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瓮中之人

第六十三章 瓮中之人

秋風習習,月色皎皎。賈南風和嬤嬤二人自風馬牛不相及的交談了一番后,便各自沉默了下來,在心中醞釀著自己的“月亮”。

時間過了許久。

“伍兒姑娘也是來賞月的嗎?今夜的御花園倒是格外熱鬧了些!”嬤嬤一慣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

賈南風月夜再次受驚嚇,陡然間又是一激靈,只覺得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那股涼颼颼之氣再次襲來。

“嬤嬤說笑了,奴婢哪有那般雅興?只是發覺賈府小姐不在了,又不敢驚動了娘娘,才獨自尋了出來,尋了好一會兒子,也沒見小姐,不想卻在這裏尋到了。”同樣一個溫和而謙卑的聲音響起。

賈南風只覺得渾身冷得更厲害了。她現在對這種溫和而又謙卑的聲音實在是恐懼到了極致,總覺得這樣的聲音假的瘮人。

賈南風沒有回頭,只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細碎腳步聲,沒多大功夫,便見一雙桃花紅的緞子面繡花鞋出現在自己眼前,小巧玲瓏的繡花鞋,上面綉了幾朵不知名的小白花,在月光的印襯下,更是紅的紅,白的白,瘮人得很,不知怎得,賈南風突然想起來在賈府里,郭氏給她講得那些宮中的鬼故事來。

賈南風順着這雙繡花鞋一路往上看去,會看到一張陰森恐懼的臉還是一張凄美絕色的顏呢?賈南風在心中給自己打氣壯膽。這種又忐忑又好奇的心理,像極了看恐怖片,分明怕得要死,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看下去。

小巧玲瓏的繡花鞋,纖細的腳踝子,略顯單薄的身子,嫩白的脖頸,還有……賈南風的目光終於移至了這個叫伍兒的宮女的臉上,頓時覺得有些失望。踏月而來的女人,要麼如美如月中仙子,要麼便該像凄厲的女鬼,可這個叫伍兒的小宮女是在是太普通了,一張六畜無害的面孔,平凡就是她最大的特點,實在是沒有什麼打眼的地方。雖說是皇後身邊的人,自己卻從來沒發現過。許是看了也不記得了。

“南風小姐,怎得獨自跑了出來,害得奴婢一通好找?”伍兒頂着那張六畜無害的面孔說道。分明是指責的話,可從她嘴裏說出來,卻半絲責問都沒有,只餘下關切和擔憂。

“我……我看到月餅,不,是月亮,然後想起了月餅,便……出來尋吃食,然後遇到了嬤嬤……嗯……一起看月亮……”賈南風說的斷斷續續,邏輯更是混亂不堪,可這般說來倒是更像個孩子了。

“這個伍兒是從什麼時候跟上自己的?她又看到了多少?自己和嬤嬤的對話她聽到了嗎?”一連串的疑惑從賈南風的腦子裏閃過,她有些忐忑的等着這個小宮女的答案。

“何為月餅?”伍兒滿臉疑惑。

“啥?”賈南風做了千萬個假設,沒想到伍兒居然會這樣回答。

“月餅是何物?”伍兒再次真誠的問道。

賈南風看向嬤嬤,只見嬤嬤也是不求甚解的表情。賈南風的心頓時就涼透了,完蛋了,又犯了穿越女的通病了,看來是把不該在這個時代出現的名詞又給帶了出來,原來來這個朝代的人還不知道月餅啊!那嬤嬤剛才和自己聊月餅聊得那麼帶勁兒?為個毛啊!賈南風徹底凌亂了。

“十幾年沒有出過宮了,還以為是外面的新玩意兒呢!”嬤嬤插了一句嘴,算是解釋吧。

“喔。外面沒有的。只是我們家人這麼叫。月餅就是一種圓圓的點心,皮子鬆軟,餡子軟糯,好吃的緊,看着像月亮,所以我便取了個名字叫月餅。”賈南風胡亂的解釋着。

“小姐也是個有雅興之人。”嬤嬤淡淡的說了一句。

“小姐說的可是桂花糖蒸栗粉糕?”伍兒很是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開口詢問道。

“呃,差不多。”賈南風在賈府確實吃過和月餅差不多的東西,她當時是真的把這當月餅了吃了。賈南風是一個活的比較糙的人,平日裏哪裏會去留意點心叫什麼名字。

“小姐看來是真餓了,請小姐先隨奴婢回合歡殿,奴婢再去給您尋吃得來,這般可好?”伍兒畢恭畢敬的問道。

賈南風可以說“不好,我要回賈府嗎?”顯然是不可以的,所以她乖順的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緩了緩蹲的發麻腿腳,便隨伍兒走了去。剛走了兩步,賈南風忽然頓住腳步,轉過身來,規規矩矩的給嬤嬤行了一禮,然後才轉身繼續跟着伍兒走去。

嬤嬤看着二人漸漸遠去的背影,嘴角勾了勾。

“月餅?還真是一個好名字呢?”泉水叮咚般的聲音響起,接着便是一陣輕笑。嬤嬤身後林子裏的一棵樹上,一白衣人飄然而落,衣抉翩翩,踏月而來,好一個月下仙人!

聽到這個聲音,嬤嬤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了。頭腦轟轟作響,半絲動彈不得,半句話也說不出。

“真是個有意思的小丫頭呢!”月下白衣仙人終於走至了嬤嬤面前。撩起衣擺,單膝跪倒在地,平視着嬤嬤的眼睛,然後以極低的聲音說道:“一一,我來了。”

嬤嬤臉上萬年不變的表情終於再次出現了變化,沒想到這張面具戴了十幾年了,竟然在這一夜被打破兩次,若說前一次只是出現了裂痕,那麼此次這張面具便是全然毀了。嬤嬤艱難的閉上眼睛,許久,才緩緩睜開,表情溫潤,神色依舊:“老奴是宮中的舊人,無名無姓,宮裏人稱我為宮嬤嬤。”面具戴習慣了,是摘不掉的。哪怕舊的毀了,也只是一瞬間,新的便會補了上來。

“一一,我都聽到了。”泉水叮咚的聲音在幽幽月下格外好聽,甚是惑人心弦:“我都記得的。”

嬤嬤沒有說話,仍舊跪的筆直。似乎眼前並無人。

“再等等。”白衣仙人醞釀了很久,才說出這三個字。

嬤嬤依舊沒有任何動作。白衣仙人也沒再說話,靜靜的半跪在嬤嬤對面。月光柔美,仙人的表情卻比這月光還要柔上幾分。

“哎。”仙人輕輕吐了口氣,柔柔道:“你自詡是個通透人,看得出別人身後藏着雙眼睛,卻大意了自己,不想自己背後也會藏雙眼睛。他畢竟是和他們不同的,你要再多顆心,瞅瞅自己的後頭。”

嬤嬤有一瞬間的愣怔,卻很快恢復如昔。仙人沒再說話,腳尖輕點,只見白衣一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主子,可是要……”在御花園西面的一個高閣子上,一站一跪立着兩個人。

“無需。該來的人都來過了,我們也該走了。”站着的人抬起右手,阻止了跪着的人要說的話。

這處閣子位置極好,整個御花園的景色全收眼底,可是閣子卻被幾株茂密的古樹遮掩着,白日裏看起來古樸幽靜,夜裏卻成了最好的藏身所。就連這皎皎月光,也很難穿透這幾株密實的古樹,只有支離破碎的月光零星的灑入,卻難驅散黑暗。

嬤嬤不經意間瞟了一眼西面的高閣子,然後便恭順的低下了頭,看着的地方正是剛才白衣仙人半跪的地方,嬤嬤輕聲呢喃:“只叫我留意背後的眼睛,竟是忘了自己背後也是有眼睛的。”

嬤嬤低垂着頭,許久沒有再抬起來,地上卻多了幾滴水點子,是下雨了么?嬤嬤抬起頭看向月亮,這回卻什麼也沒看到,入眼處一片模糊。

果真人老了便喜歡回憶了,只是回憶這種東西太尖銳,要麼深深埋藏,要麼漸漸磨平,不然,不管什麼時候拿了出來,總是要傷着心的。

月下請君入甕來,這個瓮掩藏的太隱秘,也太深,這一晚,不知有多少人以為自己在瓮中捉鱉,其實,自己早已經成了別人的瓮中鱉。

賈南風隨着伍兒回了合歡殿,伍兒將她帶回了之前那個屋子,窗戶已經合上了,小几也擺回了原來的位置,看來,自己逃出去是一早就被人發現了的。

伍兒很是用心的伺候着賈南風脫衣就寢,然後不忘掖好被子,囑咐賈南風有事叫她。之後便出去守着了。許是這一夜太累了,賈南風一沾枕頭便睡著了,一夜好眠,再沒起來過。

早上是被人搖晃醒的,賈南風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眼前浮現出的便是伍兒那張平淡無奇的臉,賈南風一時間有些斷片。

“南風小姐,要遲了的,奴婢聽說夫子……”一大早就有人喋喋不休,是一件很不爽的事情。

“夫子……夫子?夫子!”賈南風叫了三聲夫子,便急匆匆的跳了起來,慌慌張張的收拾起來,風風火火,雷厲風行,頗有當年上學遲到時的風範。

賈南風草草收拾了一番,便向門外衝去,剛跑了三兩步,便想起自己是不識路的,於是扭回頭來,叫喚道:“伍兒,快帶我去!我不識得路!”

伍兒是宮中的丫頭,哪裏見過這樣風風火火之人,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不知該作何反應!

賈南風急得跳腳,揮了揮小手,呼道:“姑娘,咱別發獃了!趕緊走起呀!”

------題外話------

開學之初,各種計劃,各種進度,如雪片般發下來~讓人好憂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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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丑后之賈南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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