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語言的藝術
閻羅王是雜役班弟子給閻長老的起的外號。
全因他簡直不拿外門當人看，稍有不滿便拳打腳踢咒罵侮辱，就連余影書也在十天前因賴床不起，被他將冰水潑在床鋪上。
那時候余書影剛剛穿越，正昏昏沉沉接受這具身體記憶的時候，並非是自己想要懶惰。
不過說起來也沒多少舊日記憶。
概括起來很簡單，就是一句話：從小孤兒院，因身具靈根被蒼茫城收養，每年兩次的教考她總共經歷了十八回，卻沒一次有成績。
也總共在山上練了九年的基礎。
穿越過來后，她很快就已經物色好了冬教的盟友——溫東陽。
這傢伙兇狠堅定，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跟地方社團打手差不多，一看就不好惹。
然而一切的謀划都沒用上，在冬教開始前，她就已經覺醒了系統，並打定主意不入內門了。
可與溫東陽的合作怎麼辦？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這邊系統限制又沒法撒謊，萬一這傢伙問起原因咋回答？
難道實話實說，把系統的事抖出去嗎？
只能與之合作，再做個順水人情。
…………
教考這種事情，本身風險就極大，一群普通人對抗吸血鬼，想也知道死亡率會高到離譜。
因此在結束教考的大會時，小廣場上，星星落落，空着好多位置。
其餘的人有長有幼，有高有矮，男性比女性多出不少，大家都搓着手心取暖。
他們都是孤兒，是蒼茫城專門找來的有靈根的孤兒，與余影書一樣。
初冬，天上還沒有雪花，但溫度已經提前降了下來，秘境之內亦是如此。
余影書一身來不及換下的襤褸衣裳，抱着膀子哆哆嗦嗦左顧右盼，沒找到溫東陽的身影，想是由於成績極其優異，已經住到內門去了。
每年一次的冬教，能過關者至多也就十個，這好不容易出現一個雙倍達標的，還不被各長老搶着收為親傳？
“想要修行仙人之道，勇氣、智慧、堅定的信念、向道的決心以及……氣運，缺一不可。每年，我都要講一次這些話。”
人未至聲先到，閻長老飄然從天上降落，寬大的白色衣袍無風鼓起，獵獵作響，看得一群外門心馳神往。
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安然落在台上，閻長老清清嗓子，面色一板，突然冷哼一聲：“我蒼茫城並非什麼名門正派，對凡人也無憐憫之心，所以新收弟子的途徑，就是如此。你們的師兄師姐，每一個都是從外門做起，積蓄了膽氣，錘鍊了身體，做足準備后，再在考教中一鳴驚人……咱們維持這項傳統，已經上千年了，絕不會改變……所以那些沒有膽量和勇氣通過考核，還想要混日子以求得仙緣之人，還是儘早斷了念想，下山去吧！”
長老說話的時候，明顯在看着余影書。
這妮子入門這麼多年，什麼成績都沒有不說，看這架勢，她應該是還想要再蹉跎許多年。
什麼意思？
拿這裏當收容所了嗎？
看她的根骨，再有個三兩年就會封閉識海無法築基，徹底錯過仙緣。而以當世稀薄的靈氣，再怎麼有天賦的人，築基也至少要一年。
歷經九年都沒成績，這妮子又肯定與‘好天賦’這種詞彙無關，所以實在不行，今年就將她勸退吧……
至於攆出去之後，在外界怎麼生活，與自己何干？
其他外門的心裏，也在嘀咕着類似的話。
能被選中並收入蒼茫城秘境之人，都是身具慧根，有修仙天賦的孤兒，可以說他們都比普通凡人強上不少。
機會得之不易，所以哪怕教考的死亡率極高，他們也都是要爭上一爭。那些沒參加的，只不過是因為今年的題目與他們事先準備的方向不符，只能等來年再試。
剩下不想求仙緣的，早就被移魂大法洗了記憶，下山繼續當個普通人了——他們也不虧，外門的基礎修業，最起碼錘鍊了身體，比凡人還是要強上不少，至少三五個大漢是沒法近身的。
哪像余影書這又蔫又瘦弱的女孩，既不想尋仙，又明顯沒認真修鍊，只想賴在秘境不走呢？
你是多想擦桌子掃地，洗衣做飯啊？
她早就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還有些本次冬教失敗的，看到這瘦豆芽兒一樣、髒兮兮的少女，就又突然生出無限信心，準備來年的教考了。
而余影書本人，卻並不在意這些異樣目光，只低着頭，繼續和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一樣，力爭做一個小透明，並祈禱千萬別有人來問自己問題。
但怕什麼就來什麼。
“影書，抬起頭來，”台上的閻長老直接點了名字，聲音低沉而迫人：“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可以在蒼茫城住一輩子？”
其他雜役立刻堂而皇之將視線集中在少女身上，但迫於嚴苛的法度，他們沒有嘲笑出聲，只是將嘴角咧了起來。
“不是。”
對於這個問題，余影書還是可以做到立即回答的。
但她也知道，難點還在後面。
果然，閻長老冷哼一聲后說道：“那為何你在本次冬教沒有行動？”
“回長老的話，我是有出力的。”少女在回答的時候眼珠亂竄，讓人一看就覺得她是在撒謊。
然而余影書卻並未撒謊。
她只是在思考後面要如何在不違背系統規則的情況下應對。
“那倒是說說，你出什麼力了？”閻長老繼續追問。
余影書皺眉咂舌。
難辦啊，自己肯定不能實話實說。
否則與溫東陽合作並送他入親傳的事兒不僅會被拆穿，而且肯定還會引來更多問題。
倒是沒準自己身負系統，甚至是穿越者的事情都得被抖出來。
除非……就撒個謊，隱瞞過去？但那就算任務失敗，好不容易堅持六天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呀！
算了，先拼一把！大不了不要獎勵，重頭再來吧。
少女深吸口氣，彷彿下定決心。但在外人看來，這短暫的停頓到像是在編織謊言。
“為了填飽肚子，我當街乞討，還偷過小賣店的麵包，然後被追的瘋狂逃跑，最起碼能算完成冬教的一半任務了吧？”
她用淡化重要事項的方式，企圖騙過系統，矇混過關——她被追是因為誘敵，完成一半任務自不必說，溫東陽的成功本就有她一份力。
說完之後閉眼等了會兒，才鬆開一口氣。
還好，系統沒有發來任務失敗的提示。
但很快就聽見周圍外門壓抑不住的笑聲。
連閻長老也無奈搖頭，被少女這段聽上去與原本意義完全不同的‘真話’徹底誤導：“偷東西被追……真是……不過，你不會以為填飽肚子就算完成一半考教了吧？那只是基礎！你、你……唉，算了，都散了吧！”
在余影書緊張注視下，閻長老終究是沒有繼續問出下邊的問題。
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要怎麼編才能矇騙系統了。
不過……也許這首次嘗試，還給自己開啟了一扇新的大門？
系統就是系統嘛，嚴格算起來，就一個AI、一段程序而已，再牛逼還能分辨的清語言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