

同樣，一個死人，是沒有機會是在飽食一頓之後，舒舒服服的泡一個熱水澡，接着再美美睡上一覺的。

所幸，葉藏還活着，所以他有福享受。

不過，夜間三更天剛過，葉藏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就像是葉藏的身體內安裝了一台最準時的鬧鐘一般，時間一到，葉藏便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裏是小院內西面的一間廂房，葉藏和李肥肥同住此處，而緊挨着書房的東廂房，則是許璟的住處。

東西廂房之間，則隔着四四方方的小院天井，大小約有五十平方。

許璟和一般人不同，性喜純樸，不愛諸多裝飾，對竹梅等觀賞植物也是興緻泛泛，所以，天井內除了一口水井和兩隻七石大水缸外，別無他物。

水井處於天井正中，而兩隻鐫刻青龍甲馬之圖徽的七石大水缸，則安置於屋檐下，下雨時通過水溜，承接檐頭之水，匯於缸內。

這便是“無根之水”，常用之煎藥，當然，葉藏和李肥肥兩人習武，本就容易受傷，加上經常被許璟“考察武藝”，故而這些無根水煎制的一般以傷葯居多。

俗話說：“一更人，二更鑼，三更鬼，四更賊，五更雞。”

三更在子時，故名子夜。這是十二時辰的第一個時辰，也是夜色最深重的一個時辰。這無疑是一夜中最為黑暗的時刻，這個時候黑暗足以吞噬一切。而傳說中的鬼，便在這個時候出來活動了。

葉藏三更起身，當然不是去抓鬼，而是為了練功。

自從於吉為葉藏施展移魂換軀之奇術，葉藏擁有了這具天羅軀，但也失去了自由。

葉藏成為于吉率領的“太平青領道”的成員，一旦太平青領道有任何命令下達，葉藏都將無條件執行。同時，在名義上，葉藏還是于吉的入室弟子。

之所以說是“名義上”，是因為除了對葉藏有救命和移魂換軀之恩外，于吉並沒有傳授葉藏一招半式功法。

教授葉藏武藝的任務，由許璟負責。

俗話說，“習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而對於葉藏來說，習文學武，自然就是要為了太平青領道赴湯蹈火——

自己和太平青領道本來從無關聯，身為首領的于吉，為何要費心費力救治自己？

若單單是救葉藏一命，倒還罷了，為何又要將“天羅軀”這等神物都便宜了葉藏？

于吉懂得“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而葉藏又怎麼能不懂什麼叫做“投桃報李”？

何況，這筆以葉藏的生命為代價的交易，當事人葉藏自己，覺得非常划算。

本來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甚至，如果真的活了下來，卻要變成廢人，一輩子像一灘爛泥那樣苟活着的話，葉藏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好，但現在，葉藏不但死裏逃生，得到了“天羅軀”作為自己的新身體，更有原“江東劍豪”許璟為事實上的師父，有“鬼手仙師”于吉作為名義上的師父，還有于吉的太平青領道作為歸屬。

事實上，葉藏已經從一個螻蟻一般的小乞兒身份，鹹魚翻身，狠狠往上爬了一大截，雖然身份依然低賤、命運更是被牢牢掌控於他人手中，但至少擁有了出人頭地的機會——機會，是所有人生際遇中，最為難得的一種。

人皆知“**，一遇風雲便化龍”，卻不知道，此話反過來說，便是——若無“風雲際會”之機，就算你擁有“化龍”的潛質，也得一輩子乖乖趴在臭水溝里，哪裏容得你翻雲覆雨！

天羅軀的妙處，葉藏這兩年多時間內可算是深有體會。

這副身體的各項素質，和自己原來那具軀體相比較，簡直不可同日而語，甚至連將兩者相比較這件事本身，葉藏都覺得是對天羅軀的侮辱。

不論是速度、力量、反應能力，還是眼耳口鼻等感知力，都遠遠超出葉藏想像太多——現在，如果讓許璟禁用他那渾厚元氣對於身體素質的加持作用，而單純以身體本身的力量和速度，與葉藏比拼，葉藏竟可以咬牙堅持到十回合之後才落敗。

重點在於，葉藏年方十五，正式習武鍊氣才三年有餘，而作為葉藏對手的許璟，正值壯年，身體水準尚處巔峰狀態，更是早在二十年前便成名的“江東劍豪”！

而且，葉藏感覺，隨着自己年紀的增長，這些能力還有非常巨大的提升空間。

比如李肥肥，他年長了葉藏兩歲，若是自謙，須稱“為兄痴長賢弟兩歲”，這可算真正的“痴長”了，因為，體型上要比葉藏巨型上很多的李肥肥，根本不是葉藏的對手。

扳手腕，葉藏讓李肥肥一隻手，雙方咬牙切齒一番，居然還是葉藏最終獲勝；搬重物，鍋爐房那些裝黑煤的竹筐，裝滿后一隻足有近兩百斤，李肥肥需用上扁擔才能挑起兩筐黑煤，而葉藏徒手便能各提一筐，雖然憋紅臉什麼的難免，但說是“健步如飛”卻也不假；至於爬山跑步游泳撈魚抓蟋蟀之類的，更不用提，李肥肥自然是全面落後。

葉藏現在在江東鑄造司內的也算小有名氣，幾乎所有人都知曉冶鍊所鍋爐房的許監工有個力氣奇大、偏又長得毫不粗魯，反而秀氣好看的遠房外甥。

兼之，葉藏生性堅韌，幹活練功都肯吃苦，因為兩世為人的緣故，待人接物也是頗為圓滑，一切以謙遜為先，同時又開得起玩笑，屬於三教九流中都能混的活絡的人物。

所以，在整個江東鑄造司，上至作為管理層的大小官差，下至由奴隸、合同工人等組成的勞苦大眾，葉藏的人緣都很是不錯。

就連許璟的頂頭上司，江東鑄造司冶鍊所所長、人送外號“張鐵雞”的張遷，對許璟的這個遠房外甥也是讚許有加（可能是因為葉藏只是借住於許璟處，但卻常常被許璟以“練功”的名義，喚去鍋爐房干粗活，等於是個不用發工錢的免費勞力）。

甚至還有上門提親的，被許璟以葉藏現在才年方十五、尚有一年才到束髮之年的理由委婉謝絕（雖然葉藏自己嫌童髻幼稚，早用紅巾束髮了）。

對此，心裏酸溜溜的李肥肥發出評論如下：要不許先生下次就直接告訴人家，咱們阿藏早和某千金大小姐有指腹之約，從娘胎的時候就定了終身大事，否則，就他那副包子樣，擱哪裏都有狗惦記着。

雜事略敘便止，且說葉藏今日三更便起身練功的緣由——經過西跡山中和那匹頭狼的最後一戰，葉藏隱隱覺得自己的元氣修鍊似乎有突破瓶頸的跡象，渾身元氣充盈欲溢，蠢蠢欲動，貌似要再次挑戰“聚氣入道”的境界。一旦”聚氣入道“成功，葉藏便算是真正跨入了鍊氣修行的門庭，成為了一個真正的鍊氣者。

這世界的一切功法修行，都離不開“鍊氣”二字。

何謂之“氣”？

氣者，“元氣”也。

世上生靈，都是秉承天地精氣所生而成的，人類為眾靈之首，自然也不例外，這精氣，也便是元氣。

天地元氣聚集成形，乃有萬物眾生，當元氣散亂脫離形骸，人也就氣絕而死。

一個普通人，沒有任何鍊氣法門，不經任何修行，此時，他身上的元氣，雖然附於肉身，雖聚卻無形，只在肉身中循環往複，既不可控制，也不可永久。

當這個普通人正處於青春美好的年齡時，他的身體健康而富有活力，體內元氣時時而生，同時又時時消弭，正所謂生生不息，便是元氣循環之妙處。

但是，隨年歲增長，普通人體內的元氣總量會不停被消耗，一旦肉身衰老或受損，元氣逸散而去，便是所謂“魂飛魄散”，這人也就死了。

所以鍊氣的基礎，就是要講究如何保存自身自然產生的元氣，以肉軀為鼎，元氣如雲升、如雨降，循環反覆無窮已，使之凝而不散，謂之“聚氣”。

聚氣之法，便需要修習元氣修行的最基礎修鍊法門——“元氣周天循環”。

此刻，葉藏在床上盤膝而坐，先調勻吐息，次凈慮雜念，緩緩將許璟傳授的《周天循環決》心法運轉起來。

元氣的起始修鍊，其實是一個化潛能為元氣的過程。

肉軀如鼎，驅動元氣周天循環的修行如熊熊猛火，潛能則如鼎中之水。

猛火烹鼎，鼎中水沸，則潛能化為額外元氣，如雲升霧騰。此時吐納行氣，使元氣在體內經脈循環運行一輪，最後存於丹田，稱之為“一周天”。

元氣的周天循環，便是鍊氣者修鍊成果的展示。

但是，驅動元氣，使之作周天循環的過程，是一個突破人體極限的過程，伴隨着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煎熬。

這是因為，鍊氣修行的第一個大境界——“聚氣”境界中，鍊氣者修行的本質，一是煉化自身潛力為元氣，二是打造一個足夠強大的肉軀作為修鍊元氣的爐鼎，而這兩大目標，都需要通過元氣的周天循環達成。

所以，能忍受越多輪數的周天循環，便能擁有更多的元氣量、更快的元氣產生和恢復速度，實力也就越強。

完成元氣周天循環“始周天”，進入“聚氣境界”的第一層小境界，就稱之為“聚氣入道”，表示初窺鍊氣之法的門庭，真正步入了修行天地造化之道。

葉藏此時，便正處於衝擊“聚氣入道”小境界的關鍵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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