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申飭
“站住,不許去。”從來不曾與人起過高聲的許氏從屏風後面走出來,高聲呵止了正要出門的鄭採薇,“薇兒,不要去。”剛才高呵的勇氣退卻,許氏幾乎是哀求着道,“不能去,薇兒。”
鄭採薇忙過去扶着許氏在一旁坐下,端起一旁的溫水喂她喝了一口才問道:“娘,發生了什麼事?”許氏名叫許柔,本人就跟她的名字一樣,溫溫柔柔,對於別人的意見一向是全盤接受,這還是第一次否定自己,鄭採薇更加好奇和外祖家關係一直很好的母親怎麼會在緊要關頭拒絕娘家的幫助。
“昨天你爹才出事,你大舅就派人過來說了,說,說我已經嫁給你爹,是生是死都是鄭家的媳婦,鄭氏一族人丁稀少,但許氏一族卻有上百口人,讓我念着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放過許氏一族,嗚嗚嗚……”
許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鄭採薇心底卻是一片冰凌,自從外祖父走了之後,大舅不過是個四品小官,還是靠着父親的關係才升的四品,現在竟然要為了家族捨棄外嫁女,呵呵,好,好得很。
“娘,別哭,為了肚子裏的弟弟或者妹妹,你也要堅強。外祖不在了,外祖一家都是大舅說了算,外祖母就算再疼你,也要考慮自己的後半生,所以,是大舅拋棄了您,不是外祖母。”鄭採薇一下一下拍着許氏的背,像是母親哄孩子那樣溫聲安撫着她。“娘,您放心,有祖母,有我,有張媽媽和許嬤嬤,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好。母親信你一定不會讓我有事的。”怎麼不信呢,那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罷了,以後他許陽走他的陽光道,我許柔過我的獨木橋,互不干涉。”許氏用力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再抬頭,眼神堅定,略顯鋒芒。
“好,我們一起相攜過獨木橋。祖母,您帶人再收拾一下要帶走的東西,時間差不多了。我去送送二公子。”
鄭採薇一說,大家才反應過來,韓庭軒送大夫過來還沒走。
“讓二公子見笑了。”鄭老太太站起身來福身一禮,韓庭軒唰一聲閉了扇子側過身避開,“老夫人折煞我了。既然鄭夫人無大礙,我這就帶着府醫走了,一會就不過來相送了,祝您一路平安。”
“借二公子吉言了,薇兒,你送送二公子。”
“是,二公子,請。”鄭採薇素手相請,老大夫背着藥箱,三人一前一後出了院子。
“再次感謝二公子出手相助,小女子無以為報,謹將此平安扣贈與二公子,願您平安順遂。若來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小女一定結草銜環、湧泉相報。”鄭採薇將手中的一個荷包遞了過去,裏面有一個白玉的平安扣,是自己出生那年,父親去大雁寺為自己求回來的。
雖然這個平安扣對自己來說意義深遠,但,鄭採薇是從不願欠人情的性子,若能藉此抵了這份情,往後,就再無瓜葛。
韓庭軒收起嬉皮笑臉那一套,一臉鄭重的接過荷包,“我一定小心保管,來如有機會,定還於姑娘。”
“不會有機會了。”鄭採薇在心裏默默的說道,福了福身,轉身回了鄭府,齊腰的長發,被風捲起。
午時正,三輛馬車從鄭府緩緩駛出,在大門口齊齊停下,鄭老夫人在許嬤嬤的攙扶下下了馬車,帶着藕荷色兜帽的鄭採薇扶着臉上覆著面巾的母親許氏緊跟其後,三人在大門口站定,鄭老夫人站在中間,許氏和鄭採薇一左一右隨侍兩邊,馬伯幾人過來了,站住三人身後。一行人目光一致的看着禁軍合上鄭府的大門,咚的撞擊如擂鼓般敲在幾人心上。淚水不知不覺間模糊了視線,淚眼婆娑中,那扇每天迎接他們回家的大門被貼上封條,“鄭府”的牌匾被禁軍取下扔在地上,一如曾經的榮耀、鄭府臉面、那個曾經溫暖的家一樣,四分五裂,再也回不到從前。
“走吧!”馬夫揚起馬鞭,車輪嘎吱嘎吱向前。
突然,馬車一個剎車停了下來,鄭採薇坐的位置比較靠外,差點一骨碌滾下馬車。“馬伯,怎麼了?”
“姑娘,是郭大公子。”
哦,這是昨天羞辱了自己一場不夠,打算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再羞辱自己一回,找回面子?
“薇兒,我知道你在裏面,昨天是我不對,我來給你道歉,你能下來聽我說句話嗎?”
鄭採薇也好奇昨天他都被自己那樣下臉子了,今天還有什麼話要說,“馬伯,靠邊停一下。”
“郭大公子,有話快說,我們還要趕路。”
面對鄭採薇的冷言冷語,郭明坤想要辯解,卻不知從何說起。
“採薇,我說我不願意退婚,你會信我嗎,我是真的想要留下你,讓你為妾的話都是胡話,只要你願意,我立馬用八抬大轎娶你過門?”
“呵呵呵,娶我過門,你祖母能同意,你爹能同意?認清現實吧,少年。再說,我們已經退婚了,你我之間,再無瓜葛。還請郭大公子讓讓,擋着道兒了。”
郭明坤被她一句話堵的啞口無言。自己是真的喜歡這個貌美又機靈的姑娘。自己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又怎會不知她在外面呆板的外表下,其實藏着一個活潑機靈的姑娘。想起那些年她曾帶着自己一起期待白菜發芽,一起盼望豌豆開花,一起捉魚摸蝦,一起玩鬧的日子,郭明坤就覺得一片美好,“放心,我會說服父親和祖母的,薇兒,你先跟我回去,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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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採薇眸光閃了閃,“我們已經沒有婚約了,你走吧。”
郭明坤看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心中暗怪她不懂事,自己都這樣低聲下氣了,她竟還這樣不顧自己的面子。但想到那個可能,郭明坤又忍了忍,這招不行,那就迂迴。
思及此,原本有些冷的臉上又恢復了一片和煦,看着她只着了件單薄的外衫,外面罩了件披風,想起她要一路風餐露宿,郭明坤忙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攏了攏,遞到她面前,溫聲道:“不管怎樣,請收下這件大氅,天寒地凍,別壞了身子。”
鄭採薇沒有伸手,就那樣定定的看着他,沒有說話,郭明坤收回手抖開大氅,準備披到鄭採薇身上,鄭採薇下意識的往後一躲,郭明坤的手頓了頓。
就在這時,一個小廝急匆匆跑了過來,站在樓下大喊:“二公子,韓二公子,二公子。”
“叫魂吶!”二樓上一人推高窗戶聲調七拐八彎的應了一聲,鄭採薇應聲抬頭,那人不是韓庭軒又是誰,看來這人挺閑,才從鄭府離開,這才一刻鐘,竟已經在墨竹坊聽上曲兒了。
“二公子,您快回府吧,皇上得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助鄭府,讓大皇子前來申飭你,王爺讓您趕緊回府。”
嗖的一聲,韓庭軒從窗口躍下,幾個起伏,消失在那邊的屋頂上。
鄭採薇收回視線,一臉嘲諷的看着瞬間變了臉色的郭明坤,自嘲的笑笑了,那幾年,自己大概是被屎糊了雙眼,沒發現他竟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
“郭大哥,我突然改變主意了,你,還娶嗎?”鄭採薇低着頭說,外人看來就像是認錯了一樣,沒人看到她臉上的嘲諷。
“啊?薇,薇兒,我,我還有事,我先回了。”看着落荒而逃、跑的像是背後有厲鬼在追的郭明坤,鄭採薇嘴角的笑要有多諷刺就有多諷刺,也不知到諷刺的是見利忘義的郭明坤,還是嘲笑曾經的自己。
郭明坤解下的披風,慌亂中被扔在地上,就像丟棄曾經許諾要呵護一生的人一樣。
鄭採薇轉身上了馬車,恰此時一陣風吹過,兜帽滑落,一張冷冷清清卻如遠山芙蓉的臉露了出來,只一眼,就叫人刻骨銘心。
另外一邊的茶樓上,一隻修長的大手慢慢的摩擦着桌上的茶杯,手的主人正津津有味的看着樓下的鬧劇,“皇帝老兒竟然連瑾親王府都敢申飭,真是讓人意外吶,不過,這是不是說明,他已經徹底厭了鄭長庚這顆棋子,哼,果真無情,這些年,鄭長庚為他擋了多少麻煩,竟然說棄就棄。”
“不是說因為謀害六皇子?”
“呵,金雕,說給人聽的罷了,六皇子身上的傷,是他習武的時候傷的,呵,多拙劣的手段是不是,但是,只要老皇帝認定是你傷的,難道還有人敢說不嗎。不過,這到是正合我意。金雕,既然老皇帝把人棄了,那就斬草除根、以絕後患吧。”明明是定人生死的事,那人卻滿臉和煦,說的好像明天天氣很好一樣,雲淡風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