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武試
第59章武試
巳時,京城校場。
響徹雲霄的鑼鼓聲恍如驚雷,聞聽者莫不心潮澎湃。京城裏許久沒有這麼熱鬧,百姓圍聚了不少,都想親眼看一下這場曠世盛舉。
只不過,這些平頭百姓最終還是失望了:比武用的校場早就被官兵團團圍住,可謂密不透風。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是無緣得見武舉盛況了。
今日只是武舉初賽,皇上自然是沒有到場。不過,在校場門口候着的一群武夫卻也興奮異常;究其原因,是今日五寺的大人們賞臉,願意百忙之中來親自看一下這些朝廷未來的棟樑之才。
哪怕不能殺進決賽,不能在皇上面前一展身手也不打緊。只要被五寺的大人看中了,將來也是前途似錦。所以,這群武夫聽到消息后,紛紛摩拳擦掌,恨不能立時脫穎而出。
吳承恩此時已無大礙,便被麥芒伍帶來了校場。李棠和青玄,自然是一起來。此刻,其他執金吾也都尾隨而至,卻都隱了氣息。麥芒伍已做了安排,將捲簾與他們隔開——此刻還不是動手的時候。之前在一笑樓,那蘇公子離去之後,麥芒伍好不容易才將眾人勸開。幸好李家的人也不想讓自家小姐與捲簾正面衝突,幫着攔阻。
此刻,李棠雖不能上場,卻也忍不住握緊了錦繡蟬翼刀,李晉低低地附耳說:“小姐,你要是出手,可是不合規矩,反而誤了大事。”李棠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說:“仇人就在眼前,我卻不能手刃?”
李晉微笑:“放心,捲簾,一定會死。”
李棠雖不再說什麼,但有心的人都能看出她臉漲得通紅,胸脯劇烈地起伏着,額上也滲出汗珠。麥芒伍心想,這大小姐的脾氣,卻無意中幫了兩個大忙。
第一,就是執金吾現在在場,那捲簾自然是忌憚三分,不會立時出手。捲簾目光一直瞄向著青玄等人,此刻要是想要顧得周全,人手自然是不夠的。
第二,如果李棠這姑娘唐突出手,執金吾必然也會蜂擁而上。
不,這個結果萬萬不可。
捲簾當然要死。但是,捲簾一定要死在錦衣衛鎮邪司的手上……
很快,兵部的大人便拿着一個箱子出來了,喝令眾人依次上前,從箱子中抓鬮分組。
捲簾沒有顯山露水,只是沉默的混雜在人群之中,聽從着官兵的吩咐。等輪到自己上前,捲簾稍一探手便從箱子中取出了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一個字:甲。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兩百多名武夫便紛紛抽籤完畢。兵部的大人搖晃了一下箱子,開口說道:“甲組的,拿好兵器現在進去。”
說罷,校場沉重的木門緩緩打開,透出的光亮彷彿通向了一片錦繡前程。一群武夫不再言語,只是各自咬牙瞪眼,魚貫而入。
待到這捲簾進了校場,其他執金吾那蓋不住的殺氣,才隱約散去。而吳承恩此刻正被李棠一頓數落,埋怨他沒用,抽籤都抽不中與那捲簾一組,錯過了報仇的好機會。
捲簾邁步,站在了校場正中;他踩了踩腳下的地面后微微抬手,隨即抬起頭,看着城牆上的麥芒伍。麥芒伍居高臨下地回視着他,雙臂環繞,面無表情。
捲簾笑了笑。從走進校場之時起,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踩在腳下的大地,彷彿不再與自己有所呼應。明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沙海,此刻也沒有聚集在自己身邊。左右看看,倒也不似有什麼機關,除了與這時節絲毫不搭的花香……
嗯,聞起來,就彷彿身在南疆一般熟悉。
捲簾頓時明白,想必,這蹊蹺是和這些年一直在南疆與自己抗斗的奎木狼、百花羞有所關聯。昔日裏,自己就是顧忌幾分奎木狼“錦衣衛鎮邪司”的身份才沒有痛下殺手;沒想到,自己一絲忌憚,卻在今日鑄成大劫。
喚沙、驅屍、用蠱。
本來京城就是太平之地,並無死傷,驅屍本不現實;現在,錦衣衛鎮邪司又兵不血刃地封印了自己的三大絕技之二。看來,這麥芒伍多年佈局,果真機關算盡,要致自己於死地。
“只不過,”捲簾低頭,避開了麥芒伍的目光:“莫非你真覺得不能控沙,我便會走投無路?”
捲簾左右看了看,除了一些小魚小蝦外,並沒有見到吳承恩;這倒不算意外。既然麥芒伍說了要讓那書生贏下武舉,那初賽避開自己乃是人之常情。不過……
捲簾看了看校場北面的城牆,那裏端放着五頂轎椅,面前都垂着白色的紗巾;紗巾後面,便是當今朝廷權傾朝野的五寺首官。既然這麼有分量的觀眾到了場,自己也不能太應付了事了。
兵部的人喝着號子,驅趕着甲組的人全部入了校場后,喧嘩了幾句什麼,然後便抬手示意。眾人便各自亮出了兵器,神色緊張,準備迎接一場九死一生的混戰。
捲簾手中並沒有任何兵刃,只是俯身撿起了地上的一枚石子;他粗算了一番,校場之中大概有五六十人,多半用不到蠱蟲便能一併收拾掉。這樣最好,捲簾也擔心用了蠱蟲的話,說不定會傷到五寺的大人們。這樣反而會節外生枝。
一聲鑼響。
喊殺聲登時四起。
城牆上的白色轎椅之中,有一人緩緩抬手。麥芒伍立刻走過去,鞠着躬等待着五寺大人的吩咐。
“伍大人。”轎椅之中的人緩緩開口,語氣陰陽怪調:“看這陣勢,你們衙門倒是準備充足啊。”
麥芒伍只是微笑,開口回道:“大人此番話,下官聽不懂。”
轎椅之中的人只是冷笑了一聲——校場之中,不曉得是何原由,所有參舉之人竟然不約而同圍着捲簾出手。本該是一場敵我不分的混戰,眼下卻變成了捲簾一個人四面楚歌。這番安排,再明顯不過了。
只是過了片刻,捲簾也明白了自己成了靶子。周圍的武夫不要命般地揮舞着手中的巨斧、長劍,朝着自己沒頭沒腦地劈砍。捲簾皺眉,微微上躍兩三丈,想要避開圍攻留得下面的人各自爭鬥。沒想到,所有人都停了手,只是抬頭看着半空的捲簾,準備圍剿。
捲簾細看了其中幾人的臉,看來並非是平常參舉之人——這些人的臉上,都有着死囚的刺金。捲簾登時猜到了此事的來龍去脈。這種時候自然是猶豫不得,捲簾甩開右手的袖口,幾隻飛蟲嗡嗡而下。然後,捲簾用左手捏了捏手中的石子,朝着下面的人甩了出去。
那細小的飛蟲好似蚊子一般,落在了不少人的腦門上;加上眾人的雙眼緊盯捲簾,所以很難察覺。而捲簾甩出來的石子,沾染了自己左臂的鮮血后似乎有了靈性,空中蜿蜒曲折頻頻飛舞,以極高的速度擊打着每一隻蚊蟲。
只要被那飛蟲叮咬的武夫,立時成了活靶子——飛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迎面而來,正中每一個人的額頭。功夫好些的,勉強避開要害,也是落得個頭破血流;而那些個修為一般之人,早就肝腦塗地。
待到捲簾落地時,四周的人已經全部倒地不起。他微微抬頭,朝着北城牆看了一眼。
城牆上,此刻充滿了嘖嘖讚歎的聲響;五寺的大人已經不太在意身邊的麥芒伍,嘴中得意道:“伍大人即便用些花招,卻也無傷大雅。畢竟捲簾大仙可是被我五寺看好,日後一定能為朝廷效力。”
麥芒伍依舊恭敬如初:“自然。大人的眼光,一向不會錯的……”
話聲未落,校場之中忽然間形勢突變——圍在捲簾腳邊、本該暈倒甚至死去的幾個人,忽然間鯉魚打挺立了起來;他們手中都持着短劍,橫七豎八插進了捲簾的身子之中。捲簾略一搖晃,嘴角流了血。
五寺的幾位大人不免驚呼出口。
“大意了……”捲簾並未過多慌張,只是眼睛瞄向了眾人——果不其然,這些人的脖子後面,都插着銀針。這些人即便肉身已經死亡,卻不得不繼續執行着任務。怪不得,這些人好似不怕死一般,即便面對飛蝗血靶蠱依舊沒有潰散逃離……而他們手中的兵器,竟然可以如此輕易貫穿捲簾的肉身。看來,這些短劍,也應該是鎮邪司特製的吧。更重要的是……這幾把短劍看似刺得雜亂無章,實則是一起出手,貫穿了捲簾的幾處經脈,阻了妖氣的流轉。
只是初賽而已……如果是決賽,捲簾萬不會如此大意。他絕沒想到,麥芒伍的殺招會在此刻降臨。這鎮邪司的管事,所埋伏筆可謂連綿不絕。
聽得下面血肉撕裂的聲響,麥芒伍連頭都沒有抬,嘴角卻微微上揚。五寺的大人們甚至有人已經失了禮態匆忙站起——如果捲簾落敗,那可是數不盡的白花花的銀子打了水漂啊!
捲簾正待提氣逼開眾人,附近的屍體之中卻猛地竄出一個身影,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長劍——這人身手極快,其他的武夫與他相比,不可同日而語。只見他高高躍起,舉起長劍後手起刀落——
寂靜的校場上,傳來了絲綢割裂般的聲響。
“施主好身手,莫非是二十八宿?”捲簾閉了眼睛深吸一口氣,才緩緩說道。他的左臂,已經被齊根斬斷,落在了地上。緊接着,捲簾便像是常人一般,血流如注。
果然是要砍這裏嗎……自從那日麥芒伍來了一笑樓,看到了自己被紅錢所傷的左臂后,捲簾便猜到此人會對自己的弱點下手。
“不,大仙謬讚了。”那人並未大意,只是出腳踢開了地上的斷臂,重新朝着捲簾比起長劍后咬牙說道:“我只是伍大人的貼身侍衛。奉主子安排,今日取你左臂。”
“既然施主已經得手,可謂功成名就,語氣卻為何如此焦躁不安?”捲簾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似乎並不在意那汩汩流血的血洞。
“看來大仙並非洞察萬物。”那人的眼睛似是要冒出火苗一般,死死瞪視着捲簾:“我有一個兄弟,別名‘傻子’,與我同為侍衛多年。主子的命令雖已完成,但是,在下自己有筆賬,倒要向大仙討還!”
說著,此人再次揮劍,高高躍起——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自古的道理!如果只是取你一隻手,我兄弟泉下有知,怎能瞑目!
麥芒伍在城牆上眉頭一皺。
圍繞着捲簾的武夫們,忽然間身子一抖,紛紛抽出了封着捲簾的兵器。而空中那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被這群武夫七手八腳拽到了地上重重一摔,隨即死死按住。
捲簾擦了擦自己的臉后,攤開了手掌:那裏整齊地擺放着七八根銀針。果然,與捲簾預料的如出一轍:拔出了銀針后,這些人登時就與死人無異了。
捲簾三大絕技,每一項都是可以獨步天下的。
喚沙,用蠱……驅屍。
麥芒伍神色一動,站直了身子,同時左手一翻,立時準備出手。
捲簾頭也不回,猛地甩手——在城牆上的麥芒伍急忙揮掌,接住了迎面而來的銀針。只是這短短一刻的耽誤,地上那人已經被那群死去的武夫硬生生拉扯得喪了性命,死狀凄慘,如同被五馬分屍。
校場上站着的人,只剩了捲簾的身影。就連兵部的人,都目瞪口呆。
“呵呵呵……伍大人,煩請您去準備些茶水吧。如此精彩的比試,看得我有些口乾舌燥了。”五寺的大人露出了笑臉,重新安坐好。
身旁的麥芒伍不發一言,施禮告退。
從城牆上下來后,麥芒伍只是叮囑了下人,要他們奉上好茶。而麥芒伍自己,則是走向了城門的方向。門口正是一陣喧嘩,有人喊着“乙組的進去了”。那些武夫便拎着兵器,同面無表情的麥芒伍擦肩而過。
門口,拿着“乙”字紙條的吳承恩一眼看到了麥芒伍。而血菩薩,也已經靠着城牆,站在了三人附近警戒。左右看看,麥芒伍知道執金吾已經離去了。看來,有血菩薩在這裏,他們也多少放心了一些。
“捲簾呢?”站在一旁的李棠毫不客氣,開口問道。麥芒伍沒有回答,只是走到了吳承恩面前面授機宜一番,內容無外乎是囑咐吳承恩不要大意,一定要快速取勝。
說完后,他便轉向李棠和青玄,說:“兩位隨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李棠道:“眼下這裏已經不安全了嗎?”麥芒伍微笑:“小姐聰明。你放心。”李棠一笑,當下明白這裏將有一場惡戰。
看着三人遠去的背影,吳承恩忍不住憤然了一句:“你們到底要幹什麼?有仇報仇,你們為何頻頻阻撓,兜着圈子到底意欲何為?”
血菩薩剛要開口,卻站直了身子,避開了城門——裏面正有幾個下人推車而出;上面堆放着的,正是甲組人的屍體。其中一個人死狀恐怖,四肢分離,引得旁邊即將去比武的人一陣唏噓。血菩薩看着那具屍體,開口對吳承恩繼續說道:“我在這裏等你。你贏了初賽,我帶你去與李家小姐匯合。”
吳承恩不再理會,轉身朝着校場走去。臨行,丟下了一句抱怨:“伍大人倒是為官冷漠,絲毫不懂李棠的想法。血海深仇,怎能一忍再忍……”
“不,你錯了……”城門關閉,血菩薩似是低聲自言自語,愣愣看着車上遠去的那支離破碎的屍體,雙手抱拳,咬牙切齒道:
“血海深仇,永生不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