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五十四章
“道兄！敖廣道兄——！”李靖一路追出大廳,卻只看到一條白龍徑直向著天際而去,頓時便愁眉苦臉道,“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哪吒馬上自告奮勇：“父親,待我把他抓回來,不讓他去告狀就是！”
“胡說！”李靖立刻斥道,“你把他抓回來，難道要把他關一輩子不放么？他要去告，你越是抓他,他就越是怨恨,到時事態愈發嚴重，你又如何解決？”
哪吒聞言一噎，不吭氣了。
兩父子站在大廳門口仰望天空，大廳內姒白龍神情恍惚眼神放空。
孔宣久久沒聽到姒白龍動靜，眼神微動，微微偏過頭去看姒白龍。
她臉上已失了血色，臻首微垂，長馬尾遮掩大半張側臉。她眼神怔然，把下唇咬出點血色來也恍若不知，放在身側的雙手也早已不自覺地握緊，顯然是方才東海老龍王的話對她刺激不小。
無聲輕嘆了口氣，他伸出手，覆在姒白龍手背上，感受到她冰冷的體溫。
何必如此呢？
洪荒是個講實力不講道理的世界。
明知左邊是龍族，右邊是師兄，偏要趟這渾水，最後左右為難。
即便最後護下了這李哪吒，依舊是要受同族唾罵，終究要在心頭劃一刀。
像是感覺到了他掌心溫度一般，姒白龍的手顫抖了一下，茫然無措地向他看過來。那雙純澈星眸之中惶恐之色，就連孔宣都在一瞬間湧起一股憐意，輕言道：“你不是早就已經決定了么？既然要護他，就別管他人說什麼。”
姒白龍渾身一震，輕輕眨了眨眼。
憑良心說，如果和哪吒起衝突的不是龍族，她肯定是要幫着這位師兄轉世。
同樣，如果龍族對上的不是哪吒，她當然是要護着同族的。
偏偏就是這兩方她都有淵源的掐了起來。
……媽蛋！都是哪吒的錯！！
人家不就罵你一句你作甚就要人家一條命啊！！
你這麼兇殘你家人……哦對你家人不知道。=_=
他這還真是洗澡一時爽，父母火葬場的節奏啊。
說實在的，雖然來之前就做好了這心理準備，但老龍王那一席悲憤的話到底還是說得她情緒翻湧，心情低落。
即便這洪荒大地，並沒有那些後世被一代一代塑造修正出來的道德觀，但對姒白龍來說，她現在是明知自己做的是錯的，但她還是會去做——而且不得不做。
姒白龍深吸一口氣，勉強將內心酸澀平復下來，又朝孔宣笑了笑，卻突然發覺自己正被他大手覆著，掌心溫度竟有些熱燙得讓她連臉都熱了起來。
姒白龍像是被蟄了一般迅速抽回手，強自鎮定道：“……多謝寬慰，我沒事了。”
孔宣的手在空中微微停了一下。他看不出情緒地淡淡瞄了她一眼，將手收了回去。
姒白龍覺得臉上發熱，似乎旁邊青袍男子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強，即便她完全沒有將目光投在他的身上，也能感受到他在身側的溫度和氣息，一時間竟感覺周身溫度都燥熱起來，叫她不自在極了。
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直沒有移開——即便是她沒有刻意去注意也能夠感受得到那種脊背都發癢的感覺。
在差點忍不住拔腿就跑之前掩飾地清咳了一聲，姒白龍將目光投注在了頹喪地抹着眼淚走回大廳的李靖身上，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特別可憐，反倒旁邊的哪吒一臉的憤怒臉上沒見半點眼淚。
哪吒怒氣沖沖地走進來，一眼就望見姒白龍投過來的目光，那目光中全無惶急，反倒一片清明。他心中一動，想起姒白龍之前勸說父親，老龍王怒罵她景象，心裏便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了。
如今那敖廣說要上奏天庭，他倒是不懼的，大不了去找乾元山金光洞中太乙真人師尊，無論如何也不會叫他出事。但他父母二人均是凡人，父親雖曾修道，但道術難成，至多不過是稍稍有些神通，若是那天帝頒旨下來要問罪，他父母二人必然是逃不過的。
哪吒方才本想直接去攔截那老龍，偏偏被李靖阻了下來，現在若是想要避過滅門大禍，也唯有求助師父了……只是怕他去找師父時，自家父母遭難，因而舉棋不定。
現在看到姒白龍與孔宣，他忽然福至心靈，朝姒白龍跑了過去，脆生生道：“師姐！”
whatthe**？！
姒白龍冷不丁被他一句師姐叫得嚇了一跳，臉上完全是一副驚悚的表情看着他。
哪吒也被她扭曲的表情嚇了一跳，一時間兩個逗比面面相覷，彼此臉上都一臉扭曲。
孔宣在旁邊看得好笑，就連李靖也止了哭號，看着他倆表情囧然。
哪吒率先回過神來，小臉上泛起紅暈，瞪圓了眼睛怒道：“你這是什麼表情啊！”
被雷劈了的表情！
姒白龍也反應過來了，眼角直抽。
媽蛋，剛才老娘做好準備了你特么的不肯喊，這特么突然一嗓子飈出來雷死人了有木有！一點都感覺不到爽只感覺到驚悚有木有！
這是不道德的你造嗎！
哪吒也不管她心裏在吐槽什麼，只是徑直道：“此事全由我而起，叫你一聲師姐，求師姐助我保護父親、母親，我去求我師父解決這場禍事。”
說完，他就雙眼眨也不眨地直直盯着姒白龍看。
姒白龍驚訝地看着他。
接着，她便緩緩地露出了微笑。
……一句師姐就想收買她？
好吧她確實被收買了。
“既然你連師姐都叫了，這便去吧。”姒白龍承諾道，“在你回來之前，我定會護住你父母安全。至於我……”
她猶豫了一瞬，本想叫哪吒不要跟他師父提起自己，但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只是微微笑着說，“去吧。”。
……或許讓他知道，也不是什麼壞事？
姒白龍的目光掃過哪吒在她答應之後一下子變得明亮的表情，慢慢地眯起眼睛。
之前事態緊急，她無暇顧及。現在看來，似乎哪吒初時見她，態度還是非常和善的……當然後面就純粹是姒白龍自己作死作出來的熊孩子鬧騰。
從哪吒身上，姒白龍又更確定了一些——系統劃分陣營無法真正影響到敵對陣營對她的態度。
……那就讓太乙真人知道吧？
姒白龍望着哪吒在匆匆拜別李靖之後就急急離去的背影，朝着李靖露出一個寬慰的微笑，心裏想着。
如果那位對她見死不救的師伯能夠順便幫忙告訴她家師父就再好也不過了。
哪吒是望天撒土直接土遁去的，因而不過短短半日，哪吒便從乾元山回來了。
此時敖廣還沒有消息，姒白龍也便只是和孔宣端坐大廳，與李靖夫婦閑談。
哪吒進門的時候，正聽到母親殷氏說道：“……若是我兒回來，必要細細問得。也不知我兒老師太乙真人能否救我全家於危難之間？”
哪吒喊了一聲：“母親。”就進去跪下了。
“我兒你總算回來了！”殷氏連忙過去扶他起來，仔細打量他周身上下，關心道，“你去了大半日，我擔心得緊。”
“你師父如何說？”李靖也站了起來。
哪吒滿臉遲疑：“師父給我畫了一道符，教我去寶德門攔那敖廣。我想到父親說過，即便將那老龍擒來也不能解危困，便將此事說了。師父聽了大驚，問我此事還有誰人知曉，我想起師姐，便跟師父說了。”
說著，哪吒便用微帶猶豫的目光看向了姒白龍。
嗯？好像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然後呢？”姒白龍平靜地回視。
“……然後師父說，師姐乃是逆天背德之人，她所說、所做絕非順天命之舉，叫我絕不要信她。”哪吒猶豫了一下，小聲說，“我就應了一聲，馬上就回來了。”
聽了這話，殷氏還不明所以，李靖已然面色大變。
他早年修道，也算是道德之士，這“逆天背德”一詞有多麼嚴重，他是瞭然於心。原本還想着是來解全家大難的救星，誰知道居然是這種災星，一時間臉上忽青忽白，雙眼中已然顯出了警惕之色。
姒白龍瞄了他一眼，自然也看在眼裏，不由得挑起嘴角。
就知道太乙真人絕對不會說什麼好話……李靖個性迂腐，聽到他心中的闡教道德山上真人這樣一說，有這樣的反應不足為奇，倒是哪吒的態度讓她有點兒驚訝。
他明顯是搪塞了太乙真人一番，就直接回家了。
如果是聽從了太乙真人那番話，他也不會當著他們的面把這話說出來。
“你師父這般評價我，你為何不聽從他？”
姒白龍輕聲問道。
哪吒低着頭，咬着嘴唇小聲囁嚅道：“……我覺得你應當不是那樣的人。”
姒白龍忍不住笑了起來。
聽到現在已是稚童之身的哪吒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就覺得身心熨帖，心中暖暖的，方才老龍王所說的那些話給她帶來的陰影就在這一刻全被驅散了個乾淨，雲開霧散。
就衝著這句話，她姒白龍也護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