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公主畫像【全】
想找個妹夫,不容易啊。
楚鳳宸揣着一顆兔子一樣的心,埋着頭看沈卿之,果然在他的眼裏看到了一抹笑意,頓時想挖個洞鑽到地底下去:笑吧笑吧!朕就是這樣的吉祥物,連想替自家妹妹物色個駙馬都尉都得這樣大費周章,七彎八繞!
可是如果不這樣,唉。
宸皇深情握住沈卿之的手:“沈相為國為民,辛苦了。”
沈卿之低眸一笑,道:“臣甘之如飴,還請陛下勿要責怪臣唐突。”
宸皇熱淚盈眶,道:“沈相乃是為我燕晗皇室着想,朕又怎會責怪沈相呢?”
“陛下英明。”
“沈相辛勞。”
“臣之本分。”
“朕之大幸!”
……
議事殿上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楚鳳宸從一番肉麻的寒暄中抬起頭來,第一眼見着的是瞿放複雜的神色,她匆匆掠過他,把目光投向裴毓,卻發現裴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收斂了之前的陰霾,恢復成了往日雲淡風輕模樣。這模樣,比他陰沉着臉還要恐怖!
沈卿之順着楚鳳宸的目光望向裴毓,忽然微露出一絲笑意,朝着議事殿那一頭抱拳遙遙道:“下官斗膽貿然上奏,心中委實慌亂,不知攝政王殿下可有指教?”
一箭。
楚鳳宸興緻勃勃看着裴毓臉色,看他懶散地眯了眯眼睛,抬起手輕輕掩去幾聲咳嗽,然後遲遲開口:“沈相太過自謙了。”說罷又是一陣咳嗽。
一刀。
沈卿之謙卑道:“下官終究不及攝政王殿下對時局觀察入微。故而心中疑慮難平,還望攝政王不吝賜教,為和寧公主招選駙馬都尉,是否是合時、合局、合理之舉?”
裴毓微垂了目光,沉吟片刻,輕道:“自然是合適之舉。”
沈卿之笑了,抱拳道:“謝攝政王殿下指點,如此一來,下官便能放心行事,為我燕晗唯一的帝姬好好擇一位東床佳婿,也為我燕晗社稷江山擇一位駙馬都尉。”
簡直刀光劍影啊!
楚鳳宸簡直想要在議事殿上捶桌子狂笑了!坑沈卿之出馬果然是良策啊良策!千年難得一見的裴毓與沈卿之過招,場面溫文和煦,殿上春風化雨,概括來講就是咦,你也在假笑?這麼巧我也是呀!一個虛偽的我如何拯救一個虛偽的你呢?
宸皇陛下憋着笑回到皇座之上正襟危坐,卻一不小心對上了裴毓輕飄飄的目光,頓時脊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怕什麼!
她咽了口口水,昂首挺胸道:“既然裴愛卿與沈愛卿共同提議,那朕就替和寧拿了這個主意。諸位愛卿家中若有合適合齡的公子,不妨修書送去御書房。”
“臣遵旨——”眾人叩首。
楚鳳宸眯着眼睛看殿上一片腦袋,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瞿放。所謂推舉都不過是個幌子,她心中早就有了駙馬都尉人選,雖然他本人還沒有同意,不過那又如何呢?修了幾輩子福分才以女子之身攢到一個皇帝來做,不做點兒強搶民男的事,簡直是虧本。
議事殿上,俯身跪地的司律府執事顧璟狠狠打了個哆嗦,不詳的感覺籠罩全身。
宸皇陛下笑彎了猥瑣的眼睛。
…………
選駙馬都尉的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人選。為了防止那根木頭冰渣做出當堂回拒這等掉檔的事兒,宸皇陛下決定屈尊好好研究一下瞿放的個人愛好,以便從根本入手,建立良好的舅兄與妹夫感情,從而一舉擊碎他的冰層,賺一個心腹!
午後,楚鳳宸終於把那個歷經波折還差點讓她丟了小命的黑色布包掏了出來。想着那當鋪小廝詭異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氣,小心地屏息解開了:
裏頭是一個盒子,盒子裏面裝的是……書?
宸皇殿下愣了愣,小心拆開系在書上的繩兒,一本一本羅列開來:
《十大酷刑》
《皮肉之刑十八式》
《針灸還魂之方》
《暗室與強制失心之症》
《火刑之程度掌控》
《如何避開死穴》
《七大古刑圖解一覽》
《歷代帝王之死》
……
陽光明媚的午後,宸皇陛下默默回寢宮添了一件衣裳。
基本上,她和未來妹夫都尉沒什麼共同愛好可以探究了,她思來想去,最終決定還是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這普天之下的男人都有一個弱點,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哪怕是一根木頭,總歸也是一根雄木頭呀!
黃昏時分,宮中畫師奉命來到正暉宮,畢恭畢敬跪在宸皇陛下面前。
楚鳳宸坐在殿上眯眼笑:“平身。朕命令你,給朕畫一幅畫像。”
“微臣遵旨。”
畫師恭敬地站起身來,在早就備下的案台上鋪開雪白的宣紙,又一點點耐心調好各色的顏料,取了最細的一支筆握在手中,抬頭小心望了宸皇陛下一眼。
楚鳳宸在他落筆的一瞬間淡淡補了一句:“朕要你畫的是女子容貌。”
畫師的手一抖,一道濃墨砸上宣紙。
楚鳳宸:……
片刻之後,畫師開始一筆一劃細心描摹起來,楚鳳宸坐在椅上支着下巴看畫師,眼睜睜看着畫師陛下的女子漸漸躍然於紙上,一絲微妙的感覺劃過她的指尖。上一次穿女裝是什麼時候,其實她已經不太記得了。大約是八歲左右吧,瑾妃宮中新到了一批進貢的輕薄衣料,瑾妃用它做了一件雲裳,送給她做生辰禮物。那時候,她的哥哥已經病入膏肓,她穿着新衣裳站在他床頭,看着他在先帝的懷中閉了眼睛。那時候,她還沒有想過之後的許多年裏,她再也無緣去穿漂亮的衣裳,只因為她是太子唯一的血脈至親,同胞妹妹。
一個時辰悄然而逝,畫師戰戰兢兢呈上畫卷。
楚鳳宸接過畫卷,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在眼前舒展開來:
畫卷上的女子有着一張屬於她的臉,只是髮髻是屬於待嫁女兒家的,她的發上插着點點珠翠細花,身上着一件杏花色的衣裳,手裏拿着一柄團扇遮住了胸口風光——看來,畫師還是沒膽子在當今聖上的畫像里添一個胸。
楚鳳宸憋笑:“畫師,朕只是想讓你畫何寧公主,只因公主久病,這才借朕臉面一用,你無需借扇遮掩。”
“原來如此!那陛下,這畫卷可否再借微臣稍作修改?”
楚鳳宸頷首。
畫師大鬆了一口氣,又取過畫卷在岸上鋪開,提筆在上頭輕輕描摹了幾筆。一盞茶的功夫后,畫像又被呈到了楚鳳宸手中。
楚鳳宸眯眼看着修改完畢的畫卷,嘴角忍無可忍抽了一抽:畫中女子手裏的團扇成了半透明的模樣,隱隱約約露出裏頭起伏婀娜線條,倒是嬌羞可人,風光無限。只是……宸皇陛下偷偷瞄了自家胸前一馬平川,悲憤羞愧地移開了視線。
人生在世,有些不如意,總是說不出的痛。
…………
畫像已經備下,剩下的就是如何不動聲色交給顧璟。宸皇陛下雖然是一隻花瓶兒,可是有些小事卻還是能做主的。基於上一次出宮的傷勢還沒有好全,楚鳳宸短期內還不敢出宮,於是把畫像連同從當鋪里用玉佩換來的那幾本……頗有學識的書一起放在錦盒裏,藉著顧璟破獲魏忠案始末,作為賞賜送到執事府。
第二日黃昏,送賞的宮人回到正暉宮,把畫像畢恭畢敬地還了回來。
楚鳳宸沉默許久,問:“你們確定說清楚了,這是和寧公主的畫像嗎?”
“奴婢說了。”
“顧璟沒有接?他還說了些別的么?”
宮人雙腿發抖,噗通一聲跪下了:“顧大人……顧大人他說,這畫像他留着也沒用,書房裏沒地方掛……”
楚鳳宸:……
宮人猶猶豫豫,踟躕了好久才又開口:“顧大人還說,陛下送去的書倒是極好的,陛下下次若還有,可以多送一些過去,多多益善。至於畫像,他個人偏好穴位圖和古今刑罰方面,陛下這畫只有半身,即使畫上穴位也並不能盡數展現人體……”
楚鳳宸:……
“陛下,那這畫像要不奴婢再……”
“放着吧。”楚鳳宸嘆息,他既然已經拒絕了一次,她也不好再送第二次,不然誰知道他是用她的畫像來畫穴位還是練飛鏢?簡直狂妄至極!這顧璟,如果不是她相中了他想要讓他當駙馬都尉,她分分鐘宰了他!
“是,奴婢告退。”
…………
晚上,宸皇燈火通明的寢宮中。
“噗……”一口清茶又瀟瀟洒灑地噴了出來,剛聽完宸皇陛下敘述的瑾太妃瞠目結舌,繼而捶桌狂笑,“啊哈哈哈——顧、顧璟……你都已經把楚家臉面丟到這份上了,他居然紋絲不動?他是木頭吧!啊哈哈……”
宸皇陛下默默扭頭。
瑾太妃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看着氣成了包子臉的當今聖上,終於大發慈悲收斂了恥笑,取過了桌上的畫卷慢慢展開,輕聲細語:“其實你好好打扮一下,模樣倒不算丟了楚家臉面,你既有心扶持顧璟,為什麼不幹脆選瞿放呢?”
楚鳳宸一愣,遲遲埋頭:“沒臉。”
瑾太妃輕笑:“你若選了顧璟,往後日子長着,你還要再想一次如何擺脫他。可是如果是瞿放,宸兒,你真的沒有想過嗎?選一個喜歡的,處理完朝中事,等你有子嗣後就能做回和寧公主,就不用再裝得這麼辛苦。”
楚鳳宸沉默。
瑾太妃微微一笑,忽然“啪”一聲展開畫卷。
她輕道:“不試試大膽講出來,你如何知道他不願意與你白頭到老?”
不試試大膽講出來,你如何知道他不願意與你白頭到老?楚鳳宸默默念了一遍,慢慢地蜷縮起了身體,良久,她才悶悶擠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眼:
“誰說我沒試過,可是,失敗了啊……”
三年之前,她試過的。卻換來瞿放狼狽滾去了邊疆。這臉,她還能再丟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