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乖，別哭，我會心疼。”
病房內重新恢復安靜。
偶爾窗外響起寒風刮過的聲音，已經減弱了不少的雪花飄飄而下。
薛楠走後，今霧仍然一個人留在這裏。
她握着躺在病床上段時焰的手，望着他原本意氣風發的眉眼如今添上幾分虛弱的蒼白，已經哭得有些疼的雙眼再次無聲滑落下一行清淚。
她拿着手機，被淚水浸得有些濕潤的指尖再次點開他的微博主頁。
【今天她看上去有些不高興，我要做點什麼才能哄她重新開心起來？】
今霧望着上面顯示的日期時間，淚睫微顫，記憶瞬間被喚醒。
那一天剛好是考試成績出來了。
她因為有一個科目發揮失常，導致總分數比上個月還低了幾分，所以心情一直悶悶不樂。
然後就刷到了少年發來的求助帖。
當時她就在想。
如果她是這位19號女生，如果這個時候能有一瓶平日裏最愛喝的草莓牛奶，心情應該就能不那麼失落了。
所以她就給那位20號少年回復，讓他在她的桌面上放上一瓶她愛喝的草莓牛奶。
沒過多久，她的桌面就被人悄悄地放上了一瓶草莓牛奶。
就在她還詫異着，剛好傅聿臣就朝她走了過來，說這瓶牛奶是他放的。
但原來不是的。
這瓶被她一直記掛在心裏的草莓牛奶，自始至終都不是出自於其他人的手。
而是她的，20號少年。
【這傻狗的腦袋到底有哪裏好摸的？我這個人也挺狗的啊，她怎麼就不來摸摸我呢TvT】
今霧的唇角倏然輕彎了一下，笑了起來。
但笑着笑着，大顆大顆的淚珠瞬間再次從通紅的眼眶滾落下來。
以前看到他這條微博，還笑着覺得他這個酷哥怎麼還這麼幽默啊，竟然還承認自己這個人挺狗的。
但現在重新再看一次，卻只剩下無盡的心酸。
今霧抬起哭得通紅的淚眸，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酸楚和心疼再次將她心臟填滿。
他當時看她在摸小狗的腦袋，在想什麼？
是不是在想，如果她也能摸摸他的頭就好了。
今霧的眼眶酸澀得厲害。
怪不得關係正式確認后。
段時焰總喜歡像只毛茸茸小狗般黏着她，一天不摸一下他腦袋就會委屈哼哼。
但只要摸了一下就能重新心滿意足揚起眉梢笑了起來。
她以為他只是太嬌黏而已。
但現在回頭髮現。
其實除了骨子裏那份嬌黏外。
他還想將以前所有的渴望和遺憾，想要借這個方式彌補回來吧.....
今霧含着淚繼續往下刷。
【今天的月考成績又進步幾名了，如果我能考到前十，她是不是就能看到我了？】
【終於又離你更進一步了。】
今霧裏淚睫輕顫，心臟又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向來都是桀驁肆意，驕傲恣意的少年頭頂着一頭耀眼的銀髮，竟然有一天主動抱着一堆教材書站在她的面前。
深邃的桃花眸含着笑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提出想要她幫他補習的請求。
本就聰慧的少年改掉往常弔兒郎當的惡習后，成績就像是坐着火箭般的速度向上直升。
從全校倒數，漸漸地成為全校第二。
那時貼在牆上的成績榜，他的名字永遠都緊跟在她的身後。
即使他因為鬥毆事件被降回普通班，也絲毫不受影響繼續佔據着第二名的位置。
今霧不由想起那天晚上在段時焰的卧室，發現了她當年給他列舉出考試會考的列題本，還有不少便利貼和草稿紙。
哪怕已經過去很久，這些東西都被精心保存得像是新的一樣。
她當時還詫異，段時焰為什麼要保存這些？
現在，答案已經近在眼前。
因為這些時光對他來說。
就像是時間的饋贈，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極其珍貴，是他悄悄為自己攢下來的一點點甜。
是他想要讓自己能努力變得好一點再好一點，這樣她是不是就能回頭多看他一眼了.....
——今霧就是個笨蛋。
是少年在筆記本里寫下的一句話。
今霧抿着有些輕顫的唇，視線再次被淚水模糊。
是啊。
她就是一個笨蛋。
明明少年一直帶着炙熱真誠的心喜歡着她，她卻一次都沒有發現。
甚至發現了他當年寫下的這一行文字，還第一反應以為他是不是覺得她當時對他太嚴格了，所以才會對她有些不滿而偷偷對她的吐槽。
可是今霧，這短短的一行字從來就不是什麼吐槽。
而是少年維持了整整十年暗戀的心酸。
【為了能跟她合照，第一次像個傻子那樣主動跟全班都拍了個遍，還被幾個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人擺了幾個白痴姿勢，不過也值了。】
今霧又想起那年高中最後一次校運會。
她沒什麼運動細胞，所以就坐在自己的大本營上看着周圍的同學們比賽的比賽，拍照的拍照。
“喂，一起拍個照。”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道熟悉清冽的嗓音忽然在不遠處響起。
抬頭。
就看到那道頎長高瘦的少年揚着耀眼的銀髮，校服外套隨意綁在緊實的腰肢，裏面寬鬆的黑短袖隨風晃動。
整個人一如既往的肆意張揚，意氣風發，像是一輪萬眾矚目的驕陽。
就在她詫異段時焰竟然會主動拿着拍立得，到處逮着以前的同班同學拍照時。
那道清冽的嗓音就含着些像是跑過來的微喘，眼角眉梢勾起輕弧，漆黑的瞳仁灼亮底看着她。
“小班長，就差你了。”
少年揚了揚手裏的拍立得，唇角輕勾，“我們也拍一張吧。”
那時候，今霧以為她是少年最後一個合照的對象。
直到真相揭露。
她才恍然驚覺。
原來那一張只拍了短短几分鐘的合照，是少年故意先跟全班同學都拍上一張，然後才假裝若無其事地走在她面前，對她發出合照的邀請。
她從來就不是什麼被擺在最後一名的位置。
是因為少年為了能和喜歡的人合照，所以才會和所有人都先拍一張。
看似是最後一名。
實際她永遠都是首選。
今霧淚眸濕潤，繼續往下刷着。
直到看到了這一條：【籃球比賽我贏了，但她為什麼還是不肯看看我，明明我的肩膀也被撞得好疼啊.....】
今霧的指尖猛地一頓。
一直在心臟里翻騰的酸澀瞬間捲土重來，化作一把把鋒銳的利刃猛地捅了進去，滑落臉頰的淚再次滴落在屏幕上。
怪不得那天在商場休閑區的投籃機里，因為看到他破了記錄，她激動地張開雙臂上前抱住他，還抬着彎起的笑眸誇他厲害的時候。
他就像是一直默默渴望着的糖終於願意落在他的掌心裏，整個人忽然間不知所措地怔愣在原地。
當時她以為他是不是被籃球反彈打到了身上。
但原來，這又是少年長達十年暗戀其中的一個遺憾。
偏偏，那時的她又什麼都不知道.....
今霧吸着鼻子，手指滑動，不斷在屏幕里繼續翻看，視線再次逐漸模糊。
其實還有很多很多.....
明明學校樓層的飲水機都是一樣，他總喜歡特意跑多幾層樓還要兜一圈去經過她的教室。
明明不愛做操。
卻每周輪到她站在台上帶領全體同學們，總是搶在第一排，還剛好站在她的面對面位置。
那些在外人眼裏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被他以“她”或者是“19號”這個稱呼記錄下來。
當時今霧以為自己只是一個局外人，根本就沒有想過她就是少年暗戀故事裏面的女主角。
還覺得只是巧合，殊不知原來一切都早已有跡可循。
為什麼他每次給她撐傘，都會將傘大部分往她這邊傾斜？
因為愛是一把會傾斜的傘。
為什麼他能準確僅憑她一個眼神，一個連她本人都沒察覺的動作，就能知道她的喜好習慣？
因為愛是無數次的駐足。
為什麼每次看她的眼神目光都能透着最深的炙熱？
因為她是命中注定。
為什麼會在那道傷痕上紋上月亮紋身，為什麼喜歡清冷的月亮？
因為她是月亮。
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只要她回頭。
他一定就會在。
青春的盡頭是無盡夏，少年的暗戀與時間長。
有一個人一直都在用他熱烈、笨拙、熾熱的心一直用力深愛着她。
從她無意間闖入少年精心經營的花園，一路欣賞他種植的每一朵花，直到她抬頭一看。
才發現，這座被少年精心經營的花園寫着的一直都是她的名字。
所有遲來的真相像是浮在極其酸苦的飲料表面的細小氣泡，無聲而酸澀地不斷在心口炸開。
今霧握着段時焰的手，慢慢地低頭將自己的臉頰埋進去，低微的哽咽聲在這瞬間逐漸變大。
十年。
三千六百八十六天。
她一直都不想這位驕傲恣意的少年品嘗的暗戀酸苦，卻在她毫不知情的歲月里嘗了一年又一年。
太漫長了.....
她寧可段時焰是在重逢后才喜歡上她，而不是在十年前就已經喜歡上她。
她到底有什麼好的。
明明一次回頭都沒有，還盲目清醒理智，差點就再次錯過了他揣在懷裏很久很久的盛大又隱忍的十年愛意。
這種憋屈又酸苦的暗戀，換成其他人都會覺得委屈，都會覺得疲憊想要放棄吧。
可他卻沒想過放棄。
依舊堅定真誠地徑直走向她，還生怕她會有一點點負擔和壓力，不敢將自己的暗戀全部告知。
便重新再次藏起來，重新再以段時焰這個身份再喜歡她一次。
就好像重啟千萬遍，他對她，仍還在愛的模式。
今霧哭得蜷縮成一團，近乎快要喘不上氣。
本來就還有些低燒，現在又哭了那麼久，腦袋一下疼了起來。
隨即疲憊席捲而來，今霧沾滿淚珠的眼睫無力緩緩垂下，有些支撐不住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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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再次被拖入夢境。
重新回到少年暗戀的歲月里。
今霧半透明狀地懸浮在半空裏，看他拿着水杯從她窗邊經過，看他托着下巴看她逗學校的流浪小狗，看他邊給她撐着傘邊說出支持她夢想的誓言。
看他悄悄在她桌上放有一瓶草莓牛奶，看他準時出現在圖書館等待着她的身影，看他冒着雨背着她沖向醫院.....
看他因為想要送給她的花只有一片花瓣被灰塵蹭了一點點，就要跑出校門去花店重新給她買一束新的。
“不.....不要.....”
今霧心裏一急。
下意識追上去想要伸手抓住他，卻穿透了他的身體，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輛失控的車往他的方向撞去。
她還看到了很多很多.....
看到那年站在黃昏底下的十六歲少年手持着黑色的滑板，另一隻手揚起，對她說出：“小班長，明天見。”
最後看到站在夜色下的二十六歲的男人穿着黑襯衫，眼角眉梢彎起，對她說出：“好久不見。”
今霧淚流滿面地重新睜開雙眼，發現外面已經天亮了。
“小霧，生日快樂。”
一直守在她床邊的夏楹睜着有些憔悴的雙眼，笑道，“昨晚實在不放心去了段時焰的病房看看你，結果見你睡著了，就跟小琳她一起把你重新推回來病房。”
邊說著，邊伸手往她額頭探了探，頓時鬆了口氣，“太好了，你的燒終於退了。”
“還有剛才醫生已經給段時焰檢查過了。”
夏楹繼續笑道，“說他恢復得還不錯，很快就能醒過來了。”
聞言，今霧不顧還有些疲累的身體，就要掀起被子起床落地，“我要去看看他。”
還沒等夏楹反應過來。
她忍着剛才落地的時候那隻崴到的腳腕不小心被磕了一下發出的刺痛。
一坐上輪椅就立刻推動着輪子，再次往隔壁的病房奔去。
昔日矜狂桀驁的男人依然安靜地躺在病床上，但臉色已經比昨晚好了一些了。
今霧重新來到段時焰的床前，動作輕柔地伸出指尖描摹着他的眉眼五官，“你想要告訴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她咽了咽哭了一整晚透着澀痛的喉嚨，聲音再次染上哭腔，“我終於全部都知道了。”
“阿焰，醒醒好不好？”
哪怕知道這是正常的受傷昏迷狀態，哪怕知道醫生說他很快就能醒過來。
但今霧還是握住他的手，一秒都不願意再等。
只是等了短短的一個晚上而已，就已經那麼煎熬了。
可段時焰等了她十年。
等了她整整三千六百八十六天。
今霧垂下濕漉的淚睫，只覺心臟又彷彿被撕裂開來，痛到無法呼吸。
她根本不敢想像，這三千六百八十六天裏段時焰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
光只是代入一下，都能讓人舌尖泛苦，避而不及。
可偏偏他卻堅持下來了。
就像是一隻熱烈又真誠的小狗背着裝得滿滿當當的愛意，堅定不移地朝她直奔而來。
今霧吸了吸鼻子，想要將再次湧出眼眶的眼淚壓回去。
不能再哭了。
再哭就要臉腫了，不然等下段時焰醒了看到會難受的。
但明明都決定不要再哭了，今霧還是壓不住眼底的滾燙，再次將臉埋入他的手上，肩膀微顫。
就在這時。
一直握在掌心裏的手忽然動了動，一聲極輕的嘆息驀地在耳邊響起。
今霧淚睫一顫，猛地抬起頭。
已經緩緩睜開雙眼的男人偏了偏頭，哪怕視野還沒完全回籠，但看她的目光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灼烈。
像極一道哪怕只是暫時被黑暗淹沒，但還是能重燃起最炙熱的火焰。
“乖，我沒事了，別哭。”
段時焰有些費力地抬起手，溫柔撫向今霧的臉頰，替她擦走所有的眼淚，嗓音還帶有些沙啞，“我會心疼。”
“身上還難不難受？醫生怎麼說？腳腕還疼不疼？”
明明受傷最重的人是他，卻一醒來第一件事情不是關心自己的傷勢，而是她。
就像當年他從那場車禍醒過來，第一反應不是自己的身體。
而是想着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
今霧鼻子一酸，眼眶瞬間更紅了。
“還好趕在今天醒過來了。”
段時焰唇角輕彎，“有一句話，我終於能親自當面跟你說出來了。”
“生日快樂。”
段時焰抬起還環繞幾分憔悴，卻依舊灼熱的眸直視今霧的雙眼，“我的1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