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瞎眼老人
映月山有水,名為‘滄水’,山上有崖,名為‘懸壺’。
滄水的支流流過懸壺崖,就形成了一條百丈長的瀑布,落于山底,匯而成淵。
小武在道尊維辰那裏呆了兩天,維辰將上古禁陣打入小武體內,把小武體內煞氣徹底壓制后,馮熙這個師傅才能見着了徒弟。馮熙的住處不在百戰門的三座主峰上,而是在後山的懸壺崖前。幾間簡易的竹樓,就是馮熙的居所,小武被安排到了盡頭的一間屋子。
馮熙領着小武來到屋前,看着滿屋灰塵,心中感慨,曾經的‘逍遙書生’如今卻如此落魄,就連屋舍都沒人打掃。馮熙嘆了一聲,領着小武進了屋子。“小武以後你就住在這裏,你是我第二個徒弟,可惜我呆在這裏的時間不多,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我何嘗不想不用四處奔波,安穩的呆在山上,潛心靜修,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你能明白。”
馮熙說的認真,神色滿是落寞,伸手從腰間拿出一個酒壺打開,立時屋內酒香四溢,馮熙滿滿的喝了一口,似乎只有此時心中才能放下那些憂煩事,只是一口酒下去,那酒糟鼻子卻顯得愈發的紅了。
“哈哈,你原來不止賣膏藥,還是個酒鬼。”小武看着馮熙的模樣,立時笑了出來,“你說我是二徒弟,那大徒弟呢?”
“大徒弟?哈哈,大徒弟!”馮熙狀似癲狂,伸手重重的在桌上一拍,濺起一蓬灰塵,“不準問,以後任何時候你都不準問!聽到沒有?”
小武被馮熙嚇了一跳,用力地抽出被這酒鬼攥的生疼的手臂,“一口酒就把你喝瘋啦!不提就不提,你以為我真的想知道么!”
馮熙情知自己失態了,平復了下激動地心情,從懷裏掏出一本藍皮小冊子塞到小武手裏,“這本是《大凡真訣》,你以後便依此修行吧。”說完也不理會小武,自顧自的喝酒。
小武拿過冊子隨意翻了翻,上面的字自己竟然一個也不認得,這也難怪,小武念私塾的時候邊常常跑出來玩耍本來就沒學到多少東西,更何況這真訣流傳至今已經是數千年了,上面的字體更是繁複。“老頭,這些鬼畫符,我一個都不認得,你讓我怎麼學?”小武晃了晃手裏的書說道。
“你不認字?”馮熙立時氣結,不過小武才七歲,馮熙心思一轉倒也明白過來,“無妨,我先教你養氣鍛體的法門,你先學着就是了,過幾天我又要下山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你自己在這裏可要好好修行,別給我惹什麼亂子!”
“這本什麼決,很厲害嗎?打不打得過那個牛鼻子?”小武如今心中有兩件事,第一件就是要替娘親報仇,第二件就是要教訓那個刁難自己的牛鼻子老道張勁風。
小武現在雖說進了百戰門,可是對這修仙一事仍是一無所知,馮熙又抿了一口酒,緩緩說道,“修仙一途共分六個階段——固本、鍊氣、通曉、天元、往生、渡厄。根據修行法決不同,分成了道宗、法宗、武宗三脈,道宗擅長通靈、法陣、符法,就是你昨日見過的張勁風首座施展出來的,法宗擅長五行法術,而武宗則是擅長近戰對敵,修為到了三階以後氣勁便可化成各種靈獸、異怪,更增威勢。”
“那條青龍?”聽馮熙這麼一說,小武馬上想起了比武時軒轅利川化形出的九曲盤龍。
“不錯,不過根據修行法決、兵器、武技的不同,化形的狀態也是不一樣的。《大凡真訣》便是我百戰門通行的法決,當年開派祖師——戰神燕百戰,就是修行這本法決,得道飛升的。”說到這裏,馮熙兩眼發亮,似乎對那飛升的情景無限神往,緩了緩思緒,馮熙一頓聲接著說道,“好了,我沒多少時間跟你講這些,先從修行開始,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花了兩日工夫,馮熙把鍛體鍊氣的法門教給了小武,小武倒也不笨,盡數掌握。臨走前,馮熙拉住小武百般叮囑道,“我不在這裏的時候,沒人能照顧你,萬事還需小心,拜我為師,我雖然不會苛責弟子,可也沒辦法照顧你周全,你還當好自為之。”小武不是傻子,誰是真的關心自己,還是看得出來的,馮熙羅嗦一大通都是為了自己好,小武也出奇的沒有反駁。
馮熙一走,這後山只剩小武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每天修行結束,小武就坐在門前的大石頭上,兩手托腮看着北方,那裏曾是自己的家。
月夜,皓潔的月光灑在院中,把小武的影子拖在地上,好長,好長。艱苦的修行,孤單的自處,可小武只有七歲,還只是個孩子,雖然不想,可這一切自己只能獨自面對。
這天,小武低着頭順着河流漫無目的的走着,有時小武真的希望,自己一抬頭就能看見胖娘怒氣沖沖的站在眼前,數落自己貪玩回來的太晚,每次胖娘嘴上這麼說,家裏卻早就準備好熱氣騰騰的羊肉湯等着自己。可真當小武抬頭的時候,眼前除了樹什麼都沒有。走着走着,小武看到河對面有一條明顯是人踩出來的路徑,這裏比自己住的地方還偏僻,怎麼還會有人跡?這後山還有其他人在?小武受好奇心驅使,小心的趟過河流,順着小路向山頂走去。
過了半個時辰,小武走到一片菜園,菜園不大,卻是品種齊全,綠油油的一片長勢喜人。
“誰!”聽到動靜,從旁邊柴垛走出一個人影,小武乍看之下竟是嚇了一跳,那人面如枯槁,背微有些駝,此時黑洞洞的兩眼正盯着自己,‘是個瞎子!’小武心道。
“我是小武!你又是誰?在這裏做什麼?”小武小心的問道,不知道這瞎眼老人是什麼來路,黑洞洞的兩眼讓自己有些害怕。
“滾,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再讓我見到,我就砍了你!”瞎眼老人揮動手裏的柴刀兇狠的說道。可是這個表情小武見過太多次了,每每胖娘數落自己的時候就是這樣,看着一臉兇狠,其實心裏卻是柔軟,本來小武還要還嘴,可想到胖娘心裏卻是一軟,看這周遭的環境,眼前這老人應該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人吧,“那你最好現在就砍,反正明天我還會來的!”眼見天色不早,小武轉身下山。
聽到小武離開的聲音,老人緩緩放下手裏的柴刀,自言自語道,“真的還會來么?”
這幾天小武一得空,便會去那菜園子。老人並沒有象自己說的那樣拿柴刀砍小武,只是任由他在院子裏獃著。老人砍柴,小武就幫他堆起來,老人給菜園鬆土,小武就蹲在在一旁幫忙除草,只是好像這兩個人都是執拗的性子,誰也不願主動開口,於是這裏的氣氛就顯得有些古怪。
“你到底是誰?”這天,小武幫老人上山撿了不少木柴,看這老人依舊不理會自己,終於忍不住先開口了。
“你呢?”老人反問。
“先前不是說了么,我叫小武,是百戰門馮熙的徒弟。”小武剛說完,老人身軀猛地一震,伸手抓住小武,“你說什麼,你是馮熙的徒弟?”老人眼中已是沒了眼珠,可小武就是覺得他在盯着自己看,老人突然的動作讓小武有些害怕,想抽出手來,試了幾試卻沒能成功。
“哈哈哈!”老人似乎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縱聲大笑,一直笑到喘不上氣來,趴着身子劇烈的咳嗽起來。
“你沒事吧。”小武不明白他是抽的哪門子風,可是看見老人咳得難受,就墊起腳輕輕拍着老人的後背。
“沒事的!反正我這把老骨頭也活不久了!”老人邊說邊拉着小武在柴堆旁坐下。“你真想知道我是誰,那我就告訴你,我隱居在這裏已經三十多年了,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這就是天意,天意啊!”老人唏噓不已,良久才又開口,“包括你在內,馮熙一生只收了兩個徒弟,這你知道么?”
馮熙走之前跟小武說過,他曾經收過一個徒弟,自己是第二個,小武點了點頭,又想到老人已經瞎了,剛要開口肯定卻被老人打斷了,“知道就好。”
你不是瞎子么?怎麼會看見我點頭呢?小武心下狐疑,伸手在老人面前晃了晃。
老人抓住小武揮動的小手,“你不用試,我的確是瞎了。”老人沉沉的嘆息,“那你知不知道你大師兄是誰?”
“不知道。”小武搖了搖頭,“老酒鬼沒跟我說過。”
“那人叫江雲,‘奔雷刀’江雲。”老人似乎沉浸在一段悲痛的回憶之中,面色變幻不定。
“江雲?他現在在哪裏?我上山一個多月了,怎麼從來沒見過他。”小武問道。
“在哪裏?呵呵,我又怎麼知道了。”老人雖是在笑,可小武看得出來,那臉上滿是痛。
“哦。”小武微微有些失望,別人都是師兄弟成群,可馮熙門下只有自己一個人,哪怕是再多一個人也是好的啊。
“不過,”老人略一沉吟,“我眼瞎之前,要是沒記錯的話就叫江雲。”
“什麼?”小武很是驚訝,沒想到眼前的老人就是自己的師兄,“可你剛才不是說......”
“江雲早就死了,從我瞎了的那一刻,江雲就死了,如今的我不過是一副沒了魂魄的軀殼,活着也和行屍走肉一般,就算大家知道江雲還活着,又有誰會在意了?”說到這裏,老人言語中卻再沒有悲痛,沒有哀傷,有的只是一波如水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