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鐵骨老臣心如焚(二)
袁忠命人趕緊把這艘船拖過對岸,不會水的紛紛上船。因見小船上的太多,袁忠在對岸喊道:“人不要太多,每次二十人,不會水的先渡!”
他話音才落,剛行到河心的小船上,就有士兵叫了起來:“不好了!船漏了!快堵水!”
只聽得數人驚叫,小船兒因壓力太大,左右打晃得厲害,才眨幾眼的功夫,就要沉了!
袁渙一看不好,急呼會水的下水搭救,幾十個會水的下去連拖帶拽救出幾人,還有十數人因河水深、落水急卻救之無及!那船也早已沉到水下,順水流不知移哪兒了。
黃琬、袁忠等老江湖對視一眼,都心道:這船要是人有意而為之,那麼此人不但精於船道,而且算計之准,用心之毒,令人髮指!
很明顯,此人主要目的是拖延時間。他料定了黃琬等人必會向東繞行,也必會發現這條小船,之後肯定會急急下令泅水拉船。這樣一來一回再到船沉,必會耗時不少。此船他用了一種特殊方法,讓人初看時很好,但重壓之後肯定會漏水沉掉。
話說這一切,乃出自於曹仁從兄曹邵之手。曹邵有智謀,精於船工,渡河后,就做了這樣一個局。他親自把艙底部分蘑菇釘起松,再鏟去桐油灰,然後向艙中潑進了一指深的水掩飾。此船空載或輕載時一時半會不會漏水,但只要重物一壓,水流衝擊,不到小半刻的功夫即會迅猛漏水,而且載得越重漏得越快。
他算準了來援之人會在湖門渡口過河,等他們繞行蕭西橋時,途中必定會發現此船。這些人急迫渡河的人,看到船從對岸駛來無恙,又因初時艙中本就有水不易覺察,只道是好船,哪裏會去想這些?
一船的人,駛到河心時,船忽然迅猛漏水了!其中不識水性的人就會擁擠着、驚叫着、踩踏着亂作一團,從而加速船的下沉,還沒等弄明白情況,轉瞬間就會全部沒在水裏!
最重要的是,誰心最急?誰會最先上船?
定是心急火燎的黃琬!
黃琬極可能會搶先上船渡河,如果他不會水,說不定也就一命嗚呼了,即使被搭救上來,也出盡醜態,心膽皆喪,還救什麼人!
這的確是很好的算計,甚至這幫人中一個智力超絕的人,也跟着拊掌叫好。一干人等,彷彿看到一個朝廷大員淹得半死,濕漉漉地躺在河岸上的狼狽樣,當時都開心地笑了。
只可惜這等算計,卻被黃琬果斷泅水過河,無意中輕輕化解。陳國、沛國及州兵共三千多人馬,竟過去了四成多。大批水性熟稔的士兵,不斷地從南岸運送弓駑箭矢到北岸,不會水的那些急繞蕭縣而走。
黃琬等人向北疾進之時,已清楚地聽到喊殺聲,路上恰遇到了早先派出的十騎,還有蕭縣令桓邵率領的不少縣役。桓邵早到了,他探得大批賊兵劫糧,沒見黃琬大隊人來,哪敢貿然過去!那不送死嗎?黃琬聞聽很火大,當時就想發怒,桓邵卻適時地獻上一名彭城逃兵,讓他勉強壓住了火頭。
據逃兵所述的情勢,黃琬判斷敵後並無防備,急令袁忠率大隊人馬由此進攻,並叮囑把蹶張士,也即弓弩兵放前面。先以弓射為主,再作拼殺。黃琬本人則率領全部差役和親兵三百,繞至戰場東北面。
曹仁的原作戰計劃,是讓彭城軍隊向東北逃走,現演變成了膠到最後,因此無暇他顧。東北面黃琬沒遇無任何攔截之敵,由逃兵帶路,輕易地就繞到薛禮背後。
黃琬最先趕到,在間不容髮之時救下薛禮。
二人來不及敘話,黃琬即下令使出他去年剿滅十萬悍匪的慣招,攻心戰!
命差役們齊聲高呼:“豫州牧、關內侯黃琬在此!豫州六郡國守相在此!豫州的兄弟們,逃者免死,降者無罪!”
“不逃不降,你們父母妻子不要了?一經查實,全家斬首,嚴重的一律族滅!”
“知道你等在做什麼嗎?你舉刀殺向的不是官兵,而是你父母妻子甚至兒女!你在搶你等親人的口糧,這糧是送給他們的,你搶走了,他們就得餓死!”
“你要做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人嗎?”
“倒轉刀口矛頭,殺向你的首領,殺賊一人有功!是族滅還是立功?就看你了!”
“大隊官兵馬上趕來了,足有十萬之眾!不,有十五二十萬之多!就你等這點人,能抵得住嗎?能抗衡整個豫州嗎?”
“今天九九重陽節,父母兄弟都等着你們回家團聚,可你們在幹些什麼?”
“……”
戰場南面的袁忠,對黃琬這一套也是輕車熟路,他帶領周圍的人也大喊了起來。
這一招,對付這些豫州本地人真特別有用,絕對是強大的心理攻勢。因這些話,說到了這些輕俠少年心坎里!的確,他們有的沒有父母,也有的沒妻子,但都有族人,都有朋友!如果他們父母、妻子、族人和朋友都死了,活着還有啥?活着不就為這些人嗎?
怕的就是家人受害、族人被殺、朋友被牽,那些是他們唯一退路。
這話太有威懾力,去年平賊時,黃琬就曾一天瓦解數萬敵軍!
好男兒志在四方,建功立業,快意恩仇,可究竟能有誰能做到無牽無掛?又能有多少人做無義無情?
就這樣,喊第一遍,原本殺伐決絕的就始有猶豫;再喊一遍,便有人不戰而逃!更聽到官兵將有十萬之眾殺來時,大批膽寒之賊,紛紛棄械!
這絕對是沉重的一擊!
沒有刀,沒有劍,卻勝似刀劍!
沒用槍,沒用戟,卻強於槍戟!
就這樣,一次次呼喊,敢戰的賊兵看到身邊人越來越少時,也心慌意亂起來,有不少扔了武器開逃或打算逃走。
曹仁、曹邵喝止不住,手下人馬一忽兒少了大半多,連他倆都戰意漸衰。
天色已漸晚,一輪半月被愁雲遮了許多,只露尖尖小角。
此時,官兵卻越聚越多,齊連從碭縣殺到,張琰、齊完從杼秋殺到。
陰修等接黃琬快馬傳令,帶近千人從蕭縣去追殺糧車。
估摸了下戰場情勢,曹邵策馬到那名黑衣人身邊,懊惱地道:“阿兄,事不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