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殺身之禍
艾虎正跟那個老頭兒打聽賣酒的人呢,正說著呢,忽然西邊一陣亂鬨哄的,一大幫子人就上來了。山西雁徐良那叫一個愣神兒,原來是些趕路的人,有七八個人呢。有賣帶子的,嘴裏嘟囔着:“哎呀媽呀,走得累死了。”有趕集的,嚷嚷着:“這集趕得,熱死個人。”還有背着鋪蓋卷回家的,一邊走一邊嘆氣:“可算能回家歇歇了。”大家一起喊:“這天熱得要命啊!”接着就說:“咱趕緊歇會兒吧。”然後就朝着艾虎他們那邊的那塊大石頭走過去,一屁股坐下,把東西都放在石塊上。這裏面有本地人,有山西人,還有鄉下人,啥樣的人都有。
就聽那個山西人扯着嗓子說:“咋這地方有這麼多桃花呢?怪好看的。”本地的人就搭話了:“嘿,你肯定沒往這邊來過吧?這裏叫桃花溝,所以桃花那叫一個多。”山西人又說:“咋這裏也沒個賣酒的呢?走得口乾舌燥的。”本地人說:“有賣酒的,現在可不知道他過去了沒有。我給你打聽打聽。”山西人忙說:“那敢情好。”本地人就問那個老頭兒說:“咱們這裏那個仁義小王三過去了沒有?”老頭搖搖頭說:“沒有過去。”本地人就跟山西人說:“給你打聽了,還沒過去呢。反正也差不了多少,估計快來了。”山西人好奇地問:“為啥叫仁義小王三呢?”
本地人回答道:“因為這個人做生意特別公道,所以大家叫他仁義小王三。他賣酒,還有燒餅、餜子呢,還是個貨郎。一會兒就過來,你再等等吧。”正說著呢,就聽見搖鼓的聲音。老頭高興地說:“得了,來了。那不是他搖鼓呢?”果然,不一會兒就聽見搖鼓的聲音越來越近。徐良趕緊把艾虎叫過來,嚴肅地說:“老兄弟,可別打聽賣酒的了,這裏的酒萬萬喝不得。”小爺艾虎那是滿臉的不樂意啊,可也沒辦法,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打聽,自己心裏琢磨着:“賣酒的來了,看看他們喝不喝。他們要是喝了沒事,我喝了也就沒事,到時候再問三哥也不遲。”
不多一會兒,就見山坡底下慢悠悠地走上來一個挑着擔子賣酒的。老頭大聲說:“這就是賣酒的王三來了。王三掌柜的,今天來晚了,就在這兒賣吧,好些人等着喝酒呢。”看這個賣酒的,三十多歲,穿着藍布褲褂,白襪子青鞋,花褲腿,頭髮高高地挽着髮髻,腰裏繫着個藍搭包,黃白的臉面,粗眉大眼。挑着一副圓籠,兩邊一共是六層。扁擔頭有個釘兒,上來的時候把個長把鼓就掛在那釘兒上。老頭告訴他把圓籠放下,那邊的眾人立馬就都圍過去了,吵吵嚷嚷地要喝酒。這個說:“給我打二兩。”那個喊:“給我打三兩。”還有人問酒價。王三擺擺手說:“別忙,別忙,等我打開圓籠。酒是五個錢二兩,燒餅、餜子是五個錢兩個,批發來的賣三個錢一個。你們這些人我可記不清楚,誰吃多少喝多少,可是自己記着,你們也不能吃三個說兩個。全是靠天吃飯的人,誰也不能昧着良心做事。你們自己記着點哈。”那個本地人說:“錯不了,我們都是從集上過來的,全是做買賣的人,不會幹那缺德事兒。”這個說我打四兩,那個說我打六兩。王三皺着眉頭說:“不行,沒有那麼大的傢伙,二兩的壺,一兩的碗,喝了再打。”大家一窩蜂地亂搶了一通,就有拿燒餅的,也有拿餜子的。有在這兒喝的,有在石頭上喝的。有喝完了又來打的。
艾虎饞得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對徐良說:“三哥,你瞧見了沒有?這酒看着就饞人。”徐良白了他一眼說:“等會兒在店裏有多少喝不了,何必在這兒喝呢?”艾虎嘟囔着:“哥哥,我可不是不聽你的話,這情況實在是讓人受不了啊。看着別人喝,心裏痒痒。”徐良說:“我勸你你愛聽不聽。”艾虎一咬牙說:“死了我都願意。你們還有不怕死的沒有?”喬賓拍拍胸脯說:“我不怕死,咱們哥倆喝去。”胡小記也跟着說:“我也不怕死。三哥咋樣?”艾虎說:“不用問,他向來不喝酒。”
艾虎大步走過去說:“掌柜的,給我們打一斤。”王三瞅了他一眼說:“誰喝酒哇?你喝酒不賣。”艾虎瞪大了眼睛說:“怎麼?我不給你錢么?”王三說:“你憑什麼不給我錢?”艾虎說“我既給你錢,為什麼不賣給我?”王三一本正經地說:“我這買賣,心裏有鬼的不賣,心裏有鬼的不買。”艾虎納悶地說:“為啥這麼說呢?”王三說:“你們那個夥計剛才說,我聽見了,說我這酒裏頭有東西,所以我就不賣給你。你們喝了這酒,萬一要死了呢,我再跟着你們打人命官司去?”艾虎說:“誰說的?”王三說:“你們那個夥計。”
艾虎氣呼呼地說:“酒是我喝,他又不喝酒,我死而無怨。”王三說:“你可真不怕死。打多少?”艾虎說:“打一斤。”王三搖搖頭答道:“沒有那麼大的傢伙。”艾虎說:“有多大的傢伙?”王三說:“一兩的碗,二兩的壺,還是全叫人家佔了,等着他們喝完了再說。”艾虎着急地說:“那我可等不得。”王三說:“你等不得也沒辦法。有了,我這有個擱酒漏子的壇,你拿那個打吧,也裝得下一斤酒。拿過去,拿兩個小碗勻兌着喝去。”艾虎說:“很好。”王三就把那個漏子拿起來,用撴子打酒,整打了十六撴。徐良在旁邊擔心地說:“老兄弟,你可要小心,別人不拿這個罈子打酒,就你拿這個罈子打酒,預先把葯下在罈子裏,喝下去就後悔都來不及了。”艾虎一聽,覺得有道理,狠狠地瞪了賣酒的一眼,說:“哈哈!好,這酒我不要了。”賣酒的說:“不要不行,賣定你了。”艾虎說:“你還要強買強賣嗎?”賣酒的說:“我們小本經營,哪敢強買強賣,反正你就得要。”艾虎說:“我偏不要,你能把我怎樣?”賣酒的說:“我自有辦法讓你要。”說罷,他把酒撴子倒過來,拿那頭竹柄下在罈子裏,“呼嘍呼嘍”地攪合了半天,那酒是亂轉,復倒過來,打一撴在碗裏,他自己喝了;又打一撴,又喝了,說道:“你看看,我這酒里有什麼沒有?要是有什麼,難道說我喝了還不死么?我這個人一生不做虧心事,你要冤枉我不行,非把這事弄清楚不可。酒裏頭要是有毒藥,說話這半天也就發作了吧?”艾虎一見,連忙道歉,說:“是我錯了,是我們這個朋友說的,我心裏也亂猜起來了。是了,我等會兒多給你幾個錢罷。”王三哼了一聲說:“你多給我一文錢,直頂到萬兩,我都不要。”隨說著,又添了兩撴酒。艾虎暗暗佩服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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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見有人過來說:“你不是有菜么?賣給我們點菜吃。”王三說:“菜可有,先不能賣呢。你看看這個亂。”那人說:“我們自己拿去。”王三說:“又不是成件的東西。”艾虎這裏隨即拿了些燒餅、餜子,說道:“你看看我拿了幾個?”王三說:“你這個人,白給你一百個,你都不吃。”就見把後頭的圓籠揭開,給那人撥菜。艾虎也就瞧了瞧,原來是一盤子炒鹹食,一盤子青黃豆,招了點紅蘿菔丁兒,勾了點團粉,就叫豆兒醬。若論平常,白給艾虎都不吃。如今見着這個山景兒,有了酒,對着這個菜,倒是個野趣。艾虎問道:“這個菜你賣幾百錢一碟?”王三一笑,說:“三個錢、兩個錢、一文錢的全賣。”艾虎就撥了兩碟,有喬賓幫着拿過去。再瞧那邊人,他也買菜,我也買菜,也有打酒的。
艾虎問:“三哥喝不喝?”徐良回答:“不喝。”艾爺說:“吃燒餅不吃呢?燒餅、餜子、菜,這橫豎可以。”徐良說:“這還可以,我吃點。”把燒餅掰開,把豆兒醬、鹹食夾在裏頭,拿着燒餅轉着身,面向北觀花,說道:“你們飲酒賞花,老西吃燒餅賞花。我總覺得這花是看一會兒少一會兒。”艾虎說:“你又不喝酒,你疑什麼心?”徐良說:“你別理我,你就當我這裏不舒服呢。”艾虎說:“三位哥哥,我咋直暈哪?”胡爺緊張地說:“別真是不好罷?”喬爺嚷:“哎喲!”“噗咚”一聲摔倒在地。艾虎也就站不住了。胡爺他一個“三哥”沒叫出來,也就躺倒在地。徐良說:“我又沒喝酒,這是怎麼了?”也爬在地下。老頭一笑說:“老三,念西真倉啊!大家拾掇。”王三趕緊收傢伙。
老頭把口袋裏的東西倒出來,搭在驢上,把三位的包袱繫上,也就搭在驢上。把四位的刀他都摘下去,單把徐良的那口利刀拉出來,看了一看,復又插入鞘中,笑嘻嘻說:“好買賣!這號買賣作着了。”大眾說:“咋見得?”老頭說:“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兩個人搭一個,搭回家去。
老頭先下了西山坡,拉着驢出了西溝口,往南,他們起的名叫桃花村,進了籬笆門,將驢拴在桃樹上,說:“有請瓢把子。”少時寨主出來,叫病判官周瑞,出來問道:“毛二哥,作了好買賣嗎?有點油水嗎?”毛二說:“你看看這個青子罷。”周瑞把大環刀拉出來一看,寒光灼灼,冷氣侵人。毛二問:“此刀何名?”回答說:“不知。”毛二一論這口刀,就是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