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畫情
一盞燭燈照亮了屋子,我換好衣裳起身,一名綠衣女子進屋,身後跟着一位紅衫男子,兩人站在一處,顏色上倒是極為搭配。
紅衫男子長得十分清秀,但脾氣不好,提了個木箱“啪,,”地往桌子上一撂,不耐煩道:“趕緊把頭髮收拾好,畫完了我要離開這個地方!”
我不知道他這話是對誰說的,感覺是我,轉頭用眼神詢問綠衣,她點點頭道:“主上與你親近,赤笙心情不好。看你不爽也是自然,你多擔待着些。”
我一時語塞,看着這個口味奇特的赤笙,覺得自己無緣無故遭人白眼實在冤枉。
綠衣在一旁催促:“我幫你整整頭髮,這樣子畫出來實在難看。”
“瑟魚,你同她有什麼好說的,我還巴不得她難看一點!”
於是我不明就裏地被催着在一旁的椅子上坐好,任由赤笙幽怨的目光打量,在紙上一筆一畫勾勒。
我問這個叫“瑟魚”的女子:“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瑟魚答:“主上丟了一幅畫,找不回來,只能重畫。姑娘和那畫中人長得極像,自然能當得起模子。”
我奇怪地問:“畫像?那人是誰?”又是一幅畫,難道是傾城?
“你怎麼不問問為什麼要找你替代?”赤笙陰陽怪調地看着我,開口,“說不定那人你還認得。”
“赤笙!”瑟魚用眼神阻止了他繼續再說下去。
我想起蘭紹說過,宇文祁夜從西涼帶回傾城的畫像,珍惜無比。那年頭時日幾乎能與當年漠北之戰對上,難道說傾城還與突厥有牽連?
前日改行水道,正是因為顧慮傾城身子虛弱。那日她以墮子陷害於我,當時我只當是她孤注一擲,如今想來又有一些說不過去。難道傾城是在為賀蘭寂做內應?那個雨夜我遭逢賀蘭寂難道是他二人正巧私下交接?傾城又與蕭氏走得那樣親近……
我不禁打了個冷戰,不敢再往深里想下去,只覺得這個女人實在可怕。
“你能不能笑一下?板着個臉教我怎麼畫?”赤笙暴躁地罵道,“你別搗亂,我看着這張臉就心煩!”
“姑娘你別見怪,他平日裏就是這個脾氣。”瑟魚又轉過去拉住他勸道,“赤笙,主上就在外面,你這是想惹他生氣嗎?”
赤笙冷笑一聲:“他若想殺了我,那儘管動手好了。”
瑟魚一怔,只得連連搖頭。
我見狀趕緊識時務地咧嘴笑了笑。誰知赤笙也是一愣,瞪了我一眼,再不開口,埋着頭不停作畫。
“姑娘,赤笙這幾日都是這樣,你不要放在心上,”瑟魚走了過來,坐在了我邊上。
愛使小性的火爆男子,我看着赤笙,倒覺得他有點意思。
我問:“這間屋子是誰的?”
“這裏本來是我們姐弟二人的家。小時候父母被山賊殺死,我和赤笙被迫出去流浪乞討了幾年。在益州我們被一個大戶人家收養,但是那家人把我們根本不當人看。有一次赤笙不小心打碎了小姐的一盞琉璃燈,被吊起來毒打了一頓。最後好不容易逃出來,還是主上開恩救了我們。”
瑟魚說說這話時,面上布着柔光,竟像在回憶什麼歡喜的事情。
我問:“你們姐弟二人現在都跟隨着賀蘭寂嗎?”
瑟魚答:“主上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理應誓死跟隨。”
我讚許地點頭:“知恩圖報,還有忠心,懂得這二點,倒是不錯。”但我心中不免擔憂,這倒給我逃跑增加了難度。
“你們主上……”我開口試探,“是不是喜歡一個與我長相相似的女子?”
瑟魚想了想,答:“沒錯。”
我緊接着問:“可是來自皇都長安?”
瑟魚點點頭,應了一聲,補充道:“如今已經不在長安了。”
傾城隨御駕出巡,發生了這一系列刺殺插曲,眼下誰也不知誰的行蹤,但我知道她的確不在長安。
證實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我擺正好姿勢,又咧嘴笑了起來。瑟魚在一旁註視我許久,終於忍不住問我:“像姑娘長得這麼好看的人,別人喜歡你時你有想過他喜歡的只是你的容貌嗎?”
對於皮囊這個東西,我一直認為與生俱來,沒有對錯。但她的問題讓我陡然一愣,一時半會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若喜歡的是我的容貌,那便也是喜歡我。這容貌是我的,與別人無關,我為何還要介意?不過是這喜歡得不夠有深度罷了,但我也是個俗人。”我自嘲道,想起了祁夜,心情變得複雜。
瑟魚被我的話語驚住,眼神古怪地打量我。我自知自己的本性再一次表露無遺,趕忙噤聲,調整好姿勢配合赤笙作畫。
就在我感覺嘴角要笑抽筋的時候,赤笙沒好氣地將一幅畫遞了過來,我與瑟魚湊近了看,畫像上的人栩栩如生,似我卻又不是我。
赤笙沒有理我們,收拾好畫具往門外走去。
我抬頭追隨着他的背影,赤笙走到門口腳步一頓,回頭看着我,良久,眼底掠過一絲落寞。
“赤笙如何努力,最終還是敵不過她……”
赤笙轉身前面上凄惶的表情一直在我的腦海里打轉。他的話如同頭頂的那輪殘月,照在人身上,直教人心中發慌。
走前我拉住瑟魚,問她這幅畫上的女子叫什麼名字。
瑟魚思考良久,慎重地回答:“阿胭。”
我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傾城難道就是阿胭?
赤笙的畫讓賀蘭寂很滿意,他看了半天,轉過頭陰側側地對我說:“多虧你生了和她相似的臉,日後定能成為周朝皇帝的把柄……”
賀蘭寂說話時,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經意看他一眼,卻發現一絲異樣落入他的眸底,那笑竟也變得苦澀。
一夜無話。
翌日,我沒有被綁回黑屋,賀蘭寂把我留在竹舍,走前命赤笙與瑟魚嚴加看守,過兩日再來帶我走。
用早膳的時候不見赤笙人影,我當他嫌我礙眼。我看着一桌的食物沒有食慾,卻懷念彪形大漢給我的饅頭,儘管瑟魚的廚藝好得太多。
“姑娘為何不吃這鴿心粥,可是不合胃口?”
我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只是覺得這鴿粥腥得厲害。
正巧赤笙進來,見我在臉登時跨了下來,坐下后發現自己面前的清粥,不禁皺眉:“姐,我不愛蓮子粥,你怎麼忘了?”
“那我與你換一下罷。”我聽聞殷勤道,“我這碗是鴿心粥,我這兩天消化不大好,吃不下這個。”
赤笙狐疑地打量了我幾眼,一邊接過一邊說:“別以為你向我示好我便能與你親近……”說著,喝下一口粥,白了我一眼道:“我告訴你,我……”
赤笙的話說到一半卻戛然而止,一張臉變得煞白。他瞪大了眼睛看我,震驚道:“你……做了什麼?!”
“啪嗒,,”青碗落地開花,瓷片破碎的聲音凌亂刺耳。
“這,你在這粥里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