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思各異

第二十三章 心思各異

曾有一位作家這樣寫過,與家人拉家常,里長巷短,清風徐來,淡了吧嘰的東西隨風而去,成了流言;與朋友相聚,煮酒論天,不經意間,支零破碎的話帶着醉意,飄散在城市上空,成為流言;與同事說事兒,推心置腹,如此這般,第二天,你就成為流言的源頭。

關於流言的說法由來以久。高屋建瓴、揮斥方遒、看世界誰主沉浮,是主流傳播的宏論;老百姓的樂趣在於尋常的瑣碎,是張家長李家短的家務是非,是雞毛蒜皮的流言蜚語。

流言是無意識。毋須講究開頭,也不必追究結尾;說者無心,聽者無意,忽然來了,又忽然去。

說者多是無心,可聽者未必真無意。隨着坊間的流言越來越盛,終於有些人開始按耐不住了。

戌時,洛陽宮,太極殿。

紅色的殿堂,紅色的地毯,紅色的簾幕,金色的彩繪,金色的流蘇,暗紅色的書案后坐着一身白衣的他,長發一瀉而下。他神情專註,時間也便好像靜止了一般。

夜涼如水,絲絲的風帶着涼意、帶着憂愁,飄向遠方。上好的白玉鋪造的地面閃耀着溫潤的光芒,遠方似有裊裊霧氣籠罩着不真切的宮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飛檐上鳳凰展翅欲飛,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牆板,一條筆直的路的盡頭一個巨大的廣場隨着玉石台階緩緩下沉,中央巨大的祭台上一根筆直的柱子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龍紋,與那宮殿上的鳳凰遙遙相對。

“這般景緻,自入主皇宮以來,不知看了多少回,人人都道這皇宮是個吃人的地方。不想被吃,便要學會吃人,今日看來,這話還真不是作假的。權力,果然是最能熏染人心的東西。”楊艷看着洛陽宮外的景緻,心中的思緒越飄越遠了。

“夜深露重,你身子本就弱,仔細些,站在門口吹了許久的涼風,莫要沾染了寒氣。”楊艷許是想的太投入了,皇上來到身後,她竟是不知。

楊艷猛地回過身,看着站在她身後這個男人,嫁與他已經十餘年了,依舊是一身白衣、但一頭黑髮中已然夾雜着幾縷白髮、臉龐較之前也略瘦了些,白天的那個霸氣的帝王已無影無蹤,疲憊之色現於臉上。楊艷輕輕地用手拂着司馬炎的臉龐,話語中竟有濃的化不開的愁思:“皇上,是臣妾驚擾了。”

“來了許久了,也不見你說話,這般站着發獃,可是有心事?”司馬炎反手握住楊艷的手,笑着問道。

楊艷看着司馬炎的笑,一時間不知該怎樣開口,踟躕了半晌,才開口道:“皇上……民間近來有些傳聞……”

司馬炎笑着搖了搖頭,聲音愉悅的打趣道:“自打皇后出宮去了一趟賈府,對於民間到是比孤更在意了!”

楊艷深深行了一個宮禮,道:“臣妾惶恐。只是近來流言日盛,臣妾心中失了分寸。皇上莫要取笑。”

司馬炎握住楊艷的手,輕輕地道:“你身子本就弱,不宜思慮過多。民間流言,豈能當真?莫要因了這等事,累了自己的身子。”

楊艷看着司馬炎的眼睛,神色激動道:“當年皇上娶我時,可知有曾有一算命之人對我批下的命格?”

“這事我是有耳聞,可我娶你並不……”司馬炎的話剛說了一半,便被楊艷急急打斷。

“不管陛下是因了何等緣由才娶了臣妾,臣妾只想告訴陛下,當年,那個算命老者不僅給我批了命格,也給賈大人之妻批了命格,我為後妃之相,而郭夫人……”楊艷深深吐了口氣,才緩緩道:“郭夫人為後母之相。”

司馬炎沒料到楊艷會說出這番話來,也是一愣,隨即挑了挑眉道:“皇后……此話當真?而非……民間流言?”

“千真萬確,臣妾不敢妄言!”楊艷道。

司馬炎想了想,緩緩道:“皇后此來,必是為了此事,那依皇后之見……”司馬炎並沒有把話說完,只說了一半,便停了口。

楊艷接口道:“臣妾,竊以為,賈家此女,必入天家。”

司馬炎再次挑挑眉,未語。

楊艷接口道:“陛下您與賈大人是有過命之交的。而我與郭氏亦是舊識,我不想因了一個未必做得數的江湖術士之言而壞了多年的交情。陛下重情義,相必更是如此。可這術士之言,已然應驗了一個,臣妾不敢掉以輕心,思來想去,這法子到不失為一個雙全法子。”

司馬炎認真地看着楊艷,未語。

楊艷掩唇輕咳一聲道:“陛下。”

司馬炎雙手環住楊艷的肩,柔聲道:“賈府稚齡女娃,現下就說什麼入不入天家的,還太早了些,此後難保不會有變。不過,皇后既然憂心於此,此事皇后便多留心些罷,以後孤也自會遂了皇后之意。”

楊艷想要磕頭謝恩,卻被司馬炎緊緊抱着不肯鬆開。楊艷只好作罷。司馬炎的懷抱總是如此炙熱,放佛要將她融化般。如今多了一味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更是讓人沉淪。楊艷再次陷入了這個炙熱懷抱。嫁給司馬炎十餘年,他於自己確實是極好的。不管他當初出於何種目的而娶自己,可是十餘年的真心是做不得假的。天家男子能夠這般,便已然足夠了。

司馬炎靜靜的抱着楊艷,看着懷中這個外柔內剛的女人,無聲地嘆息着。

亥時,賈府,寢室。

賈充與郭槐並排躺在輕紗幔大床上。今夜郭槐的心事似乎特別重,翻來覆去,總是睡不着,郭槐每翻身一次,賈充便要伸手從新給她蓋一次被子,如此一來,賈充竟也是半宿未眠。由得小妻子折騰。

在第無數次翻身後,郭槐終是忍不住開口道:“那個,你睡著了嗎?”

“……”賈充與郭槐認識多年,對於她的說話方式已然不再陌生,可她這令人無語的本事,卻是年年見長,她折騰了半宿,自己照顧了半宿,她不感激也就罷了,還問自己睡沒睡?這顯然是把自己半宿的辛苦華麗麗地無視了啊!賈充心中鬱悶,於是瓮聲瓮氣的說道:“託了某些人的福,還沒有睡着!”

郭槐聽了賈充的話,騰地一下坐了起來激動道:“我就知道,只要關於她的事,你是不會不上心的,最近坊間盛傳……”

賈充聽到“坊間盛傳”幾個字,也騰地一下坐了起來激動道:“莫要聽坊間之人胡言亂語!我與那皇后楊艷素未蒙面!”

郭槐滿臉茫然,不知賈充此刻忽然提起皇后要做什麼,只好順着答道:“我知道。”

“你知道?”賈充一愣,難道自己的小妻子說得不是這個“坊間流言”?轉念一想,不是這個定是那個了,老臉瞬間爆紅,激動道:“坊間如此不堪的閑言碎語,你聽來作甚?我與當今陛下乃是堂堂正正的君臣之交,豈是小民污穢之言可詆毀的?”

郭槐更加茫然了,不知賈充此刻忽然又提起皇上要做什麼,只好繼續順着答道:“我也知道。”

“你也知道?”賈充又是一愣,難道自己的小妻子說得也不是這個“坊間流言”?那會是什麼?於是賈充也茫然了,訥訥地問道:“你說的坊間流言的她是指哪個她?”

郭槐依舊茫然着,伸手摸摸賈充的額頭,緩緩道:“她,就是指我們的女兒,南風,賈南風啊?前幾天還辦了百歲喜宴,老爺……您還記得嗎?”

“……”賈充給了郭槐一記白眼,緩緩躺下,幽幽道:“記得,為夫還沒到了老糊塗的年紀!”自己說話不清不楚,還把我當病患,話說,你伸手摸我的頭是什麼意思啊!當然,這話賈充也只敢在心裏這麼想一想。

郭槐扭過頭,“居高臨下”的看着賈充,無比認真道:“坊間流傳我們女兒,南風她……”

賈充再次翻了一記白眼,無奈道:“夫人!我都說了很多遍了,坊間的胡言亂語都是無知婦人興風作浪的言辭,莫要當真!”

郭槐依舊無比認真的看着賈充,語氣真誠無比道:“可是……倒也不是那麼不靠譜!想當年我和楊艷同時被一個老者批了命格,說她是帝后之相,而我是後母之相,當讓我也沒當真的,可是後來楊艷真的成了皇后,所以這坊間的傳言也不是那麼空穴來風……”

“什麼?!”賈充再次騰地一下坐了起來激動道:“此事當真?還有誰知道?”

“當然當真了,我何曾騙過你!本來此事只有我和楊艷知道,不過,當時老者給我們算命的時候,周圍也有好多人,都是聽見了的。後來楊艷的命格一說被傳得緊,我的命格倒是徹底再沒人提過,如今楊艷的命格被坐實了,我的命格也再次被提起,想是如此,女兒才得了如此坊間傳言吧?”郭槐邊想邊說道。

賈充聽聞此言,大驚失色,坊間傳言,竟還有關於女兒的?是自己疏忽了,也是被之前那兩條流言給氣昏了頭,才誤了如此重要的消息,失了先機。賈充一邊在心裏盤算計較着,一邊擔憂郭槐着急,出言安慰道:“夫人莫急,為夫定會尋得一個完全之策,保你和女兒周全……”

郭槐再次打斷賈充的話道:“老爺,思來想去,我總算找到了一個法子。”

賈充再次一愣,總有一種不靠譜的感覺,用疑惑的語氣問道:“你……有了……法子?”

郭槐慎重的點點頭,鄭重其事道:“我覺得,我們再生幾個女兒吧,這樣別人就不知道這個命格到底會應驗在哪個女兒身上了?南風就會安全了。”

“……”賈充華麗麗地無語了。這就是想了半宿想出來的法子嗎?這是一個成年女性想出來的法子嗎?這是一個朝廷重臣內宅的當家主母想出來的法子嗎?在很多時候,賈充都有一種想法,是不是當年這個小丫頭從房檐上掉下來真的摔傻了。怎麼老說些不着調的話。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小妻子除了說話沒頭沒腦的,多數時候還是挺靠譜的,不像是真傻。

賈充剛想出言反駁,突然間,一個邪惡的想法冒了出來。似乎……好像……有可能,這個建議也是不錯的,於是生生將要出口的話壓了回去,改口道:“夫人英明,思慮如此周全,為夫定當為你,為女兒盡心儘力。日日不遺餘力。”

子時,齊王府,聽風閣。

一彎新月劃過精緻的角樓,給高牆內灑下一片朦朧昏黃的光,整座府邸里顯得神秘而安靜。房間四角立着漢白玉的柱子,四周的牆壁全是白色石磚雕砌而成,黃金雕成的蘭花在白石之間妖艷的綻放,青色的紗簾隨風而漾,整間屋子華麗無比,可是絲毫不見俗氣,反倒給人一種尊貴無比的感覺。由此可見主人的品位的非同一般。

屋子正中央放着一張軟榻,榻上躺着一名男子,烏黑的長發一瀉而下。很奇怪的是,尋常青年男子披頭散髮,總免不了要帶幾分疏狂的味道,可是他這樣反而清雅以極,全無半分散漫,直讓人覺得天底下的英俊男子合該都似他這般披散頭髮,才稱得上是美男子。

齊獻王司馬攸,真真當得上這京都一絕。

此刻,軟榻前正單膝跪着一名黑衣男子,稟告着什麼。躺在軟榻上的男子只是靜靜地聽着,眉眼都沒有動一下。待黑衣男子稟告完畢,躺在軟榻上的男子輕輕地揮了揮手,黑衣男子立刻消失了,滿室蘭花香四溢。

一屋靜謐,軟榻上的男子輕聲喃喃道:“這京都,有意思的人越來越多了!”

“來人!”數十道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落下,軟榻美男悠悠開口道:“繼續盯好賈府,還有,要注意賈府的南風小姐。”說罷,再次揮揮衣袖,黑衣人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繼續盯着賈府在預料之中,可是賈府的小姐還是個吃奶的娃娃,也要盯着?難道王爺真的是信了房間流言?眾黑衣人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了。

丑時,楊府,墨韻堂。

朱漆大門頂端懸着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面龍飛鳳舞地題着三個大字“墨韻堂”。天階夜色涼如水,窗內紅燭搖曳生輝。

屋中站着一名男子,偏瘦,穿着一襲綉綠紋的紫長袍,外罩一件亮綢面的乳白色對襟襖背子。袍腳上翻,塞進腰間的白玉腰帶中,腳上穿着白鹿皮靴,方便騎馬。烏黑的頭髮在頭頂梳着整齊的髮髻,套在一個精緻的白玉發冠之中,從玉冠兩邊垂下淡綠色絲質冠帶,在下額繫着一個流花結。

此刻,他在焦躁不安的在室內踱來踱去。輕輕地叩門聲響起,有下人來稟告:“老爺,伍兒來了。”

“叫進來。”聽到這聲稟告,男子焦躁的心總算靜了下來,坐在書桌前,不一會,一名名喚“伍兒”的勁裝女子走了進來。單膝跪地道:“主子讓我給大人傳話,一切順利。”男子微微頷首道:“知道了。”接着,提筆在紙上匆匆寫了幾筆,然後將紙用一種特殊的法子折好,遞給了“伍兒”。

“老規矩。”說罷,男子使了個眼色,名喚“伍兒”的女子退了出去,消失在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寅時,京都郊外,驛站。

夜,已經很深了。濃墨一樣的天上,連一彎月牙、一絲星光也都消失不見了。偶爾有一顆流星帶着涼意從夜空中劃過,熾白的光亮又是那般凄涼慘然。風,是子夜時分刮起來的,開始還帶着幾分溫柔,絲絲縷縷的,漫動着柳梢、樹葉,到後來便愈發迅猛強勁起來,擰着勁的風勢,幾乎有着野牛一樣的凶蠻,在京都的每一條街道上漫卷着,奔突着……

今夜的驛站格外忙碌,驛卒迷迷糊糊間不知給多少人牽了馬匹,似乎每半個時辰就會來人來遞“郵符”,牽馬匹。只是覺得這個夜也格外漫長。

“主子,看來各地的老狐狸們的爪子依然伸的夠長啊,要不要屬下去把他們的爪子給剁了,好讓他們安分些。”

“不必了,線放得夠長,餌放得夠肥,才能釣到大魚。我們走吧。”

一白一黑兩道身影消失在了濃墨般的夜色中。

卯時,賈府,育兒房。

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鑲嵌着幾顆殘星,大地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着銀灰色的輕紗。此時的天際,已微露出蛋白,雲彩都趕集似的聚集在天邊,像是浸了血,顯出淡淡的紅色。早晨,乳白色的輕霧瀰漫大街小巷,籠罩着賈府,雖還不見太陽,卻散發著燃燒的氣息。清晨的天空裏沁着微微的芳馨,夜雨滌盡了一切的塵污,連帶着把茉莉花的清香也在濡濕中渲染開了,隨着風兒飄溢,飄進了每一個呼吸的毛孔中。

此刻,賈府的下人們已經打着哈欠起床開始了一天的勞作,育兒房的小床上,賈南風依舊睡得不省人事。她不會想到,短短一夜,竟因了她,生出了這許多的事端,有多少人,因了她之事,一夜未眠。

此刻的賈南風仍然做着美夢,夢到了在大學上專業課,老師剛好講到了晉朝,說了什麼忘記了,只記得一句話,晉朝是我國歷史上美男最多的朝代。聽着聽着,口水又流了出來。

資料補充:

古代一天分為12個時辰,以地支紀位:即十二生肖中的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一個時辰是現在的兩小時。

子時23~1點,丑時1~3點,寅時3~5點,卯時5~7點,辰時7~9點,巳時9~11點,午時11~13點,未時13~15點,申時15~17點,酉時17~19點,戌時19~21點,亥時21~23點。

------題外話------

各位親,很抱歉,三天沒有更,主要原因是,家裏網線換光纖,結果從新裝,耽誤了時間。為了彌補下下,這章作者寫了五千加!求原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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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丑后,賈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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