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爺爺顏建國
清晨的陽光慵懶中帶着幾分倦意和漫不經心。
街心公園。
黑衣的少年背脊朝地,狠狠摔在草地上。少女收回左腿,站穩,拉起少年,滿意的點點頭,道:“今天就到這吧,你先回去休息,再練習一下,明天繼續。”
耿非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簡單的應了一聲,拍了拍身上的土,整理好衣服,轉身走出公園。
顏千晨等耿非走了一陣后才走出公園,她特意去早點鋪子買好一家人的早飯,聞着香噴噴的包子味迫不及待的回了家。
用鑰匙開了門,顏千晨發現父母、妹妹已經起了床,她詫異的看了一眼表,才六點四十,按照以往周末的慣例,他們應該還在睡覺才對。
顏東強見女兒回來,一邊穿鞋一邊解釋說:“晨晨,你爺爺高血壓又犯了,我先去看看,一會兒吃了飯你跟你媽還有云云也去一趟。”
說完,急匆匆的走了。
張萍洗漱完,招呼着兩個孩子吃了飯,期間,她幾次看看顏千晨,又垂下頭嘆氣,眉目間滿是愁緒。
顏千晨詫異的挑挑眉,在記憶里搜索一遍,便明白了緣由。
顏千晨的爺爺顏建國只有顏東強一個兒子,老人家雖不至於重男輕女,但到底希望老顏家的血脈能傳下去,可顏東強夫妻一直沒能有孩子,後來去醫院檢查,原來問題出在張萍身上。顏建國當即張羅着要大兒子離婚,想再幫兒子找一個。豈料,顏東強夫妻感情很好,態度堅決,不離婚,最後還擅自做主從孤兒院裏領養了已經五歲的顏千晨。顏老爺子氣得跳腳,然而從小到大一直乖巧聽話的兒子鐵了心跟他對着干,他氣得沒辦法,也只能接受,可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正眼看過兒媳婦,連帶着顏千晨也成了他眼裏的空氣,被視為無物。本就脆敏感弱的顏千晨知道老爺子不喜歡自己,更是避老爺子如蛇蠍,除了每年過年,從不去老爺子眼前晃蕩。
吃完飯,顏千晨幫母親收拾了一下碗筷,下了樓,張萍在街邊買了些水果,三人便徒步走向兩條街之外的顏建國家。
路上,杜雲潔魂不守舍,亦步亦趨的跟着顏千晨,幾次險些撞到電線杆或者其他行人,若不是顏千晨一直留意着,關鍵時候拉她一把,她頭上少不得要多幾個大包。
“云云,想什麼呢?連路都不知道看了。”顏千晨忍不住問道。
杜雲潔回過神來,扯着嘴角笑了兩聲,眼神有些躲閃。顏千晨也不再多問,只囑咐她注意看路,而後,她的注意力便一直放在母親身上,眼底有些擔憂。
公公不接受自己一直是張萍心頭的一塊心病,這麼多年,張萍不想讓丈夫為難,變着法的討老人歡心,卻屢屢失敗,倒是婆婆對自己改觀了不少,從最初和老爺子一樣的不理不睬,到如今的慈愛有加。可老爺子油米不進,她也實在是沒了辦法。
到了一處略顯破舊的小區,三人來到三號樓下,張萍深吸了口氣,剛欲邁步,右手一熱,被人握住。她看向身邊,一向怯懦的女兒正用鼓勵的目光看着自己。
一股暖流湧入心間,張萍笑了笑,憂慮減輕不少,步伐也輕快了一些。
站在門前敲了敲門,幾秒鐘后,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被打開,一個梳着長長馬尾辮,打扮清新亮麗的女孩兒站在門邊,剛叫了聲舅媽好,目光驟然凝在顏千晨臉上,臉色驟變,眼神凌厲甚至有些敵視,像是見了仇人似的,瞪了自己一眼,為了抑制住憤怒,又怒氣沖沖的看向別處。
顏千晨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劉嵐的側臉,心下不解,往常劉嵐再不待見自己也不過是不搭理她或者在沒人的地方說兩句譏諷嘲笑的話,卻從沒在人前給過自己臉色,今兒個這是吃槍葯了?
把手頭的東西放到廚房,顏千晨又跟着張萍去了卧室,不料剛走到門口,就被劉嵐攔下。
“你不能進去!”
張萍心情焦急,已經快步進去,沒聽到劉嵐的話,而杜雲潔聽到這話,蹙眉,撥開劉嵐橫在門口的胳膊,道:“嵐嵐,怎麼跟姐姐說話呢?”
劉嵐冷冷道:“云云姐,她才不是我姐姐,這個家裏,我就你一個堂姐。孤兒院裏沒人要的孩子,跟我沒關係!”
“嵐嵐!”杜雲潔低低喝道,見她嬉笑慣了,顏千晨還是頭一次看到她拿出做姐姐的威嚴,倒是有些不習慣。
“小孩子別在這兒添亂,先讓我們進去看看姥爺。”
劉嵐一激靈,神色間頗有些委屈,卻是動也不動,堅持道:“云云姐,你能進去,她不行!姥爺高血壓發作就是她害的!”
杜雲潔一愣,以為劉嵐不想讓顏千晨進去,故意撒謊,畢竟她跟顏千晨處不來大家一直是知道的,剛想訓斥,顏千晨先道:“到底怎麼回事,說清楚。”語氣鄭重而威嚴。
劉嵐怔了怔,怪異的感覺縈繞心間,自她懂事起,七八年間顏千晨跟她說過的話絕不超過五指之數,每次都一副細聲細氣,楚楚可憐的樣子,每每讓她反感不已,今天還是她第一次聽到顏千晨用其他語氣跟自己說話。
而且這語氣,像命令自己,更讓劉嵐不爽。
“我憑什麼告訴你?”劉嵐道。
顏千晨抬眼看向劉嵐,眸底寒冷如雪,淡漠如冰,讓接觸到她目光的劉嵐微微打了個寒顫,心頭突地一跳,不安隨血液蔓延到全身上下。
但她仍然佯作強硬道:“還不是你!”
“今天早上,我去書房給姥爺送豆漿,一進去就看見姥爺暈在桌子上,手邊上只有一張你的照片,你說,不是因為你還能因為誰?”劉嵐剛開始聲音還很低,後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顫抖,竟是眼中泛淚,抽泣起來。
劉嵐父母工作都很忙,自小她就隔三差五被送到姥爺家,一住就是好幾天。童年的回憶里,姥爺姥姥的形象比爸爸媽媽的還要清晰。有一次,她突然半夜裏發起高燒,難受的嗓子都啞的說不出話,整個人意識不清,昏昏沉沉的。姥姥急的慌手慌腳,不知該怎麼辦,還是姥爺二話不說一把背起她,六十多歲的老人跑了兩里路才把她送到醫院。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夜顛簸中耳邊急促粗重的呼吸聲,和姥爺脖頸間涔涔而下的熱汗。父母沒有給過她的細緻入微的關懷,她從姥爺那裏享受到了。
她對姥爺的感情,比這個家的任何人都要深厚。
顏千晨眸光一閃,看了看擁擠的卧室,對杜雲潔道:“云云,你先去看看吧。不用管我。”說完,轉身去了客廳。
顏千晨心裏不是不疑問的,但顯然現在沒人能幫她解除疑惑。老爺子一直不喜歡自己,甚至到了吝惜於和自己說一句話,看自己一眼的地步。她扮了這麼多年的隱形人,老爺子對她這個大活人視若無睹,卻保留着她的照片,這讓顏千晨不得不奇怪。
沒多久,一群人圍着醫生從卧室出來。剛剛站定,顏東強便迫不及待的問道:“醫生,我爸情況怎麼樣?”
“病人突然暈厥應該是受了什麼刺激,情緒不穩定而導致的。現在病人情況已經基本穩定,是否引起其他癥狀要等病人醒了再做判斷。”高瘦的醫生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又對劉瓊道:“劉哥,我還得先去醫院看看,有什麼事你再叫我。”
劉瓊道:“那行,你先回醫院吧,順便幫我向醫院請個假,我今天就不去了。”
醫生對幾人點了點頭,推門匆匆走了。
顏千晨望了望卧室的方向,又垂下眼睫,深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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