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抽絲剝繭(二)
“今日之事是怎麼回事?”這是在這一夜之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句話。人人都在做着一番自己的打算,最後卻是撲了個空,堪堪餘下這樣一句問話;人人都有的一番好算計,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最後破了局,亂了計,空餘下了一個亂攤子。今夜註定是個無眠夜,怕是要有不少人望月對天明了。
南風樓西邊有一片江水,江邊有一個草棚子,棚子上橫七豎八的插着不少羽箭,此時卻有一個老翁在草棚子下怡然自得的喝着酒。看樣子,心很是不錯。
“沒想到我這半截子入了土的人,今日反倒把這舊識之友見了個七七八八,有些意思!”老翁呷了一口酒,對着前方的一片幽暗朗聲說道。
風呼呼的吹過,林間出了尖銳的嘯聲,算是應了老翁的話。
“頭一次見了面不打招呼也就罷了,這第二次再遇着,還不打算認個熟么?”老翁又提起酒壺,大大的呷了一口酒,濁濁的呼出一口氣。冬日夜裏寒氣重,這股子凝聚了無數水汽的白氣帶着熱氣慢慢的散了開去,放佛要飄向遠方幽深的林子。
“九叔哪裏是半截子入土的人,看樣子,再將幾個人埋入土也是不成問題的。”黝黑的林子終於有了回應。在朦朧的月光之下,從黝黑的林子走出了一個人,或者說跳出來一個人,身子矮小,身材瘦干,只是速度極快,不消片刻功夫,便已經出現到了老翁眼跟前。
老翁連眼皮都沒抬,繼續喝着酒壺裏的酒,過了半晌,才讚歎道:“好!”
“九叔是在誇這酒好,還是在誇我這身功夫好?”乾瘦的男人看樣子已經不小了,可在老翁面前,扮起了嬉皮笑臉的孩子樣,伸手搶過了老翁手裏的酒壺,衝著嘴裏就倒了一股子酒下去,臨了不忘說道:“好!果然是好酒!”
“好!好一招‘雁過無痕’,好俊的功夫!六猴子!果然長進了!哈哈哈!”老翁說著笑了起來,聲音高亢而洪亮,飄蕩在夜色之中。
“九叔的酒,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只可惜今日十公沒了這口福!到便宜了我這隻猴!”瘦干男人學着猴子的樣子眨了眨眼睛,又是逗得老翁一陣笑。
“好你個猴子,說罷,今日什麼風,到把你給吹了來?”老翁斜着眼睛覷了瘦干男人一眼,眼中滿是玩味。
“嘖嘖!九叔,興得你老賞江景,倒是不許我們來觀燈了不成!我自是陪着自家主子來觀燈的!”乾瘦男人機敏的很,兩三句話,便使出了四兩撥千斤的本事,巧妙地將這句話推了回去。
老翁但笑不語。瘦干男人也只顧着喝酒。
“九叔。”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呦,四丸子也來了。”老翁沒有回頭,背着身子說了一句。
“九叔,剛才冒犯了,我……沒有料到,您老也在此處……”說話的男人終於出現在了二人面前,一身黑衣,表肅穆,看樣子,年紀略微比乾瘦男人小些,一張臉圓圓的,倒是像極了四喜丸子,只是配着他這嚴肅的表,有些好笑罷了。
“嘖嘖,剛才那明晃晃的鎮魂刀砍下來的時候,可是半絲冒犯的顧及也沒呢?”說話的是乾瘦男人,語氣里的嘲諷之意不而喻。
“你個……”圓臉男人漲紅了一張臉,神色羞惱兼具。
“好了,好了,多少年了,我老頭子才見了你們一次,怎得還是一見了面就這般的合不來!”老翁略帶薄怒的說了一句。二人乖乖禁了聲。
“你們如今各為其主,依着影的規矩,也不宜多說多餘的事,免得起了是非,今日既然機緣巧合遇到了,便當是陪一陪我這老頭子罷,旁的也不必多說,至於你們的主子交代你們的事,老頭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眼下里,都暫且放一放罷,陪着我喝完了這壺酒,你們再去忙你們的,各為其主也好,心有不甘也好,都與我再無關係!”老翁說完,賭氣似得喝了一大口酒。
瘦干男人和圓臉男人也沉默了下來,一杯接着一杯的坐在這裏喝着酒。往事漸漸浮上心頭。多年之前,也是在月下江邊這般飲酒,只是當年的自己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九叔也還是個年輕的男人,少年不知愁滋味,滿心的意氣用事,認定了影就是自己這一輩的歸宿。誰料,才不過幾年而已,便已是物是人非,影還是司馬家的影,可是主子早已不是以前的主子了,以前生生死死捆綁在一起的人,如今也已經分奔離析,各為其主了。世事易變,人心難測,這世上哪有說得準的事。
月下三人再無,只是默默地悶頭喝着酒。
“伍兒這箭法是越來越稀疏平常了。”老翁看着頭上插滿羽箭的茅草棚頂子,調笑了一句。
“那廝托盤子伺候人習慣了,哪裏還用得起箭!”瘦干男人悶哼了一聲,嘟囔着說了一句。
“我看她還是厲害的緊的,一射一個準,我的手下可是沒少吃她的虧!我也險些吃了癟!”圓臉男人癟癟嘴。
“獃子!”瘦干男人橫了一眼。
“嗯,射酒杯子,射熟鴨子,只要是她想射中的,便射的中;若是不想射中的話,就算是個胖女娃子,也是一箭都中不得的!哈哈哈哈!”老翁說著說著笑了起來。二人也跟着笑了起來。
南風樓,天字號房。
“照你這般說來,南風五年前也遇到過一次暗殺?”程據一邊幫司馬囧包紮傷口,一邊問道。
“嘶!輕着點?爺疼着呢!”司馬囧好看的眉眼此時擰作了一團。
“當時也是兩撥人?”衛玠一隻手撐着頭,一隻手敲着桌子說道。
司馬囧咬着牙點了點頭。
“那兩撥人當時可是真的想要取南風的性命?”孟觀左右打量着自己受傷的手,將心中的疑惑拋了出來。
“怎得不是?爺肩上這道傷就是當時被砍下來的?”司馬囧說著,指了指自己左肩上一道長長的傷疤。
“你說她一個內宅的女眷,哪裏來的本事得罪了這些許子的人,惹上這許多麻煩!”潘岳滿臉怒氣不爭的表。
“不是她惹上了麻煩,怕是麻煩盯上了她。”司馬囧幽幽的說道。
“可是想到了些什麼?”潘岳直了直身子,問道。
“想了許多,可是卻是半絲眉目也無,只好暗地裏偷偷叫了你們來,細細的與我說說當時的形。好再作打量。”司馬囧的傷口已經包紮好,正一件一件的往上穿着衣服,眉頭緊鎖,語氣帶着一絲煩躁。
“今日也是兩撥人。”衛玠開口說道。
“不過這兩撥人似乎並不是一起的。一撥人隱在暗處使箭,還有一批人是直接提着刀衝出來的。”孟觀回憶道。
“這些人的目標是南風沒有錯,我們幾個曾經分散來逃,可是他們的目的是南風沒錯,從頭至尾只是在追着南風。”程據邊收拾自己的醫藥邊說道。
“這倒奇了,那為何只有南風毫無傷,你們卻是各個掛了彩?”潘岳沒見着當時的形,只是隨口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只是這一問,問得深得要領,大家都沉默了。
黑衣人的武藝自是不必說的,就是那隱在暗處射箭的人,怕是各個都是箇中好手,雖說有他們護着南風,可他們那些功夫,還不足以能夠護南風全身而退。面對這樣兩批暗殺者,賈南風竟然能能夠毫無傷,那隻能說明一件事,他們並非真心要殺,而是藉著殺的這個表象,另有所圖罷。那圖的又是什麼呢?這個便不好說了。眾人的目光齊齊看向司馬囧。
司馬囧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可是饒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南風究竟有何過人之處,值得一眾人這般算計?說到底,這事怕是又和司馬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如今不好平白的攤到明面上來說。只能暗暗地抽絲剝繭,找出由頭來。
即便這一桌子都是自己的好友,可是事關司馬家的秘事,也不好和他們深究。司馬囧打定主意后,理了理衣服,對眾人說道:“今日之事我已經知道了大概,容我再想想,過幾日我們再來此處一聚,今日大家都回去歇着吧,我司馬囧欠了大家的……”
“小爺我早就困了,就等着你這句話呢!”潘岳打了個哈欠,打斷了司馬囧的話。
“救死扶傷,醫者本性使然。”程據邊說邊收拾自己的東西。
“這個傷我回去怕是要好好養養的,囧爺欠我的補品,要記得送去孟府。”孟觀抬了抬自己受傷的胳膊。
“大家混在一起這許多年,如今你到自己和我們生分起來了,什麼欠不欠的?你當大家是什麼了,若是計較這許多……”衛玠的話只說了一半。司馬囧便轉了身子向著門外走去。
司馬囧走至門口停下步子,背對着大家大聲吼道:“這幾天給小爺打起精神來!多看着點賈南風那個不爭氣的!爺腦子亂子呢!別給爺再添事了!”說罷,便打開房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就在房門的那一剎那,司馬囧低頭輕聲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了一句:“謝謝。”
屋裏的四人被司馬囧的突然間的舉動嚇了一跳,接着在他關上房門的那一剎那低聲輕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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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姑娘們的不離不棄。謝謝姑娘們的關心。浮羽已無大礙,從今日起正常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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