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聚氣入道
劍者,乃是君子之兵。
馭劍之客,輕靈飄逸。
劍者,又為百器之首。
追魂奪命,只在一瞬。
為何古往今來,刺客多喜用劍?
因為劍,是在速度和威力之間,取捨最為合理、最為極限的兵刃。
劍術殺招,追求極致之快,追求極致之狠。
所以,劍道高手,勝負生死,往往決於一瞬。
葉藏還算不上高手,但走火入魔之後的他,在面對劍道高手許璟的凌厲劍勢時,那份只攻不守、破釜沉舟、同歸於盡的氣勢,卻毫不相讓!
此時的葉藏,忘記了許璟教導的劍客用劍之道——不但要勝不驕,敗不餒,更要敗中求勝,敗中求生!
葉藏此時這捨身一劍,並不是許璟教授的劍法,而是刺客用劍的真義。
捨生而忘死,只為完成一擊。
面對如此瘋狂的葉藏,許璟十分無奈,也不知這小子是真瘋還是假痴,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對他真下重手,便肆無忌憚么?
暗嘆一聲,許璟只能選擇收招暫避,劍脊一震,只待葉藏手中的劍遞上來,便要將之挑飛。
見此,葉藏嘴邊竟是現出一絲獰笑。
葉藏的劍勢一滯,居然也硬生生中途變招!
劍鋒一轉,化直進為圓弧,《劍氣縱橫訣》第一層要義中另一殺招,“回光幻電”,被葉藏使將出來——這明顯是一副你退我進、死纏濫打的架勢。
“好小子,居然還得理不饒人了。”許璟頓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也罷,今日我便破例不顧一次為人師表的風度了。”
“呲——”
許璟胸口的青衫被葉藏的劍芒劃破,但以此為代價,許璟得以閃身進入葉藏攻擊圈之內。
只見許璟就如同後背生了眼睛一般,先以一招“蘇秦背劍”,將葉藏回救的一劍盪開,繼而,許璟早已蓄勢良久的左掌,驟然探出,穩穩擊中了位於葉藏胸腹之間的丹田氣海!
許璟掌中蘊含的勁力如海水倒灌,瞬間襲入葉藏身體!
受此一擊,葉藏像是被點穴了一般,渾身的動作頓時僵硬如石化。
一直極力壓制着自己實力,和葉藏戲耍一般打鬥的許璟,終於偶然露出他那深藏於雲霧氤氳之中的高山一角。
郁滯於葉藏丹田氣海之上的暴走元氣,就此被許璟一掌震散!
“叮——”
葉藏鋼劍脫手,掉落在房頂,順着瓦片脈絡滑下屋檐,只插入天井的地磚縫隙中,將一直躲在走廊樑柱后偷看戰況的李肥肥嚇了一跳。
“噗!”
一口淤血噴出,葉藏泄氣皮球一般,全身軟倒,只能用雙手撐在瓦面上,半跪在地,一時間喘息不歇。
許璟收劍還鞘,這才有時間去關注屋頂上除葉藏和自己外的唯一一個活人——那個被黃布蒙面人追殺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就站在許璟兩米開外,只見黑衣人一手捂着左腿,指縫中鮮血仍然在不停滲出,顯示受了傷。
看到許璟目光掃來,黑衣人下意識的想要後退,但稍微一動,便牽動了腿傷。
空自悶哼了一聲后,黑夜人也許才回過神想起,以眼前這中年書生武功之高,自己根本沒有遁逃可能,也就放棄了逃跑的想法,站在了原地。
許璟正要向這黑衣人發問,卻聽得另一邊的葉藏噗的一聲又是一口淤血吐出,接着竟嘿嘿笑了兩聲。
“你這頑劣,莫不是被我打傻了不成?”許璟假作生氣道。
葉藏聞言,擦了一把嘴邊的血跡,趕緊走近幾步,朝許璟跪倒,“小子忤逆不道,偷襲先生,實在罪該萬死,罪無可恕,罪大惡極,罪孽深重,請先生責罰。”
這一段,葉藏舌滾連珠,說的順暢無比,顯然是之前早就用了無數遍。
許璟看葉藏此時行動語氣,已經是恢復正常,原本還擔心自己那一掌用勁過重,這時也放下心來了。
瞪了葉藏一眼,許璟開口道,“罷了。你這跪地求饒的老一套,看多了就不新鮮啦。看在已經打你一掌出了惡氣的份上,也不和你計較——起來吧。”
葉藏卻不急着起身,再次以身伏地,道,“小子還要多謝先生那一掌襄助之力!”
許璟微微一愣,但聽出葉藏語氣中的欣喜,便隨即反應過來,急忙走近幾步,一手按在葉藏頭頂,一道元氣送入,在葉藏體內飛速周遊一圈,頓時大喜。
“好小子,你竟然因禍得福,成功突破丹田屏障,進入‘聚氣入道’境界了!”
葉藏嘿嘿道,“還不是先生教導有方的緣故……”
許璟不置可否,只是一笑,然後一把將葉藏拉起。
許璟轉頭問那黑衣人,“你是何人?為何遭人追殺至此?”
葉藏注目於那黑衣人,但見黑色的緊身夜行衣其實早已勾勒出黑衣人嬌小玲瓏、卻頗為有料的身軀,更何況黑衣人幾次出聲,也暴露了女子身份。
那黑衣女子臉上也蒙了黑布,看不清面容,唯一露出的一雙眼睛,清亮如星,只是見葉藏看向自己,目光閃避之間,似乎猶有懼意。
葉藏知道黑衣女子是忌憚自己剛才走火入魔時的嗜殺狂態,故而也不言語,只是一笑。
“小女子多謝先生和這位……少俠,救命之恩,有傷在身,不能全禮,還望兩位恩人見諒。”
黑衣女子躬身拱手為禮,再抬起頭來,眼神卻中多了幾份堅毅,只見她朝許璟沉聲說道,“恕小女子無禮——請問,可是許清客當面?”
此語一出,許璟也不禁臉色微變!
“清客”,是太平青領道內部的稱呼。
例如于吉,是太平青領道的創始人,門下弟子和門徒,皆稱呼于吉為“仙師”,其下眾多弟子門徒,則多以師兄弟相稱。
而如許璟一般,身份不低,但卻因為各種緣由,並不在太平青領道內任實職,也並非于吉弟子或門徒的人,則以“清客”相稱。
這黑衣女子一開口便道出許璟“清客”身份,同時點出許璟之姓,顯然是知曉許璟真實身份的。
一旁的葉藏,同樣聽懂了黑衣女子話語中的含義。
可是,許璟的真實身份,乃是機密,這女子究竟何方神聖,竟然會知曉這等隱秘?
這絕無可能是一般弟子門徒的泄密,因為以他們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接觸到這層次的秘密,此事必然涉及到太平青領道高層。
一念至此,葉藏腳下一動,同時,右手已經快速抽了腰間的貼身短匕藏於背後,已然是準備殺人滅口了。
一隻手搭在葉藏肩上,葉藏回頭,只見許璟微微搖頭,示意不可。
正當時,一聲呼哨響起,接着便又有幾人相繼躍上了屋頂。
來者個個身穿絳紅武袍,手持新月形銃刃,這些人,葉藏一個個全部都能叫出名字,因為他們全部都是江東鑄造司警備隊的武人,平時就相熟。
警備隊,負責保衛江東鑄造司的安全、是江東鑄造司的私募武裝,也是維護江東鑄造司內部秩序的暴力機關。
入隊之人,至少都有聚氣入道的鍊氣境界。
他們手中的銃刃,也是江東鑄造司出品的最新型號,“月相”系列中的新月型銃刃,專供軍中屯長以上級別使用。
刃體流線型設計,精鋼打造,銳利無匹,內置的火銃,則配置了“大商級”蒸汽動力核心,遠戰威力也是相當不俗。
當先一人,正是警備隊兩名隊副之一,郝炫,字強勁,鍊氣境界已達聚氣小成。
郝家兄弟五人,都在警備隊任職,個個長得人高馬大。郝酷排行雖是老二,卻最為高大,足有兩米多高,兼之健壯如牛,大家戲稱“郝家五虎,老二最大”。
此時,這郝老二一站到屋頂,果然直如一面移動的高牆一般。
郝炫目光在屋頂快速掃了一圈,看到屋頂中間破了一個大洞,周圍一圈的死人,眼角也是一抽。
不過,見許璟也在此,郝炫先拱手為禮,然後問道,“許先生,此間發生了何事?”
許璟頷首回禮,正要回答,一邊的葉藏卻搶先開口道,“郝隊副,我與舅舅夜遇賊人追殺良民至此,我舅舅本欲和這些賊人說理,但這些賊人甚是可惡,不但不聽我舅舅的金玉良言,還拔出兵器想要殺人,於是乎我們只能拚死抵抗。好在這些賊人雖然惡形惡相、氣勢洶洶,但武藝卻是相當不濟,在房頂上站立不穩,一不小心滾作一團,我砍你你刺他他割我,你看,就這麼全部完蛋了。”
“沒錯沒錯,阿藏的話句句屬實!”躲在天井之下的李肥肥這時也鼓掌笑嚷道,“我也能作證!”
葉藏一席話講完,周圍那些警備隊員們個個面面相覷。
一邊的黑衣女子,更是瞪大了眼睛望着葉藏,眼神滿是震驚之色。
而站在葉藏身邊的許璟,倒是反應平靜,只是微微搖頭,小嘆了一口氣。
郝炫聽葉藏胡扯完畢,差點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這簡直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郝炫看了一眼許璟,人家仰首撫須,一副夜觀天象的樣子,表明了要支持自己外甥的胡言亂語。
許璟不言語,那便是默認,看來是要硬壓下這件事了。
關鍵是,許璟雖然職位低,但卻是一個自己惹不起的人物,而那葉藏,年紀雖小,卻更不是一盞省油的燈,想起自己曾被葉藏這小子坑害過的種種,郝炫簡直頭皮都要炸了。
郝炫心中計較一番,覺得這事動靜不算太大,矇混過關也不是不可以,能不起衝突是最好,關鍵便看自己能撈到什麼好處了。
郝炫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種種雜念。就算明知道這其中沒那麼簡單,郝炫也是準備專心致志配合葉藏演戲了,畢竟,先辦事後付賬嘛。
“你是說,死者全是賊人?”郝炫道。
葉藏眨眨眼,“很明顯嘛。”
“那麼說來,這位,便是被追殺的‘良民’了?”郝炫一指那黑衣女子,“既為良民,為何身着夜行衣,又要蒙面?”
“唉,郝隊副,你這人樣樣都好,唯有一個缺點,那便是過於謙虛。”葉藏朝郝炫使了個眼色,“依照郝隊副一雙慧眼洞察秋毫,想必早已經看出來了,這是一位女公子。可是名門閨——咳咳……反正不管哪裏,也都沒有女孩子出門拋頭露面的道理吧?更何況夜裏啦!”
郝炫眼睛一咪,終於聽出了一點弦外之音:原來這事情牽涉到一位豪門千金的**啊。
了解!了解了啊!
郝炫心中一喜,看來這次事了,必然少不得自己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