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
晴了一整天，天將黑時卻突然下起猙獰的雨來。
大雨傾瀉而下，狠狠地敲打着小城所有地窗戶和屋頂，發出尖銳的聲響。風呼嘯而過，吹得樹木搖曳不定，彷彿要將它們連根拔起。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照亮了整個城市，緊接着便是震耳欲聾的雷聲，讓人不禁心生恐懼。
城市中的燈火依然通明，散發著溫暖的光芒，努力驅散黑暗。燈光下，人們匆忙趕路，尋找避雨之處，臉上露出焦急和不安的神情。街道上的車輛喇叭聲此起彼伏，交通擁堵不堪。
儘管如此，這些燈光也給人一種安全感，似乎能夠隔離人們對夜晚的恐懼。人們可以在這個略顯寒冷的夜晚裏，安心地進入夢鄉，擁抱那個略有溫度的夢境。
畢竟，夜晚是人們休憩的時間。但對於顧況，今天略有不同，他得去見一個女孩。
顧況開着一輛舊款小車，緩緩馳行於安鄉縣舊城區的街道上。雨刷器緩緩撥開天地的雨線，玻璃外歪歪斜斜、朦朦朧朧，各種顏色的光投射過來，就流溢着狂歡的味道。
顧況沒試過第一次與一個女孩子見面，就是深夜。
她是已經跳槽的同事突然打電話介紹給他的女孩，說是剛畢業於一所知名的女子大學，不管是氣質、樣貌都頗為不錯，如果能和她多接觸幾次，大概會改掉顧況死氣沉沉的性子，走向人生的正道吧。
顧況當然理解這位同事對他的擔憂和關懷，如果不是有次極為巧妙地經歷，大概那位同事也會認為顧況是難以接近的自大混蛋，絕不會與顧況牽扯到半點瓜葛。
雖然這麼理解也沒錯就是了。
顧況是很討厭發展熟人的怪癖者，對交往朋友有天然的抵制。之前在外省打工時，甚至為了不讓工作額外附帶一群關係網，會極端的選擇在半年到8個月之間離職，然後再換一個公司。只是顧況最終還是回到那個他完全不想回來的故鄉，敗給人生，也敗給故鄉貧瘠的溫暖懷抱，選擇在一所高中就職，過着寡淡閑散的教書生涯，達到“小鎮做題家”最常見的程度。
曾幾何時，顧況最希望的，就是每個人見到他的時候，都認為這是一次初見。
當然，這完全不現實，也根本無法做到，只是顧況一直無謂地努力着，儘可能營造這種氛圍罷了。
“如果你得出我不喜歡人類這樣的結論，那可能也有些微妙的誤差，我只是想便於行事而已。”正是顧況最喜歡說的。
車已經開到約定處。顧況其實有點詫異，在這座連五線都算不得的小縣城，實在很罕見有女孩願意在如此深夜裏出來與一個陌生人初次見面。
手錶的指針已劃過11：10，說起來，顧況大概也有被騙的心理準備，這年頭，遇見什麼樣的古靈精怪都不是沒可能，女孩子被整個社會捧在手心，理智線斷開的實在是常態。
顧況停下車，拿了把傘就朝最近的一個商場門走去。
手機屏幕隨着簡短的系統聲發出微不足道的光，顧況斜着眼睛掃過去，嘿，這姑娘的線雖然不怎麼直，但好歹是沒斷的。
“我到了，你在哪？我穿白色襯衣，藍色牛仔褲。”手機屏上的字清晰明了，大概是個沒啥交流障礙的人吧！但在大雨天穿白衣服，怕也是個邋遢的姑娘。
顧況手指敲了敲屏幕，想了想，又敲了幾下：“北元商場左側的第二個門口，帶灰色傘，穿黑色夾克。”
屏幕隨即亮起，“我在正門，好吧，我走過來。”
往正門那邊挪了幾步，就看到一位留了利落短髮、面目清秀的女孩踩着積水輕輕地走過來。
她手裏帶了把傘，但沒撐開。白色襯衣沒有顧況想像中被打濕一片，反倒是乾淨帶着種無法言語的脫俗感覺。
女孩抬眼見了顧況，又湊近些觀察了一番，眼神鋒銳。
顧況調整了一下嘴的姿勢，使得表情稍微變得柔和了點，“你好？”
女孩立即便開口，聲音甜軟但不知怎麼有些沉：“你好。”
這讓顧況想起下午四點的時候，第一次給她發信息，自己簡短表達了他叫什麼名字，是誰介紹過來的。
但大概十五分鐘后，女孩回信，她並不認識那個介紹人。
顧況當時笑了笑，有點被玩笑捉弄的感覺，隨即稍帶着賭氣的味道回復：那可能是我發錯號碼了，不好意思。
女孩那邊就斷了消息。
直到晚上九點多，顧況剛打開一本捷克作家的小書，手機忽然晃動了下，那個未留下姓名的號碼閃爍着：“剛知道，說那位是我一個姐姐的朋友。”
話還是不多，但總歸是表達了誤會的意思。顧況稍微猶豫了下，才回信，“哦，這樣啊。”他還沒有打算把難得的讀書時間浪擲掉，心中暗暗期待女孩不會再回復。
可女孩這次回的很快，而且很直白的道歉，“不好意思。”
雖然顧況急於翻開那本書，但又覺得沒有下文對那位同事有點不好，於是放下心愛的書，稍稍換了口氣，“那麼，你想先這樣短訊聊，還是見個面再說？”
女孩那邊沉默了會，然後又是一記直球，“見一面大概會好點。”
顧況覺得這個周末怕是要放棄一天了，摩挲着小書細膩的封皮，忍痛回復:“好的，咱們找個時間，你大概覺得什麼時候合適？”
“這個，你說就行。”女孩出乎意料的積極，似乎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
顧況手指在書上划來划去，半開玩笑地回復：“現在也行么？”
“可以的，我現在就去準備。”她利落回信，彷彿深夜的危險劇情並沒有涉及到她。
顧況終於戀戀不捨地放下小書，有些詫異地盯着屏幕好一會兒，敲字：“那就北元商場，這會估計只有那裏還開着。”
只有那裏才開着，多明顯地提示啊！可是她真的會察覺到么？
來的回答也簡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