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岑江邀游
原是在吳幽睡醒之前,他的右手,竟是與隋暮寒纏指相牽,整個人,依偎着隋暮寒的左臂!
他慌忙抬眸看向枕側之人,如劫後餘生般慶幸隋暮寒尚未睡醒,即刻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輕輕抽離右手,緩緩移動身體到床尾下地,再躡手躡腳地出了屋子將門合上。
平卧於榻沿之人,在吳幽悄悄起身的過程中,依舊“睡”得安穩,卻在屋門合上后,剎時緩緩睜開雙目。
深邃的眸中,全然不似吳幽醒來時還帶着些惺忪睡意,是複雜的情思與迷惘......
臉上仍殘存着滾燙的餘溫,吳幽從小院的木桶中急忙舀了一瓢清水,用力洗了把臉,才將那份悸動的灼燒熄去。
“幽哥哥,爹爹今早做了烙餅,放在鍋里還熱乎着,我去給你端來!”兩年過去,豆子愈發懂事能幹,他正坐在自家院子裏餵雞,見到吳幽,便開心地笑嚷着。
豆子爹一大早便上山採藥去了,特意做多了些烙餅,出門前囑咐豆子給吳幽送些去。
小娃兒的盛情難卻,吳幽去豆子家拿了幾張烙餅,豆子還非得給吳幽又盛了兩碗滿滿當當的米粥。
吳幽將豐盛的早餐端回院子裏,邊走着,頃刻間,彷彿有深藏在這方小院,丟失記憶中的悲戚孤寂復蘇,又因一人的存在相伴而被瞬間驅散。
莫名的明快欣悅充溢心間,恰迎見隋暮寒也推開了茅草屋子的門。
二人四目相對,默然幾息,吳幽忽而心中生出一股好似失而復得的珍惜感慨,他開口笑道,“早......”
此刻,他一手端着一碗甜粥,與村夫別無二致地在懷裏揣着隨意用草紙包裹的幾張烙餅,眉眼彎彎地望着隋暮寒。
從前他不明母親所思所想,如今幡悟,塵世間的歲月靜好相知與共,或許只需他再往前邁上一步,便唾手可得!
這般的簡單輕易,卻令芸芸眾生迷途難行。
暖金的縷縷晨暉灑在竹籬小院中,落在那道淺淺青白衣衫的秀逸身影上,令草屋前靜立的人恍然失神,目光流連。
屋內,二人正圍坐在窄小的圓木桌邊吃着甜粥酥餅,吳幽自覺氛圍輕鬆融洽,隋暮寒忽然放下木筷,道,“約定的三月之期將近,你......可還有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我皆會為你達成。”
三月之期......
這麼快,就要到來了嗎?
可他,已經不想結束!
吳幽低垂着頭,失神地望着碗裏即將見底的甜粥,仿似這粥與約定的時間一樣,難道,美好的東西,總有盡時?......
“...此次騰雲而來時,我見共雲山間,蜿蜒流淌着一條溪流,竟在心中覺得彷彿好奇了許久,它的盡頭歸處,會是哪裏。我們一同去看,好嗎?...”
吳幽抬起頭,看向劍眉深蹙的隋暮寒,他唇邊泛起溫柔笑意,宛若徜徉誤冬的綿綿春風,將隋暮寒眉宇間凝結的“霜雪”化散。
“好!你想做什麼,我都陪着你。”隋暮寒其實心底是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欣喜,吳幽主動邀他一同賞景,是否說明,三月之期,不是結束,而是,嶄新的開始?!......
這天兩人吃過早飯,隋暮寒因有要事臨時回了趟庸州王府,待到下午,他才返回,與吳幽一同去了若耶溪。
二人沿着若耶溪的石岸草堤閑適漫步,約莫走了大半個時辰,視野豁然開朗,涓涓溪流匯入了曾經蒼吾國極富盛名的三大江河之一的岑江。
在這偏僻的江畔,竟停泊着一艘外觀雅緻的遊船,再走近看,船艙中似乎空無一人,令吳幽有些疑惑。
隋暮寒對吳幽笑道,“活水無盡,川流不息。要不要繼續前行,一同去賞岑江兩岸風光?...”
吳幽輕輕笑道,“好。我也正有此意。”
話音剛落,隋暮寒率先躍上船舷甲板,朝吳幽伸出手接引。
庸州屬其封地,對於隋暮寒來說,再熟悉不過。
他自然知道若耶溪的歸處。這半日隋暮寒借故回去王府,其實是去為吳幽準備遊船。
岑江江面開闊,兩岸蒼翠山巒,連綿多姿,如起起伏伏的波浪卷紋。
吳幽與隋暮寒乘船順流而下,一路欣賞壯麗山川,不知不覺,日落西沉,靜緩暗涌的江面,倒映着一輪弦月。
船艙內周到地備有不少糕果冷食,還有泥爐可生火焙水。
吳幽與隋暮寒已是仙體,不食人間煙火併不覺飢餓,但觀潮聽風,舉杯邀月,卻是不可錯過之賞心樂事。
墨藍的天穹綴滿銀光繁星,隋暮寒正坐在船頭的夾板上吹風,吳幽在船艙中一頓翻找擺弄,端了一方食盤過來。
他將幾樣糕點果脯擺在小方桌上,又放下了一隻白玉茶壺,兩枚杯盞。
接而,再將一隻小酒罈,放在自己手邊。
隋暮寒頗為詫異,這全然不似他所認識的吳幽的作風,至少,不是失憶后的他,疑惑間,不確信地看着酒罈問道,“這是...酒?...”
“嗯。突然想喝了。”
吳幽隔着梨木方几,坐在隋暮寒對面,他垂頭默默解下酒罈的綁繩揭開上覆的紅布,給自己的杯中,斟了滿滿一杯清釀。
醇厚的濃濃窖香彌散,看來這隨手一拿,還是一壇封藏多時的烈酒!
“不必理會我,哈,哈......玉壺裏我沏了你愛喝的陽春白雪,我給你倒上吧。”當下吳幽的反常舉動,還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隋暮寒微微怔住,還是應了聲,“好。”
吳幽給他斟上香茶,隋暮寒細品一口,問道,“你怎知,我愛喝陽春白雪?”
“之前在王府,李伯提起過。我看船艙中正好也有幾罐這種茶葉。”
隋暮寒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伸手拿過吳幽那側的酒罈,旋即給自己的杯中倒滿,淡淡笑道,“只要是你沏的茶,我都愛喝。獨酌不如對飲,接下來,我陪你喝酒吧。”
通過隋暮寒的識海記憶,吳幽看到的他待人冷漠,性情孤傲。唯獨對自己,他的話總是貼心知意,百般溫柔。
吳幽眸中漾着點點濕潤的光,他舉起盛滿烈酒的玉盞,笑望着月夜江舟中相伴之人,道,“這杯,敬你!”
二人酒盞微微相碰,吳幽仰頭,飲落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