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賞燈之夜(五)
賈南風呆了。她望着掩面而泣的司馬囧,呆了。
認識司馬囧多年,她從未若今日這般細細的打量過司馬囧。流年往事點點滴滴,在她的心中渲染開來,真真切切,細細碎碎的記憶連成一片,在她心中無限蔓延。
猶記得伊始,在她心中,司馬囧不過是一個有些彆扭的小孩子,帶有裝x式的傲嬌,自己對他,向來都是無視的,從來都懶得與他一般見識;慢慢的,她開始適應他的存在,司馬囧成了她的最佳損友,陪着她玩陪着她吃陪着她胡鬧,兩人斗過嘴打過架慪過氣,如今想來,這樁樁件件事都是浸着滿滿的笑意;再後來,她開始依賴他,司馬囧似乎成了她的一個習慣,習慣一大早就在賈府見到他,習慣他給自己跑腿,習慣他替自己收拾爛攤子。習慣到密不可分,忘記了他們是兩個人。
就在司馬囧哭着說了無數個第一次時,賈南風也想起了無數個第一次,第一次竹林遇見司馬囧,第一次狠狠地把他踢翻在大殿之上,第一次指着他的鼻子怒罵,第一次故意使壞逼着他吃最討厭的甜食,第一次被他在明晃晃的大刀下救下,第一次和他一起罰跪,第一次吵得那麼凶,說老死不相往來……
這一次,是她第一次見司馬囧哭。
原來傲嬌至斯的人也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袒露自己的脆弱不堪,原來明媚如暖陽的人也會被烏雲遮了心,眼中湧出憂傷的淚雨。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司馬囧滴在賈南風手背的眼淚開始慢慢的乾涸。賈南風手背沁涼一片,這種沁涼的觸感滲入賈南風的血液,沁涼的觸感被灼熱的血液覆蓋,變得滾燙,隨着血液流至心房,深深地灼傷了賈南風的心。賈南風的心被這股熱血燙的一抽一抽的疼。賈南風再也忍受不住這燒心般的疼痛,一滴熱淚無聲的從眼角滑落。
“不該打擾別人的幸福。賈南風,你不該打擾了司馬囧的幸福。”賈南風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歷史裏的司馬囧不該是這樣的,司馬家的男人不該是這樣的,一個命里註定要殺了自己的人不該是這樣的!”他該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賈南風也是說不清的,只是此時她寧願司馬囧是一個冷冰冰的歷史人物,也不願他如此的傷心。
賈南風叩開心扉,捫心自問。她終於發現,司馬囧在她心中已經變得不再普通了。
“司馬囧,我……”賈南風的聲音裏帶着濃郁的哭腔,眼角的淚珠子成串的往下掉。她緩緩的舉起手,想要拂去司馬囧臉上的淚痕。手停在空中卻不忍向前,一如剛才司馬囧停在空中不知何去何從的那隻手。
“咳咳。”兩聲輕咳破壞掉了眼前哀傷的氣氛。
“好歹我也通些醫理,讓我來看看南風的情況。”程據開口說話了,只是說話時臉上的帶着玩味的表情。
這一次司馬囧沒有阻攔,他依舊靜靜地跪在賈南風的身邊,不言不語,不聲不響。
程據看了看司馬囧的反應,見他不再發狂,便慢慢的走至賈南風的身旁,輕輕地蹲下,摸了摸賈南風的脈搏,翻了翻賈南風的眼睛,最後不忘看了看賈南風的傷口。程據胸有成竹的點點頭,然後才開了口。
“賈府大小姐,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可好?”程據把賈南風的稱呼都換了,足見他此刻的認真程度。
賈南風還想再和司馬囧說許子話,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忘記了要說的是什麼,此時,只好應着程據的話,點了點頭。
“胸口可有痛感?”程據開口詢問道。
“沒有。”賈南風邊說邊搖了搖頭。
“渾身可有不舒服之處?”程據繼續問道。
“後背和屁股疼的很,腿和腳也軟的很。”賈南風想了想,很是認真的答道。
“哦。那就是了。”程據肯定的點點頭。
“我……還有救嗎?”賈南風望着程據的表情有些擔心的問道。
“你從南風樓帶出來幾隻鴨?”程據不答反問。
“有關係嗎?”賈南風困惑了。
“有。”程據無比肯定道。
“十三隻。”賈南風想起在南風樓里的糗事,表情有些不善。
“那這十三隻鴨呢?”程據繼續追問。
“有關係嗎?”賈南風更困惑了。
“有。”程據無比肯定道。
“在江邊遇到一個老翁,便分與他們一道吃了去。”賈南風低低的答道。
“全部么?”程據問這句話時帶上了些許笑意。
“應該是吧。我記得當時左手提着六隻鴨,右手提着六隻鴨,一共是十二隻,還有一隻,忘記放在哪裏了,大約是丟了罷。”賈南風邊回憶,邊說道。不得不說,程據的話成功的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周圍安靜依然,儘管程據說話的聲音極低,周圍的人還是聽了個清清楚楚。眾人心中好奇不已,依着眼下的情況,卻還問這些許不着邊際的,究竟意欲何為?
“程據,南風現在這種情況,便不要指使她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了,她……”司馬囧語氣冰冷,表情不悅的說道。
“司馬世子,我說的話,你可信得?”程據一臉嚴肅的問道。
司馬囧從未見過這般認真的程據,不由得愣怔了一下,停頓了片刻,表情同樣嚴肅的說道:“我自是信你,可若是你說南風救不得了,我是一分都不會信得。”
“那便好。”程據捂唇輕咳一聲道:“只要她無礙,其餘的事都不再計較了?”
“自然,只要她無事,便沒有什麼事了。”司馬囧帶着濃濃地愁緒說出這樣一句話。
“依我的診斷,賈府小姐並無受傷。”程據笑着開口道。
“程據,你現在和我開這種玩笑,你當我會笑得出來?”司馬囧再次紅了眼睛,怒吼道。
“我沒有開玩笑。”程據一本正經的答道。
“那她胸口插的那隻箭是什麼?不是插在她的胸口是插在哪裏?難道你看不到嗎?”司馬囧再次癲狂了起來,垂在身側的雙拳攥得發白。
“她胸口確實插着一支箭,可那支箭確實不是插在她身上,若是我推斷的不錯的話,那支箭現在該是插在一隻南風鴨上罷。”程據滿眼笑意的看着司馬囧。
沉默,可怕的沉默。
聽了這句話,賈南風心中百轉千回:“艾瑪!這不會是真的罷?似乎……真的是……從中箭以來胸口一直都不疼的……作死啊!”
司馬囧的臉立刻黑了下來,他傾身上前,也不顧什麼男女大防了,伸出手,扯開賈南風中箭之處的衣衫,果不其然,露出了一個油皮紙小包,這一箭正正的射在了這個小包之上,卻未傷賈南風分毫。油皮紙小包上露出了幾點子油花,隱隱約約中還有香味傳出,不難判斷出正是南風鴨……
賈南風心中直喊冤枉,這能怪她嗎?突遭變故,誰還有心思記得自己懷裏塞着一隻南風鴨?最可惡的就是晉朝的服飾了,肥大寬鬆,放進一隻鴨都不甚顯,況且這還是冬日的衣!再者,自己本來就身子偏胖,胸口鼓出這麼一塊來倒也不甚打眼,只當是她那一身的肉!
司馬囧舉起插着羽箭的南風鴨,定定的看着,臉色越來越差。
賈南風看着司馬囧的臉色越來越差,心中“咚咚咚”的狂跳着,此時,她恨不能自己真的中了這一箭,也好過一會兒子面對司馬囧的狂風暴雨。話說,好不容易結束了冷戰,兩人關係略有好轉的說!賈南風只覺得眼前一黑!天欲亡我啊!
“賈--南--風!”司馬囧這一嗓子吼得讓人震耳欲聾。
“囧爺!有誤會!”賈南風也顧不上後背屁股腿腳的不適,一個鯉魚打挺就跳了起來。
“你又在純心戲耍爺是不是?!”司馬囧也直起跪着的身子,居高臨下的死盯着賈南風。
“囧爺!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啊!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從頭細細說來!”賈南風慌慌張張,口不擇言的說道。
“賈--南--風!你--說--誰是--溝渠!”司馬囧一字一字道。
“我是!我是!我是溝渠呀!囧爺!”賈南風一臉討好,就差立刻跪下抱大腿了。
“……”眾人無語。
周圍依舊一片安靜,只是這一回是無話可說的安靜。賈南風這個人,真的是,真的是讓人無語了。
“囧爺!我錯了!”賈南風衝著司馬囧大聲吼出了這句話,這句話在她心裏憋了好多天了。
“你今日就好好給爺說說!你錯在哪裏了!”司馬囧揪起賈南風肥嘟嘟的臉蛋,一揪一揪的往外扯,賈南風痛得呲牙咧嘴的。
“我不該和你吵架!我不該惹你生氣!我不該讓你擔心!我不該讓你在眾人面前丟人!司馬囧,我十四天都沒見到你,我真的好想你!”本是一句玩笑的道歉話,賈南風卻越說越動情,將這幾天的壓抑全部宣洩了出來,說著說著,兩行清淚竟是流了出來。
司馬囧捏着賈南風的手越來越輕,到最後,自己無意間鬆了手都不自知。我真的好想你。原來她也在想自己。司馬囧的怒氣一下子便發不出來了,心中軟的像化開了一灘水。
------題外話------
從清明放假后就一直病怏怏的!好端端的!今日又發低燒!無語……無限懷念那個精力無極限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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