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苗老六告狀其一

第73章 苗老六告狀其一

雲淡風輕,小道士洋溢着笑容。

騎着小車,在人群中穿過。那些人或驚訝,亦或痴迷。

勇敢地往前騎着車,穿過一片門樓陰影,世界瞬間安靜。初冬此地依舊是花香陣陣,亭台樓閣,池塘水榭。小車壓着青石板路,咯噠咯噠。

心靜之時,遠方的路不見了,近處的院牆不見了。

把車停在綠池邊上,不遠處的溫泉咕嚕嚕冒着熱氣。

小道士低頭一看,水裏有兩隻陰陽魚兒。

那是什麼?那是我的心呢。

陰陽玉一黑一白,世界一明一暗。

不知何時,幾個楊暮客站在一個律堂之中。爽靈穿着官袍翹着二郎腿坐在桌案后,胎光坐在副案后拿着一本卷宗細細閱讀。

伏矢和吞賊則位列兩旁守衛。

堂下是非毒行書記工作。屍狗押着雀陰走進律堂。

爽靈指着堂下的雀陰,“你這叼魄,既醒來,為何總是無故竄逃。豈不知這屍身乃是你之根本?逃遠了,你便煙消雲散。屍身等着再生一個雀陰之魄罷了。”

雀陰嘿嘿一笑,只答道,“了無生趣。”

胎光放下卷宗,“遂了你的性,把那姑娘收進房裏?這日子就有趣了?修行便順當了?”

雀陰喜道,“好好好,就該收進屋裏。這世間的漂亮女子都收進來才好。蔡䴉要晚上暖床,改日還要換那玉香來。等有些能耐,師兄賈小樓同床共枕也不是不行。”

胎光搖了搖頭,“我們屍身就一個,心也只有一個。即便是心有十孔連七竅,又能裝下多少人?你今日裏喜了這個,明日裏就要喜了那個。你顧得過來誰?你有可知旁人也有心?旁人既有心,她們若是心疼了,自是離我等而去。留不住他人,屍身便要心要痛。你這雀陰,亦要受傷。”

屍狗神上去就是一巴掌拍在雀陰後背,“我主肉體之心,你若讓我疼,我亦要讓你也疼!”

雀陰嘿嘿一笑,“不必多了。總要有個能一起耍子的女娃。男女搭配,幹活不累。陰陽調和,方是喜樂。”

非毒拿筆勾畫了幾下,把罪證呈上去。胎光拿出一幅畫,是一張百美圖。伏矢和吞賊兩魄拿着一根鎖鏈,將被百美圖勾引住的雀陰捆好。

爽靈拍下驚堂木,定案道,“你,就留在這屍身之中看圖,何日裏挑出那個最喜歡的。我們便去想法子把她尋來。享人倫之樂。”

漆黑蒸騰,乳白翻滾。

太陽大得刺眼,楊暮客騎着小車。抬頭看着樹蔭站起來,摘了一朵鑽出牆外的梅花。

既然要做人,何故分開仙凡。何故把修行和行路分開呢?

“誰家的臭小子?敢摘你爺爺家的花兒?”

楊暮客回頭一瞅,一個老頭兒拿着掃把出門掃地。哈哈一笑騎着車子跑了。

躲在山裏的馬石往山上跑,越跑他心中越明白。這世道就是這樣,他若是斥候,這輩子怕是沒能出人頭地的機會。

也許馬石能混上些軍功,給家中留下些錢財,幾代人拼了命地去鑽營,當成個良人。良人又有什麼用呢?

新鄉郡一場瘟疫,多少門戶的良人流離失所,幾輩子積累的家業說沒便沒了。許是還不如給人當佃戶的庶人呢。

遠遠能看見炊煙。

這春香郡好多山裏頭都有農戶,油豆莢喜光,山坡上種梯田要比平原上產量還多。唯一的難題便是上下運輸犯難。數千年前有了飛舟,這個問題也解決了。本來山裏的獵戶就都改種地了。

這春香郡的山神不主山嶺生靈魂歸,卻管起了社稷。你說那山中的老狗,是該叫山神,還是叫社稷神?

馬石那變化的人皮在心思異動之下,有些兜不住下巴。獠牙冒出了尖兒,地包天拱着下嘴唇,丑得一塌糊塗。

進了一個村子,那村中姑娘見他奇醜無比,嚇得趕忙躲進了屋裏頭。

馬石找見了一個老頭,二話不說抱着就啃了半個腦袋。口吐一陣腥臭的黑風,黑風化作迷人心的小蟲,挨家挨戶地飄了進去。

生生造化,造化長壽功。殷殷勸導,勸導歸邪路。

小蟲化作耳語,碎碎念。

“憑什麼山下的人就能乘車吃人?”

“憑什麼田裏的豆子要歲歲交租?”

“憑什麼姑娘家都找那壯實漢子?”

“想吃魚肉么?”

“想不交租么?”

“想娶姑娘么?”

馬石噘着下嘴唇等着村子裏的人都出來。

果然不一會兒,稀稀拉拉地,村中男人都出來了。一個個面紅耳赤,眼睛裏都是綠油油的光。

苗老六是幫山下魏氏分家管理此處佃戶的庄頭。他家中行老六,今年才四十浪蕩歲,正是壯年。前面五個兄長都老死了。他是老娘老來得子,最小一個。苗家一直幫着魏氏分家管着這座山頭,每年佃租五成,其實不算多。別個山頭有六成的呢。還有兩成田稅。

這山頭一年產量,有三成能落進山民家中,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他正熏香喝酒,等着村裏頭的許寡婦上門。若不是有狐臭,他才懶得點香。這香老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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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蚊蟲飛進來,被那熏香熏倒了。

苗老六看到那落在地上的蚊蟲,啐了一口痰。什麼時節了,還有蚊子?披上襖子,看了看屋門,這屋門關的嚴實,蟲子怎麼飛進來的?那窗子是今歲新糊的窗紙,門縫都用羊筋熬膠抹了一遍,也嚴實的很。他是個怕冷的,不敢受風。這蚊子定然不是外頭飛進來的?於是苗老六就去屋裏的水缸看看,是不是有缸里的水臭了,招來了蚊子下崽兒。

叮叮噹噹忙活半天,缸里沒水。他好些日子沒去院子裏挑水。轉念一想,那劉三泉兒家的竟然沒給家裏挑水?苗老六頓時火起,這個懶貨,一天不收拾他,他就皮癢。

苗老六翻開炕下的抽屜,拿出一根皮鞭子就沖了出去。

他走在村中小路上,發現不對勁。這群人怎麼都呆瓜似得往那村中央的老柳樹下頭去湊?莫不是山下頭的官家來人了?來人了也應該來找他才對?他怎麼沒聽見聲呢?

苗老六才趴在劉三泉兒的牆頭上一看,一個青面獠牙的地包天啃着許寡婦的公公,腦漿子都啃沒了。

這村子裏鬧妖怪了?北邊兒不是打着呢?怎麼還能有妖怪跑到這兒來?苗老六慌張地跑回了自己的小院,提上鞋子就準備跑。

村子中央馬石眉頭一皺,這村裏有個人沒中蠱?他給兩個乾瘦的農夫下命令,讓他倆去找那村裏頭大宅的人。

兩個農夫憨憨一笑,平日裏沒少受苗老六的欺負。終於逮着撒氣機會了。一人提着一個扁擔就奔着那村路去了。

苗老六才綁好綁腿,靴子上套了一層防滑的草鞋。

蹚地一聲,大門被人踢開了。苗老六抻着腦袋一看,倆尿貨拿着扁擔上門了。

“苗庄頭,這村裡來了神仙。點名道姓地要你過去,莫要耽擱了功夫。趕緊上路吧?”

苗老六是什麼人?那是天天纏寡婦偷婆娘的壞種,能讓這倆尿貨逮着?他一彎腰順着矮窗就翻了出去。

他往山下跑,咬着牙準備去報案。娘的,山裡多少年沒鬧過妖精了。怎麼我老六當庄頭就攤上了這事兒?這若是山上的農人都死了?他苗老六就得給魏家當佃戶。得趕緊讓山下的官家來抓妖精才行。

跑着跑着,就路過一條盤山道。這條盤山道是郡中兩個縣城之間的必經之路。若不走水路,大多都是從這走。以前地上也有一條官道,後來下雨,衝出了一片田地。那地方被魏家買去種棉花。這條盤山道算是兩縣之間唯一的大道了。

柴家二少騎着驢抱着錦盒正從這山道過。

本來想在縣城裏找個飛舟。但飛舟都被魏家租走了,退而求其次想找馬。馬都是沒馴過的,騎不得,拉貨還勉強,拉人乘的車都不行。沒辦法,柴家的管家去一家磨坊買了一頭驢回來。

幾個小廝跟着柴家二少,手裏都備着長刀。他們都經過官軍的訓練,算是柴太守的家中衛隊。

苗老六心急火燎地衝下來,好巧不巧驚着了柴二少騎着的驢。那驢昂嗷昂嗷地仰着脖子亂叫。

柴家二少抱着驢脖子,“把那狗揍的東西給我抓起來。”

幾個小廝得令,拿着刀鞘一下子就給苗老六放倒了。

小廝也曉得這柴二少是個憨的,把人拖過來后。那領頭的說,“少爺,人打暈了。人家就是下山聲響大了些,沒鬧出什麼意外來。您就留他一命,等這孫子醒了。我等幾個說教幾句,就把他放了吧。”

柴二少噘着嘴眨眨眼,剛想罵什麼來的,他忘了。不過這小廝說得有道理,確實不能無緣無故地殺了。殺人損德行,這是老祖母說的。柴二少張着大嘴,“啊,那……趕路要緊。人家鑒寶會不等我呢,快一點。就帶着他一起走。”

小廝領頭的暗地裏嘆了口氣。柴家讓這二少去鑒寶會,不知是長臉還是丟臉呢。二少原本在家中的時候還沒那麼傻,怎地近來越來越傻了,話都說不利索了。

柴二少的隊伍走了一下午,到了另外一個縣城。終於找着一艘飛舟,前往港口。

小廝扛着苗老六。這苗老六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一直不醒。那領頭的聞出來這苗老六是喝了酒,那一下給他打暈了后,估摸酒勁兒也上來了。沒辦法,二少爺沒發話,這人就得一直帶着。就把苗老六一直帶到了留安港。

晚上柴家之人找見了一個小酒館,拿着柴太守京都的戶籍定了兩間房。

一間給二少爺,一間他們幾個小廝住。

可不敢住大店,也不敢報名頭。新鄉郡出來的,估摸說了名頭就得讓官軍抓進大牢裏。

就這麼又過了一夜,小廝的屋子窗子朝東。大早上的太陽晃眼,苗老六被捆了一晚上,手腳發麻,憋尿醒了。

被透過窗子的陽光晃得睜不開眼,想動彈一下發現被人捆了個結實。大聲喊,“妖怪啊!有妖怪!”

小廝領頭的被吵醒了上去就扇一個大嘴巴,“喊什麼喊?哪兒有妖怪?喝多了發夢呢?”

苗老六左右瞧了瞧。這屋裏這麼敞亮,不是村裡,也不是縣城。“爺們兒。真有妖怪。我要下山報案。我們村兒里鬧了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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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領頭的皺眉,“真的?”

苗老六狠狠點頭,“爺們兒,趕緊給我鬆綁。我要尿尿。”

小廝嘿了聲,“你莫要想跑。你下山的時候,驚着我家少爺騎驢。差點兒沒讓貴人摔着。你知道你犯了多大事兒么?”

苗老六一聽有貴人,更來勁兒了。他就是個人來瘋的性子。“你快點給我鬆綁,我要尿褲兜子裏了。弄得一身腌臢,你家貴人不更生氣么?”

小廝給他弄開了繩子,拎着他去了茅房。

柴家二少爺在一床暖被裏醒來。這床板怎麼這般硬?這屋子是哪兒?這兒不是新鄉郡么?我是誰??柴家二少睡了一夜,竟然把自己個兒時誰給忘了。

骨江上,企仝真人正閉眼打坐。忽然間就聞見了蝦元遺禍的那股臭味。臭味從三橋之後的留安港里飄出來。

她趕忙打發了兩個神女前去查看。

進了茅房,苗老六身上的熏香味道被那屎尿氣一熏,他衣裳里藏着的蠱蟲飄了出來,飛到耳朵眼兒里。

“縣城裏魏家的二姑奶奶可真漂亮,你想不想睡她。”

“想,做夢都想!”

苗老六眼睛冒着綠光,這般臭,可真好聞。也不知那魏家的二姑奶奶腳丫泥兒是個啥味兒的?尿到一半的尿都憋了回去,滴滴答答弄了一褲襠。

小廝見那苗老六齣來,還特么是尿在了褲子裏。真噁心人。上去就是一個大耳瓜子。

苗老六眼睛直冒金星,“打的好!來,這邊再來一下!”

小廝扯着他的衣襟就給他翻倒在地,卻見那腌臢貨竟然抱着自己的大腿去舔鞋。小廝瞬間噁心的酸水都反上來。沒辦法,小廝抓着他的后襟拎着回了房中。

眾人這時都醒了,圍上來。

“這尿貨是怎個回事兒?”

小廝領頭冷着一張臉說道,“濕他母的穢氣,這尿貨尿在自己褲襠里了。噁心死個人。”

只見那苗老六在地上像個蟲子似的來回蛄蛹。一股腥臭味飄了出來。

一個小廝提着刀上前,“這噁心人的腌臢貨。殺了吧。”

小廝領頭眉毛一立,差點就同意了。“不急,少爺還沒問過話,問完了就宰了他丟到臭水溝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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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客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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