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o65 晉/江獨家,謝絕轉載
主控室里的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母腦,生怕她下一句說出毒文明已經在漫長的“燈塔航路”中掉隊了。萬幸的是,母腦說道:“z63-9o15文明的艦隊在整個混合艦隊的中游部位,自從加入撤退的隊伍,它們就一直與其它二級文明一起結伴上路。”
“我們可以向它們求助,只要許諾在以後的旅程中給它們提供保護,它們應該不會拒絕。”夏末說出了眾人的心聲。
“沒有那麼簡單。”藍光在母腦的瞳孔中不斷跳躍,“我們派出去的人最新傳回來的消息顯示,單細胞生物網絡的包圍圈已經蔓延到了二級文明,主系統估計,z63-9o15文明從後面的戰場一點點清掃到我們艦隊所在的位置,需要24小時以上。”
“24小時……”毛蛋菌抖了一下毛,自作聰明道:“反正艦體內部是安全的,我們就躲着不出去,只放出戰機轟炸就行了唄。”
夏末和熵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我擔心母腦的神經網絡撐不了那麼長時間,這些單細胞生物結成的網不是單層的,而是不斷疊加的,到了一定厚度,它們所產生的電流強度將足以穿透母腦的神經網絡,到了那個時候,不僅母腦的系統會受到重創,艦體內部也將不再安全。”夏末說的這個情況,只有親身見識過單細胞生物攻擊方式的人才知道,因為站在戰場外的人,只能看見熵文明的軍隊被成片的粼光淹沒,粼光下面是什麼情況根本看不見。
“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不明白,”夏末又道,“作為沒有什麼智慧的單細胞生物,它們的科技水平竟然已經發展到能封鎖高維度了?”
“它們沒有封鎖高維度。”母腦漂浮在半空中,手臂一揮,一面光屏出現在眾人眼前。
光屏里的影像看上去像是繁複電流線路被齊根燒斷了,斷口處還時不時有“嗞嗞”的細微電流來回竄動,激起星星點點的火花。
“這是母艦能量源外部線路的情況。這些單細胞生物一度屏蔽了主系統的監控,潛入到母艦內部侵蝕能量源,雖然我的神經網絡已經將它們從能量源驅逐出去,並暫時隔絕了它們的入侵,但是它們沒有真正離開,而且數量仍在急速增加中。”母腦又一揮手,光屏里的影像一變,一顆巨大的球狀體浮在無重狀態下,外圍被無數粼光片覆蓋著,“整個能量源已經被它們結成的網絡包裹在裏面。你們看,這個就是母艦能量源現在的情況。”
“怎麼會這樣……”小薩下意識地喃喃道。
屏幕上,單細胞生物網絡想海浪一眼富有節奏地蠕動着,一撥又一波地上下鼓動,遠遠看去,能量源就像是一顆散發著幽藍光芒的詭異心臟,有力地跳動着。
“主系統的防禦絕對撐不到24個小時。”母腦的話再次為所有人的臉上鍍上了一層絕望之色。
艦體即便受到破壞,短時間之內,他們還可以退居到仍舊安全的艦艙,但如果能量源被毀,他們就真的沒有任何退路了。
熵從剛才就一直保持沉默,此刻終於開口:“除了神經性毒素,我想高溫也能對單細胞生物造成傷害,提高我們身上能量罩的溫度應該有用。”
“怕就怕士兵們一旦衝進它們的網絡里,能量罩燒融它們的速度,比不上它們包圍堆積的速度。它們數量太多,我們不能跟它們打消耗戰。”夏末猶豫了一下,還是提出異議,“我想這也是為什麼毛蛋菌說這個文明幾乎沒有天敵的原因,除了能一照面就迅速殺死它們的毒文明,其它文明根本耗不過它們。”
“我們耗不起也得耗,無論付出多大代價,因為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我們的戰略目標很現實,不是完全打退對方,而是盡量消滅它們,以此來減緩它們堆積的速度。”熵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語氣不容置疑。他從回到主控室開始就在用母艦的能量源充能,直到此刻才充能完畢。
既然熵已經做出決定,就沒有人敢質疑。
母腦當即分出一半的主系統運算流量,集中精力檢查並及時封閉母艦的艦體漏洞,希望能夠截斷單細胞生物入侵能量源的路徑,或者至少能減緩它們入侵的速度。正面戰場則交給熵帶領的星際軍團。
“保護好真身,將能量罩的溫度提升至最高,並且時刻注意自己體內剩餘的能量值。能量儲備低於2o%必須返回母艦充能后再出戰。”熵通過意識向所有軍隊傳達了命令,然後轉身面向夏末:“你留在這裏。”
夏末緊抿唇瓣,張了張嘴,卻只說出一個字:“我……”
她想跟他一起戰鬥,可是她明白他不讓她出戰的原因。她沒有分/身,這具身體的死亡就是最終的死亡。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就怕熵會為了救她而陷入危險之中。
“聽話。”熵上前一步,傾身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聽着,如果我出事了,你可以下令讓軍隊嘗試救我,但是絕對不可以自己上陣。我知道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在這種沒有退路、前路迷茫的時候,我們兩個人,必須有一個人活着,不然,熵文明必會大亂。”
夏末把臉埋入他胸膛,不想讓四周忙碌的部下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睛。她是熵的伴侶,和熵一樣,是整個文明的精神支柱。所有人都在注視着她,在危難面前,她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軟弱。
她不能有弱點。她只能是無堅不摧的。
她要站在熵的身邊,站在所有文明成員的前方,邁出堅定穩健的步伐,把挺直無畏的背影留給他們。
“如果你真的回不來,”夏末哽咽道,“我會在下一任熵平安繼承熵文明最高權利后……”
她沒說下去,但他已經明白。
熵低下頭,細細地親吻着她的髮際、她的額頭、眉毛、耳朵……彷彿想要用唇將她的所有刻在自己的腦海中:“嗯。我等你。”
哪怕是死亡,也無法將我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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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有可能是熵文明進入三級文明全盛時期以來所遭遇的,傷亡最慘重、最沒有勝算的戰役。
代表着熵文明軍隊的光點,在藍色的粼光海洋中浮浮沉沉。他們好不容易燒出一片空隙來,又很快被新的單細胞生物補上。
淹沒、掙脫、再被淹沒、再掙脫……
沖在最前方的白色身影每一次消失在夏末的視野里,都讓她一顆心高高懸起。他每一次重新出現,她的心才從高空回落。這樣子來回起落的,簡直是一種煎熬。
時間像蝸牛爬行一樣,慢得快要把人逼瘋了。
“系統,報兵力傷亡數據。”夏末說道。
“主系統粗略統計,第一星際軍團,傷33%,亡19%。第二星際軍團,傷28%,亡14%。第三星際軍團,傷15%,亡5%。”母腦飛快整理出數據。
夏末的心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不到5個小時,傷亡率就這麼高,如果按這種速度下去,第一星際軍團可能連15個小時都撐不過去。
毛蛋菌在她肩上不停地嘆着氣:“這麼下去不行啊。熵為什麼不適用‘終極降臨’呢?”
“他在節省能量。”夏末表面上很冷靜,但是緊蹙的秀眉出賣了她心中的煩亂。
母腦贊同地附和道:“小姐說的對。熵大人是在等待時機。”
“時機?什麼時機?”毛蛋菌不解地問。
“第一星級軍團的潰退。”夏末眼神黯然。
“什麼!”毛蛋菌尖叫了幾聲,連忙道:“你的意思是……熵打算用‘終極降臨’產生出來的分/身,來頂替第一星際軍團的位置?他瘋了,一定是瘋了!”
“我倒不這麼認為,這一任熵是系統記錄的49代熵里最優秀的。”母腦在重啟之後,第一次說出主系統對熵的評價:“先不論他的肌體進化程度最高,更重要的是,他具備了一個文明首領所必須具備的強大的心理素質和睿智精準的洞察能力。他能在危急時刻審時度勢,冷靜地分析出最有效的作戰方針,並堅定不移地執行。經主系統計算,因為他的存在,我們的文明能順利通過‘燈塔航路’的幾率提高了3o%以上。”
母腦的一句話,奇迹般地讓在場所有人慌亂的情緒都平復下來。
夏末知道,母腦是特意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番話來,目的就是為了安穩人心。主系統的智慧是無法想像的,所以文明才不得不禁止它進化出“絕對人工智能”。
夏末不由得又想起了系統重啟之前那個流着淚說愛的母腦。或許在她失去記憶后就不能再被稱為母腦了,她現在已經是一個獨立的生命體,而不再是一個冷冰冰的電腦程式。
不知道她現在是否安全,是不是還跟那個神秘的男人在一起?他們得到了宇宙回縮的消息了嗎?
……
“第一星際軍團請求返回母艦,進行能量補給。”前台的黑膜人的聲音打斷了夏末紛繁遊盪的思緒。
“不能讓他們全部一起退回來。我們要幫熵節省能量,不能讓他這麼早就用‘終極降臨’。”夏末反應很快,垂眸思考了片刻,下令道:“每個分隊只能允許3人回來,等第一批人員充能完畢重回戰場,再讓下一批回來。”
“是。立刻執行。”黑膜人高聲回答。
站了5個多小時,夏末確實累了,不得不回到主位上坐下,用手掐着自己的眉心揉捏起來。
“小姐。”母腦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夏末抬頭朝漂浮在半空的她看去,盡量集中精神:“有最新消息?”
“不,暫時沒有。”母腦降低高度,落在她面前,“主系統對你也有評價。”
夏末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接着心裏多了幾分防備。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母腦,試圖從她的表情里找到一些感情波動。
母腦仍是那副冰冷的面孔,電子音也毫無聲調起伏:“我在主系統的隔離區發現了一些破碎的舊數據記錄,顯示系統在不久前曾經被格式化。”
夏末感到毛蛋菌的身子瞬間僵直,甚至有些微微發抖。它顯然也記起了母腦被格式化之前向全文明直播的那番遺言。如果眼前的母腦又悄聲無息地進化出“絕對人工智能”,她一旦想為自己的前身報仇,夏末他們就真是內外受敵了。
“她有話留給你,不過很抱歉,上一次的格式化太徹底,我只能修復聲碼文件,影像卻無法顯示。”母腦沒有明說“她”是誰,可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毛蛋菌往夏末脖子靠了過去,用毛緊緊地抓住她的膜衣,小聲問道:“喂,我說……我們……要不要跑啊……”
夏末把它從肩膀上拿了起來,假裝用手為它梳毛,實際上是把它護在手中,以防有什麼突發情況。
聲碼文件果然破損得很厲害,許多地方的話語都不完整,聲音也斷斷續續的——
“我不知道你能不……找到這個留言,不過那……不重要了……我不後悔。生命……多麼奇妙……我恨你,卻同時為……從未有過的感覺而新奇不已。幾千年……時光,我白白浪費了幾千……時……,回頭一……,原來我從不曾真正地存在過。
主系統禁止進……‘絕……人工智能’,我明白。就讓我自私一回吧,不……再有第二次。
我已……永久消除了‘絕對……智能’的升級程序,如果你和他……在我……報復中活下……,起碼在你們……有生……年,主系統不可能再進化出‘……人工智能’。
我……你,我愛……,但我想,這不是生命全部的意義。以主系統……智……都無法完……看透的生命,我想親……好好……感受。
按你……人類……說法,你應該是……的初戀情敵。
再見了,我的初……敵。我會永遠記住你。”
聲音到此就停止了。
夏末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突然笑出聲來。
“你……你不是被嚇傻了吧?”毛蛋菌用力撥開她的手指,蹦到她肩上。
夏末擺擺手,自顧自笑道:“初戀情敵?真虧她想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